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冬狩結束後,剛回到程府,程安就把劉家的婚事拒了。閱讀М
不論楊氏怎麼問,她都三緘其口,後來被楊氏逼地實在沒了法子,程曦只好瞎抓了個理由。
她說走了這一趟,才發現,她更愛當京中的富貴花。若是以後成了劉夫人,別說是狩獵了,就是年關的宮宴她都去不了。
雖然這理由她自己聽了都覺得牽強,但楊氏聽後,也確實沒再逼她,這世上一百個人有一百種活法,孩子不願走她安排的路,自然是有了自己的注意。
這樣,也是好的。
臘月的風是刺骨的寒,灰色的雲直楞楞地橫在空中,顯得逼仄又壓抑,甚至連月兒轉到雲上,都瞧不見丁點兒光亮。
凜冽的寒風如鋼絲一般,穿透了閨閣的風窗,打到了程曦的身上。
程曦回府後就大病了一場,她曲著小腿,雙手抱膝坐在軟榻上,目光空洞,斷不是白日裡與人說笑的樣子。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能自拔,就連茵兒叫她「姑娘」,都要叫上三次,她才肯回應。
不得不說,有些事,放在腦海中越是久,就越發清晰,她回府的那天,不管不顧地命人備水,坐在浴桶里,一坐就是一天。
她搓沒了整整一塊兒皂角,可仍是擦不掉她身上這些污濁的痕跡。
她只要一想起她曾被人摁在床上那樣擺弄過,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從七孔起流出來一般。
她斜靠在窗帷上,凝視著床頭「呼呼」燃燒的火焰,看著看著,突然覺得自己跟這跟蠟燭像極了。她以為自己的一生會像這火燭一般,可以一直明亮,耀眼,卻沒想到,終是要落個燃燒殆盡的下場。
天將明,程曦終於來了倦意,剛稍稍闔上眼,就聽茵兒匆匆地跑了進來,「姑娘,不好了。」
程曦未睜眼,只是淡淡道:「怎麼不好了?」
「世子,寧國侯世子,在夫人房裡。」
「什麼!他來做什麼?」程曦警惕道。
「說是……提親。」
話音一落,程曦那雙已灰暗不清的眸子,終於掀起了一股怒色。
程曦匆匆趕到沁園,她還未進門,就聽到了茶碗醉了一地的聲音。
她推開門的那一霎那,那金邊琉璃杯盞,恰好在地上的蒲團上轉完最後一個圈。
程曦看著二夫人通紅的眼睛,心底一慌,立馬衝到寧曄面前去,有些激動道:「你來做甚!你同我娘說什麼了!你說什麼了啊!」
寧曄被她問的喉嚨發緊,一句話都說不出。
說心裡話,他今日貿然來提親,原因有許多,一來是他著實愧疚的慌,二來是母親又在四處替他相看,要他來年年底必須成婚。
可他前腳對程二姑娘做了這樣的事,後腳就和其他世家貴女成了親,就是他再無恥,也過不去良心這道坎,所以,他只好背著母親,不合禮數地來了程國公府。
他想著,與其娶了別人,那還不如娶了與他門第對等的程二姑娘,母親定然也高興。更何況,她與劉家的婚事已毀,又與他行過那事,再嫁亦是艱難,若是兩家就此結親,倒不失為兩全其美之策。
可他算準了各種利害關係,獨獨沒想到,出了這麼的大事,這程二姑娘竟然連自己的母親都瞞過去了。
這說明,她就沒想與自己有任何瓜葛。
楊氏一把將紅著眼的程曦抱在懷裡,柔聲細語她耳畔道:「曦兒,沒事的,沒事的,天塌下來,也有娘給你扛著。」
聽到楊氏的誘哄,程曦心裡頭的酸澀瞬間溢滿在了心頭。
她著實不孝,母親本就病著,她竟還惹下這樣的禍事來。
楊氏拍了拍她的肩膀,「曦兒,聽話,你先回房裡,我與世子有幾句話要說。」說著,楊氏就叫身邊的李媽媽把程曦強推了出去。
議女兒家的婚事,她在這,到底是於理不合。
門剛一闔上,楊氏就問了寧曄那下藥之事,她本還氣憤誰會在陛下親設的宴席上做如此齷齪之事,可寧曄說完了全程,楊氏才知道這事又多難處理。
那宴席上若是只有世家貴族也就罷了,可那一屋子舞姬,該怎麼查!
且不說這些舞姬算得上是陛下親自賜下的,就說現在到了此刻,她們差不多也都該成了各家的妾室。
楊氏眉頭緊鎖,一時間也沒想到好的法子,只想著等二爺回來再好好商議。
不過這些還不是最讓二夫人傷神的,最傷神的是,就算逮到了這惡毒之人,程曦的清白也回不來了。
寧曄全程一個字都沒有說謊,所以他喝過舞姬遞來的酒的事,也都一一照實說了。
可就算是這樣,楊氏也怪不得他,這寧國侯世子本就是連正妻都沒有的人,別說是喝杯酒,就是收那些女子,也是無妨。
就在楊氏愁眉不展之際,寧曄恭恭敬敬地跪到了楊氏面前。
他緩緩開口道:「此事皆因我起,世昀實在難辭其咎,不論如何,我是真心想求娶二姑娘,若是得了夫人的首肯,我定會安排好一切。」
「但若是二姑娘實在厭我,我亦不會勉強。」寧曄目光澄澈,句句誠懇,看的出來,他此番前來,並無逼迫的意思。
說實在的,拋開那些女兒家的心思不談,今日來的人是寧曄,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就他這敢做敢當的舉動,即便楊氏不說,這心裡頭,大抵還是讚賞的。
而且寧國侯府大夫人的行事做派她向來佩服,寧曄又沒有正妻,把曦兒嫁過去,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可有時候難就難在,這感情上的事,是勉強不來的,這兩個孩子的開頭就不美,又如何一起度過這漫長的一生。
「你先起來,曦兒的事,我會好好與她說一說。」
寧曄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便在行了個大禮之後,回了侯府。
他剛一走,楊氏就跌坐在了床上,程曦在的時候,她心裡就是再難熬,也不敢表現出來,畢竟,若是她先倒下了,那誰來給她曦兒撐起一片天?
