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吃酒

  等唐嫵走後,安瀾在一旁靜默了許久,她的指甲已經快陷到了肉里,若不是她苦苦撐著,只怕那眼眶中的淚水,立馬就能滑下來。

  半響,天空又飄灑起了片片的雪花,而剛剛那陣還有些急促的寒風,也驟然停歇下來……

  安瀾抬頭去看他,想把剛剛未說出口的話說完,可誰知,他的目光早就追隨著剛剛那女子而去了。

  而此刻他眼中的柔情,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她順著他的目光,也忍不住也回頭去看,她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風景,能勾了堂堂郢王殿下的魂。

  可這一回頭,安瀾的心便徹底涼了。

  那女子一路上嬉笑打鬧,仿佛隔了老遠都還能聽見她明媚的笑聲,而那般肆意的笑容,與方才怯弱的模樣,是截然不同的。

  那女子身著白色狐裘,手上還拎著殿下剛剛親手為她披上的玄色大氅……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消失在了歲安堂的拐角處。

  安瀾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根本不是來找手帕的,方才發生的一切,應該都是她有意為之……

  而殿下只是利用這位妾室,在她面前演了一出情難自抑的好戲,以此來讓她徹底斷了進王府的念想。

  這樣的事,若是放在她十四五歲的時候,那她定然是不甘心的。

  就像她母親當年那般,在父親納了第一個妾室的時候,母親不吃不喝絕食了三天,但是到頭來呢?母親卻是聽到了那妾室有孕的消息。

  想到這,安瀾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的糾結十分可笑。

  她想了糾結了多年,想自己到底該不該屈身為妾,好不容易終於想通了,卻發現他連妾室的位置都不願留給她。

  安瀾滿腔的熱情,都被擺在眼前的真相,一一吞噬了個乾淨。

  「殿下,瀾兒想著祖母過會兒還要午睡,不如我們現在就往回走。」安瀾突然道。

  聞言,郢王回過身,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

  雖然回府後,安瀾關門哭了整整一天,但好歹最後是想通了。

  她想著,知難而退,總好過像安茹兒那般,處心積慮到了最後,卻是顏面盡失。

  ——

  等郢王回到了書房時,於楨已在裡頭等候多時了。

  說來,他走進去的模樣實在有些狼狽,剛剛外頭的雪花簌簌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這會兒屋裡燒著地龍,積雪便漸漸開化,轉眼就浸濕了他的衣衫。

  於楨看到後,便立即吩咐外頭的女使去拿件新衣裳過來。

  「殿下出門怎麼沒披個大氅,現下正是寒風刺骨的時候,殿下穿長衫出門,是極容易落病的。」於楨的心向來細緻,出門行軍打仗,一直都是他在照顧著郢王的飲食起居。

  一聽這話,郢王便忍不住輕嗤了一聲。

  他哪裡是沒有大氅,他的大氅分明是讓只狐狸精誆走了!

  到了現在他才發現,她那張嬌憨任人欺的皮囊里,裝的竟是一肚子的壞水。

  郢王嘆了一口氣,話音一轉:「本王讓你查的事如何了?」

  「殿下說的沒錯,承安伯府的開銷確實過大,憑著伯府的俸祿,不僅無法供給他常年累月的飲酒作樂,也無法養活他那十幾房的妾室。屬下連續跟了承安伯兩天,果然發現,承安伯還參與了倒賣私鹽的買賣。」於楨道。

  「全國各地的鹽商不計其數,但鹽引卻是有限的,順貴妃當年雖沒讓他參與黨爭,但卻在銀錢方面給他提供了不少方便,你派人動身去順貴妃留下的虹園探查一下,我聽聞那兒的管事,是上一任的鹽政,若果不出意外,帳本應是在他手裡。承安伯那頭由你繼續盯著,切勿輕舉妄動。」

  「是,屬下明白。」

  ……

  ——

  等於楨走後,郢王便出府了一趟,直到天都徹底黑了,他才跨進了喜桐院。

  他觀察過她的生活習慣。

  唐嫵貪睡,總說早睡對皮膚好,所以他不回府的時候,她便會早早滅了燈,但只要逢上他休沐,不論他是否去她的院子,她都會留一盞燈直到天亮。

  這不,他剛推開門,就見她雙手杵在窗牖前,目光迷離地盯著他瞧。

  他覺得有些怪,上前一聞,竟聞到她香噴噴的身子上多了一絲酒氣。

  他撇眉看她,質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唐嫵狡黠地看著他,不言不語,就用食指輕輕地去勾著他的腰封。

  她今日心情好,便忍不住拿出了之前存好的桃花釀,她這吃酒的習慣,還是當初跟著顧九娘學的。

  當初她才進花樓,雖未有過輕生的念頭,但卻整日裡都露著愁容。

  因為她不知道那樣幽暗無光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

  顧九娘釀的桃花釀在京城的酒館裡算是數一數二的,有一日,她沒有急訓斥唐嫵,而是給唐嫵到了好幾碗桃花釀,說是等多喝了醉過去,便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還會有飛上雲端的滋味。

