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一九九三年的秋天,一個普普通通的清晨,塞拉菲納從噩夢中驚醒,抱著被子靠在床頭輕聲喘息著,擦去額頭滲出的冷汗。
塞拉菲納一向睡眠質量極好,斯萊特林寢室柔軟如羽毛般的四柱床也很合她心意。這種每隔幾天就會被噩夢驚醒的情況還是在升上五年級後第一次出現。
不過這也難怪,自從那位大名鼎鼎的殺人兇手從阿茲卡班逃出後,魔法部似乎就同鄧布利多達成一項秘密協議,特派攝魂怪在霍格沃茨特快上將學生們一路護送到校,並且還任由它們停住不走了,嚴密看守在學校入口處,就好像這裡成了阿茲卡班分班似的。
新學年一開始,那股陰冷的霧氣就終日在城堡外飄蕩個不停,將人心都吹得動盪不安。
對此,很多人都表示並不好受,而那位救世主聽說在車上就徹底昏了過去。
塞拉菲納雖然還好,但也經歷了一番回憶的席捲,變得精神萎靡起來,吃掉了自己連同塞德里克的所有庫存巧克力蛙,他不得不寫信回去讓迪戈里夫人再寄雙人份的包裹來。
但沒想到的是,兩月前在車廂里與攝魂怪的匆匆一面,影響竟然一直持續到現在。
緩過神來的她掀開帷幔,將睡袍丟到對面的那張空床上去,快速換好衣服,準備趁人少時去禮堂好好享用早餐,帶著好心情去參加球隊訓練,這樣就不至於在結束時讓興致都給敗壞得一乾二淨了。
他們正在準備新學年聯賽的第一場,也就是格蘭芬多對斯萊特林,兩院球隊素來互看不順眼,這回隊長弗林特更是歇斯底里大爆發,將訓練氛圍也攪合得風浪四起,動輒訓斥個不停,讓塞拉菲納為此倒盡胃口。
餐桌邊,塞拉菲納正在如願以償享受著她清淨的晨間時光,卻不想一道人影突然在她身旁落座。
······是誰這麼膽大妄為,還沒被她給收拾夠嗎?
「早上好塞拉菲納學姐,介意我坐在這兒嗎?」
原來不是來找茬的。
「隨你的便,西奧多。」
發現是和她相熟的學弟,放下戒備的塞拉菲納也就繼續轉過頭來啃著蘸糖薄餅,從紛紛下落的碎屑里艱難發出聲音。
這畫面確實有些不太好看,但圍觀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撞見過她無數狼狽時刻的西奧多,那就無所謂了。
畢竟要是塞拉菲納選擇為自己在斯萊特林風波不斷的求學生涯著書立說,其中一大半的章節都繞不開他的名字。除了前兩個學年,而那時西奧多都還沒入學呢。
算到現在為止,塞拉菲納只見過這位一貫端正優雅、風度十足的學弟在她面前失態過一次。
那是在西奧多一年級開學的第一天,被旋轉樓梯搞得找不著北,還險些在他們院長的課上遲到——如果不是有勞她這位好心學姐指引的話,那禁閉室就會比樓梯先一步熟悉這位新生。
但讓一般只會無動於衷的塞拉菲納果斷出手相助的原因,其實還是滿頭大汗的西奧多誤闖進了她用來約架的走廊。
這點良知她還是有的,就趁那個在魔藥課上往她坩鍋里扔火蜥蜴的混蛋還沒來之前,趕緊把這個無辜路人帶離了戰場。
火蜥蜴混蛋在校醫院只昏迷了一天一夜,而她在禁閉室里整整蹲了一星期,同時也錯過了那期間所有的魁地奇訓練。
「缺了一個擊球手!你難道指望我一邊拼命扔球進分、一邊還要隨時提防著遊走球把我的胳膊撞掉嗎?」
「還是你以為盧西恩多長了一雙胳膊、好去代替你?」
「你為什麼就不能老老實實、安分守己地度過哪怕一天呢?」
傳聞中有著巨怪血統的隊長弗林特在休息室里堵住了她,不顧四面八方傳來的詫異目光,怒氣沖沖咆哮著。而等到人們看清被發難的對象原來是她後,那目光的含義又一轉變為了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給球隊添了麻煩,這確實是她的錯。
雖然無論是盧西恩、弗林特還是隊裡隨便哪一個的胳膊多了或者少了,塞拉菲納都不在乎,但犯錯就得承擔代價。
儘管上一個這樣指著她破口大罵的甚至連第一句的尾音都還沒落到地上,就已經被倒吊到天花板上去了,塞拉菲納也還是放棄了為自己辯解,更沒有選擇走開,任由自己站在原地為同學們貢獻了一齣好戲。
想必這也正是他們所樂意看到的,紛至沓來的起鬨聲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想格林格拉斯學姐也不是有意要如此的,有人惡作劇在先,學姐也只是反擊回去而已;畢竟教授也沒有出面懲罰那個學生。」
一個黑髮藍眼的男孩站了出來,冷靜地為她開脫。
他似乎頗有來頭,先前針對塞拉菲納的嘲笑聲立刻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竊竊私語,不時有幾個字傳到她耳邊,「諾特家的獨子,」「他爸爸可是個食死徒······」
顯然,在純血至上的斯萊特林,這些可比什麼玩弄感情的麻瓜父親、從家族脫逃的敗類母親之類的家庭背景要地位高得多了,弗林特沒有再多說什麼,悻悻然哼了一聲,就大步走開了。
一個一年級新生都能夠迅速了解到的事實,弗林特又怎麼會充耳不聞呢?
