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病房

  「我當初到底為什麼要把你這個怪物給生下來!」

  「你怎麼還不去死!」

  眩暈,窒息,被燙傷的痛感,咒語的閃光……

  塞拉菲納被攝魂怪拖入由童年回憶組成的迷宮之中,她抱緊自己,蜷縮在角落裡,覺得自己又變回那個面對飛來的滾燙煎鍋只能舉起手臂去抵擋的沒用的小女孩了,也有一種可能,她其實根本就沒能走出童年,永遠停留在了噩夢裡。

  塞拉菲納輕輕顫抖起來,她好想哭,但眼睛是乾的。

  她打算把臉埋進手裡去,卻被手腕上的什麼東西硌痛了。

  一塊手錶,上面有兩根指針,靠近到幾乎融為一體,但顏色把它們區分開了。

  塞拉菲納想起一雙灰色的眼睛,那雙眼睛的主人會用非常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她,就像半夜醒來時從窗邊透出的那縷月光,提醒床上的人,月亮永遠也不會離去,好讓她繼續安心地沉回夢鄉。

  她想撥開記憶的迷霧,好看清他是誰,卻感到手心傳來一陣又一陣暖意,仿佛有人正在緊握著她的手不放,好藉此給她帶來陪伴和力量。

  塞拉菲納因恐懼而極速跳動的心臟開始逐漸恢復正常,她深吸了口氣。

  她要走出去,不管將有什麼擋在她的面前。

  *

  病床旁的塞德里克心中焦急,但他能做的只有拉起她垂下的手,低下頭用額頭貼住冰涼的手背,不斷地祈禱著,希望她能夠儘快醒過來。

  塞拉菲納因為恐懼而牙關緊閉著,龐弗雷夫人的藥劑怎樣都餵不進去,只好等她自己清醒過來。

  很快又有一個病號被送了進來,龐弗雷夫人離開了,留下慌張的塞德里克獨自著,甚至都不敢想如果塞拉菲納從此就醒不過來那他該怎麼辦。

  從不信神的塞德里克握著塞拉菲納的手,開始做起了禱告。

  或許真的有神靈降臨這間病房,片刻後,床上的塞拉菲納開始有了好轉,呼吸聲平靜下來,臉色也不再慘白。

  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塞拉菲納重新睜開眼睛。

  映入眼帘的先是潔白的天花板,隨即,一張幾乎要喜極而泣的臉逐漸放大,直到徹底遮蓋住她的視野。

  「哦我的老天,感謝梅林!」

  塞德里克撲過來抱住了她,急促的鼻息直撲上來,搞得塞拉菲納覺得臉上痒痒的。

  「塞德,你哭了嗎?」她輕輕開口,注視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裡面藏著濕潤的灰霧,正在緩慢流動。

  「才沒有,但如果你再多賴會床的話·····」

  塞德里克沒能說完,就為自己的失態難為情的笑出了聲。

  從噩夢中好不容易醒來的塞拉菲納只覺得精疲力盡,伸出手摸了摸他笑得彎彎的嘴唇。

  塞德里克牽過了她的手,低頭在手背上烙下一個落花般輕盈的吻。

  這一套流程做得實在是太流暢了,沉浸其中的兩人誰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直到龐弗雷女士的咳嗽聲在不遠處重重響起,塞德里克才手忙腳亂彈起,像是被那咳嗽聲重重抽了一下後背似的,飛速坐回到椅子上去,坐姿筆挺得好像是在上禮儀課。

  其動作之快,就像是椅子沖他大喊了一聲「塞德里克飛來」。

  他臉上慢慢浮現出紅暈,開始顯露出一副恨不得帶上椅子一起在這間病房裡徹底蒸發的表情。

  相比之下,塞拉菲納仍然像塊直挺挺的木板似的躺在床上,在含著神秘微笑的龐弗雷夫人扶著她坐起身時,甚至還無辜地與前者互對視了一下。

  「格林格拉斯小姐,把這杯藥劑喝下去吧,你會感到好很多的。」

  塞拉菲納道了謝,老老實實接過杯子來一口喝光了。

  龐弗雷夫人本以為會有人來主動替她這位可憐病患剝巧克力的,卻只見到房間裡少了一個人,而椅子上多了一尊腦袋正在冒煙、從臉到脖子紅透氣兒了的雕像,只好親自掰開一塊蜂蜜巧克力,遞給了塞拉菲納。

  「吃了這塊就好好睡一覺吧。」

  「格林格拉斯小姐,我認為你和隔壁那位可憐的波特先生恐怕都得必須在校醫院度過這個周末了。攝魂怪!梅林啊,真不知道他們還會把什麼東西放進這所學校來!」

  盯著她吃完巧克力後,龐弗雷夫人這才滿意地離開房間,還不忘幫他們把房門關上。

  塞拉菲納靜靜靠坐在床頭,心滿意足地回味著巧克力留在唇齒間的香醇甜味。

  如果有天堂,那一定就是用巧克力造的,蜂蜜巧克力就是大天使長。

  一陣熱流開始湧向四肢百骸,她感到被一股輕柔卻難以抗拒的困意包圍住。

  塞拉菲納舉手投降了,她躺下來,把自己塞進被子裡去,在倒向夢鄉之前轉頭看向不知道為什麼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了很久的塞德里克,等待著他來和自己說晚安和告別。

  不知道是攝魂怪還是那瓶藥劑的作用,她的心中開始出現一個奇怪的念頭,輕飄飄地旋轉個不停,它還開口說起話來了。

  「希望塞德能再給我一個吻,就像剛才那樣。」

  塞拉菲納被這堪稱離譜的念頭震懾住了,想把它壓制下去,但這聲音不減反增,開始在她腦海里匯聚成大合唱。

  仍舊沉默著的塞德里克就在這時站了起來,過來為塞拉菲納掖好被角,又倒了一杯涼茶放在床頭柜上——她有著半夜起來喝水的習慣,又去把窗簾緊緊拉上,房間裡變得一片黑暗——唯有如此她才能睡得著覺。

  塞德里克在她床邊繞來繞去,就是不靠近她。

  塞德里克對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就是沒能猜中她現在的心思。

  「我走了,塞菲。」

  「好好睡一覺吧,我明天會再來看你的。」

  房門被合上了,塞德里克靠在門的那頭,覺得自己或許也得去找龐弗雷夫人拿杯藥劑,攝魂怪往他的腦子裡塞進了不少奇怪想法,真要命。

  就在剛才,他為什麼會想親吻塞拉菲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