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存在

  按道理來說,西野和秋元關係漸好這應該是五更樂於看到的情況。

  事實上,她所做的一切,比如邀請秋元參加聚會之類的事,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想要促成這種狀況。只是事情進展太快,快到有些超出五更的預料。

  西野性格內向,這已經是比較正向的形容了。

  最初西野與五更相遇,她性格何止內向,說是自閉都不為過,她最擅長於待在自己的舒適圈內,很少主動與外界接觸。好在她最先接觸了五更生駒高山三人的圈子。

  五更還好,性格說不上內向,但也不是主動去營造關係的類型,她所有的人際關係多是對方主動接觸的成果。比如最終甄選高山第一次向她搭話,生駒鼓起勇氣主動加入,再比如中元的信息求救。

  五駒組的四位核心成員中,生駒耍寶搞怪,高山情商很高,待在這樣的環境中西野也能安心。以前上學時的心結解開後,西野性格的確開朗了很多,逐漸的,和更多的成員都有了交集。雖然偶爾還是會露出困擾疲累的神色,但她已經很努力了。

  五更在近旁看著西野從笨拙地與人交流,到慢慢地樂在其中,也有種成就感。可當西野和秋元單獨相處的時間久了之後,五更反而心裡慌張。

  西野連著好幾天沒和五更一起回家。那條兩人並肩而行的道路上,她們曾聊過很多,心事煩惱,以及對未來的期許。習以為常的日子。

  當五更目送生駒和高山搭車離開時,孤單感才陣陣地襲來。她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未曾與西野揮手分別的地鐵口搭上地鐵,茫然地到站,下車,忘了刷卡還被機器攔了一下。

  到家門口,她掏出鑰匙,幾次都沒對準鎖扣。

  這個時候,五更才察覺到一些事情。

  雖然大家都認為,西野習慣於躲在五更身後,常受她幫助,但實際上離不開對方的是五更才對。她在西野身邊表現得從容且遊刃有餘,多是強撐著做出的姿態。

  她依賴著西野的溫柔與陪伴,一但西野不在,她便患得患失,像是失去了支撐自己生活的一根柱子,那柱子或許不夠堅實粗壯,但卻承載了她生活中大部分細碎柔軟的幸福。

  五更心中失落。但很快,她強打起精神。

  她自認為自己有善於逞強的天賦,於是便佯裝無事地繼續每日的工作訓練。

  只是——

  「五更!你老毛病又犯了!我不是說過多少遍要你多注意一下身邊成員的狀態嗎!」

  五更在隊伍前,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息。

  上野皺著眉頭看向她身後的成員汗流浹背的樣子,不由得出聲重了些。

  前些天還好好的,偏偏這幾天五更的舞蹈水準波動得厲害,不是做錯動作,就是全然不顧身邊成員,像是退回到了四單前的樣子。不,應該說是退化才對。

  心煩意亂的情緒通過舞蹈動作露骨地表露了出來,一旁看著的上野都覺得氣悶不已。

  「大家原地休息,五更,你跟我出來一下。」

  五更接過生駒遞來的毛巾略微擦了擦額頭的汗,對身旁成員的關心,只是稍有些失神地笑了下。

  三排的西野抬手用手背擦拭額頭的汗,擔憂的視線追隨著五更的背影,直到她走出練習室。

  「你這兩天怎麼回事?」剛到走廊,上野就忍不住說道,「動作節奏亂七八糟,現在這個狀態別說LIVE表演,就是日常的訓練都成問題。」

  五更低著頭,抿了抿嘴,不知該如何回話。

  「生活上遇到什麼問題了?」

  「……不是。」

  「那是什麼原因?」

  「……」

  上野嘆了口氣,語氣放緩:「舞蹈還是歌唱都屬於表演的範疇,情緒的遞進,節奏的把握,都需要理性來掌控全局。當然,有天賦異稟的人,天生就能夠以情感去影響別人,五更,你就屬於這樣的人。」

