「為什麼偏偏是這裡啊……」
站在三樓電玩店的門前，小飛鳥小腦袋抵著牆壁，感受到一種深刻的挫敗感。走道兩側成排的扭蛋機，一看就貼了很久都沒撕掉的殭屍玩偶宣傳海報，推開式的玻璃門設計，往裡面望去，和之前來過的那次基本上沒有任何變化。
這裡熟悉到幾乎成為小飛鳥關於五更的回憶中的地標性建築。
「為什麼來這裡？因為我只對這裡熟悉啊。」走在前面的五更回頭說道。
「可是……我們來過了……」
「來是來了，」五更看著小飛鳥，「可上次飛鳥你不是突然跑掉了嗎，都沒來得及玩。」
「……」
飛鳥一時語塞。
那個時候，在這個地方，的確是自己初次察覺到喜歡五更的心意。一切虛幻的曖昧與悸動變換成具體而切實的某種存在，將自己與五更連接在一起。
這對她來說是多麼重要的場景片段，只是，那時的自己膽小，驕傲，不願意在五更的面前暴漏自己軟弱的部分，好像承認喜歡就像認輸一樣。
沒錯，這個珍貴的，察覺到自己心意的瞬間，對她有著非凡的意義。然而，五更卻不明白這些。不然也不會傻子一樣把她帶進這個僅次於富士急和五更家的傷心地。
小飛鳥心情複雜地被五更拉著進門，頗有些重遊傷心地的悲壯感。
已經是凌晨了，因為跨年的原因電玩廳里還是有不少的顧客，多是一些年輕的情侶，或是無所事事的大叔。
小飛鳥和五更的年紀在這些人中壓倒性地稚嫩，她們手牽著手，白淨的皮膚，還未來得及卸掉的精緻妝容，在這個世俗且普通的遊戲廳格外地引人注目。
小飛鳥覺得害羞，儘量低壓低腦袋，可五更好像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帶著小飛鳥從左往右，繞著圈子，一個個嘗試自己感興趣的項目。
籃球機，對戰遊戲，太鼓達人，摩托車競速……
五更玩的很投入，好像第一次玩這些一樣，非常的興致盎然，即便輸掉遊戲也照樣開心。小飛鳥就沒那麼容易放開了。
這個地方就像五更刻意布置的陷阱，呆的越久，她就感覺自己越陷越深。
她突然有點羨慕五更，可以這樣沒心沒肺地帶著自己拒絕過的女生一起遊玩。如果自己也能對一些事情任其揮發，說不定這段時間自己會好過很多。
那個驕傲的，企圖脫離掌控的自己，在耳邊低聲私語。
『你看吧，她根本就不在意你，不然也不會來這種地方才是。』
『不是的，』飛鳥反駁，『臭五更只是不知道而已，不知道我是在這裡——』
『那又怎麼樣，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幹嘛還要替她說話啊，為自己想想不行嗎？』
『可是……』
『沒什麼可是，什麼都不想確實輕鬆很多啦，可五更明確的拒絕了你，現在又裝作主動的樣子靠過來，這麼輕易的就被俘獲也太廉價了，喜歡飛鳥你的明明就有很多人。』
『……』
『飛鳥，這樣下去，你就算成為娜醬的替代品也沒關係嗎？』
『——！』
「飛鳥！飛鳥！左下角，喪屍過來了，快開槍！」
大熒幕的槍戰遊戲前飛鳥和五更作為隊友共同抵抗著入侵的喪屍大軍。她玩得心不在焉，沒一會兒血條就清零，回過神來的時候，面前的屏幕上已經血紅一片，成群結隊的殭屍正撲在她這個敗軍之鳥的屍身上撕咬。只剩隔壁的五更孤軍奮戰。
小飛鳥的腦袋一片空白，晃了晃身，稍稍往後退了一步才站穩。
最後，五更還是沒能打通關，有點遺憾地扁著嘴。
「就差一點了，飛鳥，真可惜。」她嘆著氣，真情實意地覺得惋惜。
什麼差一點啊，飛鳥想。
明明就差很多……即便是在伸手就能觸及的距離內，也遠得像天各一方。
「嗯……還有什麼沒玩過的呢？」五更四下環視，「啊，有了，我們去玩音游吧！」
說著再次去牽飛鳥的手。這次，被飛鳥躲開了。
「飛鳥？」五更看著停在原地不願離開的飛鳥。
兩人之間以光年計量的距離，五更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她，而她卻像籠中鳥一樣，從喜歡的那個瞬間開始，就註定了那份無法背離的命運。
擊殺喪屍的槍還在飛鳥的手中，被她緊緊握著，即便是虛假的——只能在虛擬世界產生傷害的武器，也讓飛鳥覺得有一點點安心。
「飛鳥，你有想玩的遊戲嗎？」
五更還以為小飛鳥一直陪著自己，鬧了變扭。
「……沒有。」
「抓娃娃機呢？」
「不感興趣。」
「跳舞機？」
「不想動。」
幾個來回之後，即便是五更也察覺到小飛鳥憂鬱又頹喪的情緒，變得有點小心翼翼：
「飛鳥，你是不是不喜歡電玩啊？我看你好像沒什麼興致……」
小飛鳥不是不喜歡電玩，她只是不想這樣被五更帶著走，任憑心裡的小情緒發酵，搞得自己好像很小家子氣一樣。
腦袋裡的小人，超級煩地說著特別負能量的閒言碎語。惡意地揣測著自己，也揣測著別人。
這些日子以來，堆積的負面情感，似乎化做了一個黑暗的里人格，把自己以前藏在心底的小卑鄙小蔫壞全掀了出來。
因為，她現在心裡竟然浮現了這樣一個念頭：
就算作為娜醬的替代品也沒什麼不好吧，能陪臭五更到最後的才算是勝者啊。
『也是，反正輸贏看的都是結果，五更和娜醬現在鬧得不愉快你正好可以趁虛而入。』
「……別說了。」她的嘴唇開合，卻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其實，看到五更最近過的不順心，感情的事處處受挫，飛鳥你也多少有點快意吧？』
「我……才沒有，我已經放棄了。」
『是嗎？真放棄的話，會這麼輕易的就被拉來嗎？不是半推半就？』
「……」
『飛鳥你心裡也清楚吧，自己和五更就這樣離開娜醬一定會多想，說不定還會誤會。』
「我沒有……」
『嘻嘻，快點承認吧，你就是喜歡五更，喜歡到就算是耍心機，就算對手是西野也不想讓——』
「啊，那邊有架子鼓誒！飛鳥我記得你——」
「都說了不想玩你要我說幾次才能聽見啊！！」
突然升高的音量，在一兩秒鐘的時間內，竟然蓋過了遊戲廳內所有喧鬧的雜音，於是人聲沉寂，只剩下遊戲機的效果音。
小飛鳥漲紅著臉，胸口起伏不定。
「飛鳥……」
五更下意識地伸手拉她，卻被對方甩手擋開。
「別碰我。」小飛鳥咬著牙關，如同被激怒的幼鳥。
大家望著場中仿佛情侶吵架的兩人，短暫的沉默之後，紛紛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五更高漲的情緒漸漸消退，「飛鳥你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
「剛剛還好好的？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又對我有什麼意義嗎？」
面對一時語塞的五更，小飛鳥苦笑著，將手裡的槍抬起來，對著五更心臟的位置，「啪嗒」地扣動扳機。然後，脫力般地垂下手臂。
她用悽然的表情看著五更，反問道，「從以前到現在，臭五更，你真的有在好好地看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