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更衣

  晝日已休,歲安堂的內室熄了燈,只留了兩支火燭。燭光搖曳,剛好照亮了床榻邊縵簾里兩個快要融為一體的身影。

  「殿下可還記得今日說的話嗎?」唐嫵突然來了一句。

  眼下正是動情的時候,郢王自然是應聲說記得。

  他這敷衍的表情再是明顯不過,唐嫵哪裡會信他,她支撐起小手抵著他的胸膛不依不饒道:「殿下究竟記不記得。」

  郢王受不了她繼續這麼磨人,便用一掌桎梏住她不安分的兩隻小手,旋即摁在她頭上,道:「你說。」

  這兩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開口閉口之間都帶著一股子狠勁。

  「殿下今日說,剛剛那碗米飯不吃完不准走,可妾身沒吃,一口未動。」唐嫵動彈不得,羞怯地對上了他的眼睛,她的話音兒忍不住都在顫抖,纖長的睫毛也像蝴蝶翅膀一樣眨個不停。

  郢王聽出來了,她這是想宿在這。

  他低頭看著她暗暗發力的小白手心覺好笑,她明明早已是被按在砧板上的魚肉,竟還敢大言不慚地講著條件。

  「那你是想乖乖宿在喜桐院,還是想讓本王叫人把那米飯給你端來?嗯?」兩人的肌膚互相貼著,不管這話裡帶著多嚴肅的字眼,依舊還是曖昧不清。

  他的臉上儘是用力過後留下的汗珠,垂的時間久了,就滴在了唐嫵的臉上,每一滴都是滾燙的,炙熱的,讓她無力反抗的。

  「可妾身不想一個人走回去……」這倒是她的心裡話,兩人唇齒相依後,若是不能宿在同一張榻上,這總歸是失落的。

  好似她這個人,用完了,就沒了價值。

  「你何曾一個人回去過?」上次她來給他磨墨,到了夜裡,他也是叫人給她點燈送回去的。

  「就是一個人。」唐嫵的神情泫然欲泣,瞧這幅樣子,簡直就是蠻橫無理的典範。

  她哪裡知道,郢王幾乎是被那個舊夢折磨的夜夜驚醒,即便她宿在這兒,也是要睡不好的。

  郢王沒有應聲,他們就這麼僵持著。

  他只是用堅決的目光告訴了她,他的答案。

  不去宣之於口,自然也是照顧著她一個小姑娘的臉面。

  他的目光太過直白,她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若不是她心裡莫名地生出了一絲疼痛和沉悶,她都要認為,她可以一點都不在乎。

  不過說到底,她作為一個來歷污濁的妾室,他還真是從來也沒有委屈過她。

  救她於水火之中的是他,給她恩寵與體面的也是他。

  要是她被送進了承安伯府,她還敢這般放肆嗎?

  想清楚後,唐嫵便將剛剛還聳著的唇角,瞬間提了起來。

  她向他彎彎眼角,趁他愣住,一個動作就掙脫了束縛。她伸手攀上了他的腰間,輕輕摩挲,滿眼都是討好。

  這轉瞬的功夫,好似她什麼都沒有說過,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開始的時候。

  她嫵媚撩人,他貪心無饜。

  她知道,窗戶紙只要不捅破,寒風一定吹不進來。

  燭火昂貴,能暖一時,則是一時。

  唯有識趣,日子才能過的長長久久。

  ……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唐嫵緊緊繃住的腳背,才終於鬆了力氣。

  唐嫵笑意盈盈,休息片刻後,就起了身子開始更衣。

  哭也能笑,疼也能忍,這便是她從小到大被逼著練就的本事。

  她系好了前胸上最後一顆百花盤扣,剛欲行禮退下,就見他扶住了她的腰。

  唐嫵詫異地看了看他,這才反應過來,這人怎麼轉眼又成了衣冠楚楚的儒雅模樣?

  郢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拳抵唇,清咳了一聲,低聲道:「本王送你回去。」

  「殿下……殿下為何?」唐嫵的不錯眼珠的盯著他瞧。

  這人,難不成因為她剛剛的話,所以要親自送她?

  「走吧。」郢王率先推開了門。

  他向來惜字如金,語氣上也總是帶著讓她無法忽視的冷漠和疏離,可這兩個字,唐嫵不論怎麼品,都品出了一股妥協的味道。

  她不知道是不是食飽饜足的男人都十分好說話,但今晚這一路上,他一直故意放緩了步子,遷就著她。

  他們並排行著,一時間好像整個院子裡,就剩下了他們二人。

  好似沒了被禁足的楚側妃,沒了不愛見客的素姨娘,也沒了令人惴惴不安的郢王妃。

  只剩下徐徐的微風,砰砰的心跳聲,和不為人知的貪念。

  她其實很想,很想得到他,

  眼瞧著走到了喜桐院的門前,郢王便停下了腳步,他剛要開口,就被唐嫵急急地踮腳捂住了嘴。

  郢王本就長得極為俊美,輪廓分明,眼眸深邃。就連此時他皺眉不解的樣子,也一樣能攝人心魄。

  她壞心地看著他笑,眼角帶著的風韻,是未出閣的姑娘絕不會有的。她覆在他唇上的小手,緩緩下移,在他心口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不緊不慢地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輕輕地點著他的胸口,喃喃道:「殿下不如問問這裡,想不想去妾身屋裡頭坐會兒?」

  這下,郢王眼裡剛剛褪去的猩紅又漸漸浮到了眼角的位置。他忽地抬起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臉,這力道有些粗魯,斷不是他白日裡的清貴模樣。

  他站在月色里居高臨下的凝視著她,然後低聲罵了她一句。

  妖精。

  ——

  這才入了秋,京城就因為一場科考舞弊的事掀起了軒然大波。聽聞考題泄露,導致出現了不止一張的雷同卷子,嘉宣帝震怒,命郢王立即徹查此事。

  出了這樣的事,那些個在京城裡根深蒂固的蛀蟲,皆是人心惶惶。心裡沒鬼的關起門來看熱鬧,有鬼的已經在想辦法運作了。

  郢王忙的不可開交,聽說歲安堂的院子都空了四天了。

  導致這日子唐嫵居然閒的從外頭購置了上好的絲綢面子,準備繡一幅百鳥圖,瞧瞧,這都兩日了,才出現了幾干樹枝。

  唐嫵嘆了口氣,將繡針扎進了布上空白的地方。

  她托著腮,瞧著這麼大一塊布,不禁有些後悔了。這要是全都秀完,還不得個一年半載的嗎?

  正是愁眉不展的時候,落英慌慌張張地推開帘子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什麼事不好了,你慢慢說。」

  「王妃,是王妃進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