就在二房這邊亂成一團的時候,唐嫵這邊也頭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回府的隔日,唐嫵就坐上郢王替她安排好的馬車,去了一趟永揚街的花柳巷。
——君夢苑。
她看著那黑漆金底的三字匾額,倒是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剛一跨進門,就瞧見了到處鋪陳著的紅色帷幔,那帷幔後頭,便是無盡的歡笑聲。
羞人的葷話,和爽朗的笑聲交織在一起,好似這兒真成了沒有煩惱,沒有憂愁的人間極樂之地。
不過別說,永揚街的花柳巷,生意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紅火,歌舞管弦,絲竹之樂,從不停歇,不論外面是旱災,是澇災,是敵軍來襲,還是改朝換代,好似這地方,都不會受什麼影響。
樓底下的小廝看著了戴著帷帽的唐嫵,立馬上前調戲道,「敢問姑娘今兒是來找人的,還是來幹活兒的?」
唐嫵聽了這話勾唇一笑,說來,這小廝呀,還有個別稱,叫頂客。
若是要問頂客何意思,便要問問來這兒尋歡作樂的男人最怕的是什麼呢?
這問題答案顯而易見——當然是怕家裡的母老虎提著菜刀找上門來。
畢竟這樣的事,簡直是噩夢一般的存在。
有過此經歷的男人,要麼嚇得幾個月都沒了興致,要麼就徹底和自家的婆娘撕破了臉,總之沒甚好結果,所以,這些勾欄瓦舍為了留住恩客,專門在樓下留了幾個頂客。
頂走一個,就有十兩賞銀。
這小廝看著唐嫵不答,繼續道:「難不成姑娘也是來給您夫君頭上種綠頭菜的?」
「我找顧九娘,帶我去舊春閣。」舊春閣,是君夢苑的密室,輕易不會叫人知曉。
果然,這話一出,這小廝的臉立馬變了。
「你是誰?」小廝一臉戒備。
唐嫵從袖子裡拿出了十兩銀子放到了他手上,「不用緊張,我曾是這兒姑娘,今日來找九娘,不過是有事要問她。」唐嫵這麼說,自然是有原因的,無他,這地方的陰私太多了,下人又個個都是機靈的,但凡發現不對勁兒,他們第一個舉動就是放火燒舊春閣裡頭的東西。
小廝掂了掂了手上的十兩銀子,狐疑地看了一眼唐嫵,笑道:「哦,原來是自己人。」
小廝帶著唐嫵走了一路,剛一上二樓,這小廝就往左拐。
唐嫵道:「是右邊。」
小廝身子一僵,這才端正了神色道:「方才失敬了。」
唐嫵敲了舊春閣的門,輕四下,重四下,片刻的功夫,寧枝就拉開了裡頭的門。
此時顧九娘正打理著牡丹,唐嫵剛喚了一口「九娘」,一把剪刀應聲而落。
唐嫵摘了帷帽,顧九娘大驚失色,「嫵兒……你不是已經……」郢王府側妃生下長寧郡主歸西這樣的消息,顧九娘不可能不知曉。
可唐嫵這張小臉,顧九娘是無論也不會認錯,她前走兩步,握住唐嫵的手就哭了起來。
模樣很是傷心。
唐嫵無意與她過多寒暄,原因很簡單,她這流眼淚的功夫都是顧九娘親自教的,是否真情實意,一眼便知。
唐嫵把郢王的令牌放到了桌上,直接道:「今日,我是來管九娘要一樣東西的。」
顧九娘看著這令牌衡量了許久,最終,還是把春曉的倒賣冊子給了唐嫵。
這春曉除了藥性比其他的媚藥要烈一些,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它難以保存。
即便是放在陰涼處,兩個月之後,藥性也會大不如前,所以買了這藥,就得趕緊用才是,同理,寧國侯世子被人下的那碗藥,也定是在兩個月之內買的。
這厚厚的一個冊子,查起來著實不容易,郢王派了自己的親兵整整找了三日,才找到了那個可疑之人——一個姓王小廝。
可唐嫵萬萬沒想到,通過這小廝嘴巴,她竟然會知道了一個讓她不知所措的消息。
這藥,是二房的穗姨娘買的。
因為這個事,唐嫵整整一夜沒睡,她想了很久都不知道,這東西是否該交給二房。
她與程曦交好,所以二房的事她都知曉,她不怕這消息會讓二房掀開了鍋,她只怕她手裡的證據,是壓垮楊氏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