不過,他壓根就不在乎。
望著弗林特離去的背影,其他人也沒有再多說笑,安靜散開了。
塞拉菲納站在原地,困惑地看著那個陌生的學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幫自己說話。
只見他面帶微笑走近,以一副不疾不徐的得體腔調,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向她作了自我介紹。
那雙手肯定很適合彈鋼琴,塞拉菲納心想。
「格林格拉斯學姐,原諒我上次太著急了,所以沒能來得及好好向你道謝。」
「我是西奧多·諾特,星期一和你在四樓走廊見過一面的。」
塞拉菲納於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抬手把碎發撩到耳後去,淺淺笑了一下,「沒事,你這次也替我解圍,就當我們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
「我先回去了,那······再見?」
「好,學姐再見。」
塞拉菲納發間露出的耳釘銀光一閃,匆匆轉過身去消失在地下室拐角處了。
西奧多落空的右手垂了下來。
他開始覺得斯萊特林也並不都是些自視甚高的少爺小姐們了。
這裡比他原來所想像得要有意思。
*
塞拉菲納對著滾燙的粥嘆了口氣。
「西奧多,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得去球隊訓練。」
沒等她站直身體,還在專心對付一塊糖漿餡餅的西奧多飛快拽住了她過長的袍袖,生怕她原地消失似的,額前垂著的黑髮都飛起來,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那雙過分漂亮的藍眼睛撞進塞拉菲納的視線。
塞拉菲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慢慢來,才給了西奧多的食管緩衝的時機。
西奧多臉頰微微發紅,藏在桌下的右手神經質地蜷縮起來,情不自禁摩挲著指腹,仿佛是對它所帶來的觸感困惑不已。
他本來只是想先拉住她的。
塞拉菲納一向消失得很快,並且迅速到不留一絲餘地。
卻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今天氣溫很低嗎?
她的手就好像冰塊一樣。
為什麼他卻會覺得天氣很熱呢?
「學姐,讓我和你一起去吧。」
個子高挑的她在擊球手這個位置上比起那些身強體壯的男性隊員來說也毫不遜色,甚至還要更勝一籌——在輕鬆揮起粗重的球棒將遊走球狠狠打飛的同時,還能憑藉輕盈敏捷的特性在高空平穩盤旋,宛如一隻正在狩獵的鷹。
不同於那個在城堡間沉默穿行的塞拉菲納,球場上的她仿佛蒙塵的利劍終於得以出鞘,這前後的反差令西奧多生出濃重的好奇心和一探究竟的欲望。
對於這個冷淡叛逆、獨來獨往,在決鬥和魁地奇上都能得心應手的學姐,他想要親眼見證更多驚喜。
*
隊友都還沒到,換好隊袍的她騎上飛天掃帚,雙腳略微一蹬地,就飛了起來。
塞拉菲納熱愛飛行,這也就是並不合群的她會在一年級時就私自參加球隊選拔賽的原因。
名聲,人情,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是無比沉迷於成為擊球手所能帶來的疾馳和一擊必中的感覺。
只有在飛天掃帚上,她才能感受到在地面上從未擁有過的自由。
她以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在天空下高飛,漸漸模糊成一道翠綠的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