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乾燥的寧城斷斷續續下了一周的雨。
一家坐落在臨江高樓里的西餐廳環境雅致,歐式圓桌上的藍色擺盤跟銀色刀叉相得益彰,整個餐廳環繞著低緩舒適的音樂。
在這浪漫優雅的氛圍中,最近時常上娛樂新聞的話題主角相約燭光晚餐。
梁景玉慢條斯理切開牛排,抬眸掃了眼對面正襟危坐的男人,裝作不經意的提起,「景修,我爸媽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他們想見你。」
「最近忙。」聞景修不假思索找出理由。
梁景玉低聲輕笑,纖細的手指順著柔嫩的臉頰將一縷髮絲撥至耳際,特意露出自己最美的角度,「你不會還對那個小妹妹舊情難忘?」
「瞎想什麼。」手拿刀叉的動作一頓,男人神色微暗,語氣卻微揚,「不過是個小丫頭,哪比得過梁大明星。」
「畢竟是青梅竹馬,那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妹妹,我看著都忍不住憐惜。」梁景玉拿捏著不輕不重的語氣,看似溫柔的關切頗具深意。
聽出敲打意味,聞景修端起紅酒杯跟她輕輕碰撞,視線垂下,笑意不達眼底。
若非處於跟聞彥澤爭鬥的關鍵時刻,他何須對這女人和顏悅色。
晚餐結束已經將近晚上九點,聞景修親自將人回到家門口,他禮貌性道別,梁景玉停留在他面前,挑起彎眉,「上去坐坐?」
「最近很多人盯著,萬一被人拍下,傳出去對你不利。」聞景修不急不緩,清冽的嗓音聽起來沒有溫度。
「景修,你可別讓我失望啊。」梁景玉似乎信了他的話,手指搭在男人精壯的胳膊上輕撫兩下。
女人委婉的試探,聞景修一眼便能看透,他心裡嗤笑,面色卻不顯,微勾著嘴角俯身在女人額前印下一吻,「別多想,嗯?」
他目送梁景玉一步一步朝著家門的方向,眼裡似飽含深情,直至女人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男人嘴角瞬間拉下,臉上仿佛凝著層看不見的冰。
直至手機震響,聞景修轉身回到車上,盯著來電人備註,立即接通。
「找到了嗎?」
「醫院那邊信息嚴格保密,我們的人夜以繼日查了許久,那邊的人說雲小姐是被親人帶走的。」
「親人?」
一周前,姜思沅讓司機開著自家的車去接雲喬,在趕往機場路上發生意外,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場車禍並不算太嚴重,有傷無亡。
之後車禍中的幾人被送往醫院,聞景修趕去看過一次,那時雲喬不被允許探望。
聞彥澤最近一直在盯著他,想要捏住他的把柄和軟肋,他等不到雲喬甦醒,在聽說她沒有生命危險就離開了。
他費盡心思擠出合適的時間想去醫院見人,卻被告知雲喬已經不在醫院。
雲喬家裡有那些人他心裡門清,爺爺去世,雲喬名義上的親人只剩雲業成。
她跟大伯一家關係並不融洽,雲業成會帶走她?但他早已派人私下跟雲業成接觸過,雲業成並不知情。
這裡面一定有隱情。
聞景修另外安排時間,私下找來王曼芝。
因為想攀著聞家,王曼芝對他十分客氣,甚至不用聞景修費腦去思考,她已經主動吐露真相,「是雲喬的親媽,趁我們不注意直接把人轉院了。」
「轉去哪兒?」
「不清楚。」
雲喬小時候那幾年跟著父母在外面生活,直到父親去世才被母親送回雲家,但她的母親沒有跟著一起進門,離開後也沒再出現。
這些年沒聽雲喬提起過她母親的去向和生死,他們基本是默認那人永遠消失,哪知在這關鍵時候出現,還帶走了出車禍的雲喬。
事情脫離掌握,聞景修心底泛起一絲不安,「喬喬什麼時候跟她母親聯繫上的?」
「這我們可就不知道了,你曉得喬喬那孩子什麼想法都藏心裡,先前一聲沒吭,現在出了事,她媽突然就出現了。」
原本王曼芝還惦記著雲喬得那一半的遺產,想藉此機會跟侄女緩和一下關係,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直接把雲喬帶走,關鍵人家名義上是親母女,她這個大伯母嘴皮子再厲害也不可能搶得過親媽。
聞景修想從她嘴裡探聽更多消息,王曼芝一直含糊其辭,假裝憂心,「也不知道她那個媽打的什麼算盤,對喬喬好不好,景修你要是找到喬喬,可要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們。」
王曼芝在醫院撞見過雲喬生母一次,對方言辭犀利,幾乎不給她造假的機會。
說實話,她對雲喬從不上心,實在不清楚對方跟雲喬的事,就像現在聞景修問她,她只能將一切推到雲喬親媽身上,因為實在是沒有更多信息供她拿出來說事。
聞景修認識雲喬多年,哪能不知道王曼芝裝模作樣,很快便打發掉王曼芝離開。
雲業成一家不靠譜,雲喬的事他會繼續在私下追查。
*
環境清雅的私人醫院,窗外送進一縷輕風,伴隨淺淡的植物清香。
安靜的病房隱約傳出斷斷續續的夢魘聲,躺在白色病床上的女孩臉色蒼白,原本平靜的面孔逐漸變得不安。
她站在黑暗的世界裡,耳邊被來自不同人的聲音環繞。
「喬喬,爸爸以後不能陪在你身邊了,真遺憾,沒能親眼看著你長大。」那是一道溫和慈祥又脆弱的男聲,她似乎親眼看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倒下。