  唐嫵信了,於是一杯接著一杯的喝,可喝到最後,她別說是飛上雲端了,就是連一點睏倦的感覺都沒有。

  她以為是顧九娘騙她,便拿著三罈子桃花釀去找她理論。

  誰知顧九娘不僅不認,還笑的花枝亂顫地對她道,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小酒鬼。

  到如今往事如風般逝去,今日她再喝這桃花釀,竟也不覺得苦辣了。

  唐嫵眉眼如絲地倚著門框,嬌聲道:「嫵兒都困的抬不起眼皮了,可還是眼巴巴的盼著殿下能來。」

  郢王挑眉不答,瞧著她雙頰上的紅暈,有些氣不打一出來,他傾身上前捏了一把她的嫩肉道:「怎麼還吃上酒了?」

  唐嫵將他拉到桌邊,提起一壇桃花釀倒滿,也遞給了他一碗。

  她騎坐在他身上,裝模作樣地解釋道,「妾身想著今日殿下吹了風,便準備了一些酒,想為殿下驅驅寒。」

  她這解釋倒也算是有心,郢王用鼻子哼了一聲,就也沒再說她。

  可他剛要伸手接過,就見她壞心眼兒地又把碗平行著移到了遠處。

  「殿下接對了嫵兒出的詩詞,才能喝這酒。」

  這話惹的郢王不禁一愣,她給他唱過曲,也給他跳過舞,倒是從未聽她做過什麼詩詞。

  他實在是好奇,就她這張小嘴,到底能背出誰的詞,他較有興致地挑了一下眉,示意她繼續便是。

  她笑著朝他靠攏,然後稍稍俯身道:「敢問殿下,昔為娼家女,今為盪子婦,盪子行不歸的下一句是什麼?」

  郢王眼角的笑意加深,他就知道,她這小嘴巴里吐不什麼好詞,說什麼接詩詞,還不是拐彎抹角地罵他是盪子,嫌棄他回來晚嗎?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多做解釋,下一刻便從胸前掏出了一摞今日新買回來的帕子,然後放到她手上道:「空床難獨守,對嗎?」

  郢王的薄唇好看的很,哪怕吐字的語氣依舊沉沉,但仍是帶了一絲蠱惑人心的味道。

  不得不說,這全天下的女人得了禮物的樣子都是一樣的,臉上都會不由自主地漾起明媚真摯的笑意。

  等她喜滋滋地瞧完了這些五顏六色的帕子,郢王又遞給了她一摞銀票。

  他知道她每月的分例是有限的,也知道她進府時外面的老鴇是不會給她什麼陪嫁的。

  她又愛美,明明妝奩里就那麼兩三個釵子,她也一定要每天換著戴。

  這些他都看在眼裡。

  更何況,只要是高門府邸,就會有各式各樣的下人,記得前幾日他來喜桐院時,還隱約聽著了兩句抱怨。

  一個女使說:「在喜桐院裡當差,也就是表面風光,唐姨娘雖得寵,可咱們卻從來得不著什麼賞賜。」

  一個婆子附和道:「是呀,哪裡像皎月堂的女使們,除了能得月例,平時還有各種賞賜,要知道王妃隨便賞賜個什麼,都夠吃一年的嘍。」

  郢王思來想去,便覺得還是送銀票更好,這樣她除了能買些喜歡的物件,還能逢年過節打點打點下人。

  唐嫵雙手捧著這一厚摞得銀票,眼睛放射著點點星光,「殿下,這個錢,嫵兒不用再和王妃稟告。」

  聞言,郢王俊美幽深的眼眸,又再度漾起笑意,:「嗯,用完了再朝我要。」

  這下唐嫵便更高興了,她上前親了他的臉頰一口,「早知道幫殿下一個忙,能得這麼多好處,嫵兒就幫殿下把這院子裡的人通通氣跑好了。」

  這時郢王放在她臀下手掌不禁微微用力,「你膽子倒是越發大了。」

  唐嫵笑著哼哈了兩聲,有些怕,就擰了擰腰想從他身上退下去。

  見她要走,他卻一把拽過了她的身子,笑容一收,挑起她的下巴道:「怎麼?本王的寒也不用驅了,詞也白接了,是嗎?」

  他的尾音上揚,唐嫵聽出了一絲威脅的意味,於是立馬改口道:「怎麼會呢?」

  接著,唐嫵連忙拿過桌上那碗桃花釀端到他面前來,討好的道:「殿下請用。」

  郢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然後開口道:「就只是這樣嗎?」

  唐嫵遲疑了片刻,她還是沒領會他的意思。

  片刻之間,郢王拽過了她的小手,有些用力地搓著她小拇指,嗓音暗啞道:「那日,你便是用的這跟手指勾的我。」

  提起那日,唐嫵的臉瞬間漲了個通紅。

  那日是她第一次出閣的日子,她都做了什麼,她自然是一清二楚。

  郢王難得看到她臉上真實的嬌羞,不禁悶笑出聲。他的大掌由下向上,最終停在了一處凹凸分明的骨骼上,輕輕的摩挲了起來。

  「嫵兒,再倒一次。」

  他的凝視著她的眼睛,語氣極為柔和,像是誘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