  見五更並沒有回話,上野話鋒一轉:「但毫無節制地輸出自己的情感,實際上是一種很危險的狀態。五更,你或許自己遇到了什麼問題,可能急躁不安,但這不是理由。一周年LIVE將近,時間沒剩多少了。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別被其影響。」

  「你先在外面自己冷靜一下吧。」

  說完,上野便進入室內。

  五更靜靜地站在原地,沒過多久,門後傳來聲響。

  若有若無的音樂聲,在空蕩的走廊上淺淺地迴蕩。

  她有很多沒有認真去考慮探究的事。

  舞蹈方面的事,受到了很多成員的幫助,中元的陪伴,白石和橋本的啟發,西野她們也曾鼓勵過她,那時的她隱隱感覺到,有些事情並不是一個人就能解決的,所以她轉變了思維,藉助了大家的力量,取巧地解決了問題。

  這次她同樣被另一個難題困住。

  西野與秋元的關係漸好,這是一件好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能她們兩人之間有了某種拉近彼此關係的契機,僅此而已。

  五更並不嫉妒,她只是在意。

  西野刻意地疏遠她的行為,使五更心中不安。她當然知道,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緣由。事件本身可能並不值得一提,但她還是在意。

  不知不覺間,那個笑得柔弱且溫和的女孩,已在她心中占據了一個確切具體的位置。她不在那裡,那裡就空出了一塊專屬於她的位置。於是做什麼事情都覺得不對勁,心裡空空落落的。

  這一年多的時間走來,五更還是第一次因為西野的疏離而去認真思考,西野七瀨對於她來說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往日的記憶浮現,與西野漫步街頭,安慰躲在試衣間哭泣的她,在她遭遇危險快落入水中的時候,伸出手拉住她,生日,聚會,各種各樣的事件,越是回想,五更越是覺得胸口沉悶。

  五更靠在牆壁上,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子,雙手抱膝坐在走廊冰涼的地板上。

  她不明白啊。

  能夠把一切劃分到「朋友」的層面自然會輕鬆很多,但那只是卑鄙的逃避,經歷握手會事件後,她已經決定了不再逃避了。目視前方,哪怕是一片迷霧,也要勇敢向前走才行。

  但她卻始終難以為這份潛藏的感情下一個準確清晰的定義,稍一細想,眼睛便酸澀地快要流下眼淚。

  「我也不知道。」

  五更轉頭,看向身邊坐著的「五更逝宵」。

  六七歲的她,歪著小腦袋,長發像是綢緞般地垂下來,此刻正偷偷地看五更。

  五更盯著她烏黑的頭髮,想到自己小學時留著長發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她奶聲奶氣地說,語氣中有著微妙的困惑。像是在解決課本上難題一般,皺著好看的眉頭。

  「……這樣啊,」五更笑了,「我們倆都一樣呢。」

  她下意識地去摸女孩的頭,手卻穿透過去。稍微地怔了下,然後灑脫地笑。

  「但是啊……」

  女孩接著說,睜著大眼睛,小表情嚴肅認真得有趣。

  「但是逝宵喜歡娜醬大姐姐。」聲音雖然稚嫩,堅定的語氣卻很好地表達了出來。

  「……我也是。」

  沒由來的,五更心裡稍微輕鬆了些。

  「逝宵也喜歡姐姐。」女孩說。

  「……我?」五更指了指自己,十分詫異。

  可女孩認真地點頭:「喜歡。」

  五更正要再說些什麼,女孩卻已經站起身子。五更想要扶她一把,突然想到自己無法與她實體接觸。

  「你……要走了嗎?」五更猶豫著問。

  「嗯!」女孩點頭。

  「還會回來嗎?」

  「逝宵一直都在哦。」女孩指了指五更的胸口位置。

  五更下意識地向下看——

  「那……下次再見,姐姐。」

  等她抬頭的時候,女孩已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