不久之後,一個女人牽起她的手,又鬆開,「喬喬,媽媽要走了,以後爺爺會護著你的。」
畫面一轉,幼小的女孩拘謹站在房間裡,面對嚴肅的老人,「你叫雲喬?既然你媽媽把你送來,以後便留在雲家吧。」
小女孩對陌生環境充滿疑惑,還有些害怕。
她迷茫的站在華麗寬敞的大房子裡,撿起落在地上的金色項鍊,卻忽然被稱作「大伯母」的女人死死抓住,「死丫頭,還敢偷我東西,看我怎麼罰你!」
接著,弱小的女孩被推進黑暗的房間,她哭喊著解釋,對方全然不信,「什麼時候肯承認錯誤再出來。」
大門關上,房間漆黑一片,女孩不斷敲砸房門,喊破嗓子也沒人過來看她一眼。她又累又餓,最後昏睡在黑暗的角落。
夢境至此,一切畫面化為虛無,病床上的女孩緩緩睜眼,朦朧視線中灑下一片陰影,待她完全看清,猝不及防對上一張俊俏的臉。
「醒了?」沈湛眼睛微眯,站直了身。
剛才雲喬一直在說夢話,斷斷續續聽不清楚,他彎腰一探,不早不晚趕上雲喬睜眼第一秒。
他隨手拉過椅子坐在旁邊,慵懶靠背,見床上的女孩慢慢支撐坐起,視線終於移過來。
被雲喬光明正大注視著,沈湛毫不畏懼,直勾勾的盯著她,仿佛無聲的較量。
可這時,剛甦醒的女孩手指撐在床面,微微歪著腦袋,用沙啞的嗓音問道:「你是,誰呀?」
沈湛坐姿不變,挑起眉頭戲謔笑道:「沒睡醒?」
記憶空白的女孩仍然盯著他,雙眼充滿迷茫,「對不起,我好像……很多事不記得了。」
腦子裡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要問具體記得什麼、忘記什麼,她也說不出。
「記得你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她搖頭。
「記得自己今年幾歲嗎?」
她搖頭。
「你看我帥嗎?」
她仍然搖頭。
這下沈湛確信她有問題,按鈴招來醫生,「給她看看腦子。」
失去記憶的雲喬像一隻白紙,安安靜靜的配合醫生做檢查,回答醫生提出的問題。
醫生整理出結論才告知沈湛,「目前檢查來看身體沒什麼大礙,病人出車禍的時候頭部曾遭受過撞擊,或許是因此,記憶受到影響。」
「失憶?」
「是的,她目前對往事記憶空白。」
「嘖……」這麼狗血的事情竟然真發生了。
「能治好嗎?」
「從理論上來說,不確定。她頭部並沒有留下受傷痕跡,無從下手治療,如果你想讓病人恢復記憶,可以試試催眠。」
「影響智商嗎?」本來腦子就不好使,還催什麼眠。
「從我剛才跟她對話來看,她的生活能力依然存在,只是不記得人和事而已。」言下之意,那些她學會的知識能力依舊。
沈湛點了點頭,「那就行。」
然而不久之後,沈湛用親身經歷打臉這位權威醫生,結論下得太早!
-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沈湛斂起表情,快到雲喬病房時,不知想到什麼,臉上突然掛起笑容,腳下步伐加快。
他推開門,就見穿著寬鬆病服的女孩抱著被子坐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著門口,視線在空中相撞。
「你去哪兒了?」
沈湛給她餵過水,喉嚨得到滋潤,嗓音已不似剛醒來時沙啞。她說話輕輕地,軟綿的聲音又夾著特有的音色,像羽毛在耳邊搔癢。
聽著這話,沈湛莫名有種出門幹壞事被質問的錯覺……
他輕咳一聲,故作嚴肅面孔,「去問問你的腦子還有沒有救。」
「那我還有救嗎?」
她擺出一副特別認真好奇的表情,沈湛差點沒被笑死。
視線落在床上,沈湛看清她懷中裹著厚被子,在空調屋都覺得熱,「大夏天的,抱這麼厚的被子幹什麼?」
「沒人,我害怕。」她一個人待在陌生的地方,腦子裡空空的,什麼也想不起來,沒有安全感。
手裡抱著東西,才稍微有那麼點安心。
望著那張白淨的小臉和懵懂的眼神,沈湛眼底掠過一絲異樣,過去掀開被子。
現在有人在房間雲喬沒那麼害怕,任由沈湛拉開被子,換上薄毯。
雖然喪失記憶,腦子還算清晰,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名字,還不曉得失憶原因。
「我為什麼會住進醫院呢?」
「車禍。」
「那你是我什麼人呢?」
「救命恩人。」
一問一答,雲喬都沒有太大反應,一點看不出驚慌錯亂,淡定得不像個失去記憶的人。
沈湛將她一舉一動看在眼裡,直到醫生再度敲門,對沈湛示意。
沈湛瞭然,轉身出去。
雲喬緊盯著那道逐漸離去的背影。
她記得那個醫生上次來,沈湛就跟他離開很久,把她一個人留在房間裡。
她不想這樣。
害怕被拋棄的雲喬一把掀開薄毯,本想下床追上去,卻因為多日躺在床上,雙腿突然麻得抽筋。
巨大的聲響引得門口兩人回頭,醫生還沒反應過來,只見旁邊身影一閃,沈湛已經回到床邊,蹲在雲喬面前。
不等他開口,女孩柔軟的手指緊緊勾住他,「你別丟下我一個人,我跟你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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