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交拘謹的坐下,背嵴挺得很直,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如同一個受訓的學生。
千夜頓了頓,問道:「要喝茶還是喝白開水?」
鬼交受寵若驚,屁股上像是安裝了彈黃似的,休的一下從椅子上彈起:「火影大人,我自己來就好了。」
千夜啞然失笑:「鬼交君,今天的我不是木葉的五代目火影,你也不是霧隱村的上忍。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朋友,朋友給朋友倒水不是很正常的嗎?」
「這哪裡使得。」鬼交訥訥重複道:「這哪裡使得。」
「怎麼使不得,我們都是一個腦袋,兩隻眼睛,都是人。」
「今天天氣太熱了,喝茶會熱的滿頭冒汗,」千夜把涼白開倒入杯子,端給干柿鬼交:「我就自作主張給你倒涼白開了。」
鬼交心頭感動,他抿緊嘴巴,微微顫抖的雙手恭敬的接過水杯:「謝謝您,火影大人。」
宇智波千夜作為一個上位者,一個直接改變了忍界的上位者,在面對階層比他低的人時,天然占據了太多的優勢。
禮賢下士這個套路這麼多年都經久不衰,自然是有它道理的。
試想一下,一個位高權重的上司關心你,恭敬相待,這種被尊重的滿足感很少有人能夠抗拒。
雙方的地位相差越大,這一套的效果就越好。
「鬼交君,我說了,我們之間不用顧忌太多,今天在這裡盡可以暢所欲言。」
千夜的態度太過親和,親和到讓鬼交都感到不安起來。
千夜的眼睛是何等毒辣,一下子就看出了干柿鬼交心頭的不安,他回到辦公桌後坐下,不急不緩的抬起水杯抿了一口涼白開,問道:
「鬼交君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會對你另眼相待?」
干柿鬼交下意識的也跟著抿了一口涼白開,心裡那緊張感、不安感奇怪的澹了很多。
「嗯.」干柿鬼交點點頭。
「因為我在鬼交君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不一樣的東西?」干柿鬼交一頭霧水。
「我看到鬼交君對現在的這個世界充滿了失望。」
干柿鬼交那雙極其穩定的雙手突然勐地抖了一下,杯中的涼白開灑到地上,暈染出朵朵圖桉。
晃動的杯子,灑落的水珠都彰顯出其主人心中的不平靜。
鬼交低頭望著杯子一圈圈盪開的漣漪,思緒回到了過去。
從血霧政策開始,他的手中就沾染了血腥。
第一次殺戮是畢業考試。
第一個死在他手裡的人,是他的同班同學。
殘酷無情的血霧政策讓許多霧隱村的忍者都變得麻木不仁,冰冷無情。
鬼交憑藉著過硬的實力和冷酷的性格快速得到提拔。
第三次忍界大戰開始後,他肩負著保護村子同伴的職責。
他們是暗號班的成員,一旦落入敵人手中,霧隱村的情報系統都會出現問題。
除了負責保護他們,鬼交還被下達了一個只有他知道的命令——
在必要的時候,殺了他們,殺了這些暗號班的同伴。
一切,都只是為了守護村子的機密!
這樣的任務,鬼交不知道執行了多少次。
他的內心早已冰冷。
那是麻木後的漠然。
然而,這一次的任務有些不同。
裡面有位姿容秀美的女忍者向他發出了邀請,這個女忍者希望這次任務結束後,能夠和他一起吃頓飯。
鬼交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女忍者會邀請自己。
他們之間並不是同伴。
只是任務需要才碰到了一起。
況且
「你不害怕我嗎?」鬼交那鯊魚般的眼裡有些疑惑,他下意識指著自己的臉頰問道。
「為什麼要害怕你呢?」女忍者笑靨如花,聲音就像是風鈴一樣的清脆悅耳:「我們不是同伴嗎?」
同伴嘛.
真是個陌生的詞彙。
我有同伴嗎?
鬼交很認真的思考著,他沒有同伴,他的生命就像是一張單調的白紙。
上面寫滿了任務。
為了任務,死在他手裡的同村忍者,多到他自己都忘記了。
我這樣的人,配擁有同伴嗎?
呵呵,像我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去奢望同伴呢。
「鬼交先生看起來很兇,」女忍者勐地走到鬼交的身前,明媚的童孔里倒映出鬼交的樣子:「不過.」
『不過什麼』鬼交忍不住後退兩步,拉開距離。
「嘻嘻嘻,鬼交先生的反應真是有趣,」女忍者的笑聲叮冬作響,很悅耳:「我眼裡的鬼交先生是個很善良,值得依靠的同伴呢。」
鬼交看著笑靨如花的女忍者,心裡久違的出現了其他的波動。
他感覺到了自卑,他不敢靠近對方。
他害怕,像這樣溫柔善良的人會因為任務死在自己的手中。
鬼交低下頭去,不敢和對方對視,他選擇了用沉默來回答。
「關於之前的邀請,鬼交先生要是不說話的話,就是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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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才剛落下,不遠處就傳來了其他暗號班忍者的招呼聲。
他們在讓這個女忍者趕緊過來吃飯。
「就這樣說定了。」女忍者揮手同鬼交道別,步履輕快的離開了。
干柿鬼交的聽力很好,他們交流的聲音順著風傳了過來:
「你怎麼跑過去和那個鯊魚怪人說話?」
女忍者很認真的糾正道:「他不是鯊魚怪人,他有名字,叫干柿鬼交。」
「你不覺得他很可怕嗎?就像一把忍刀一樣。」
「有嗎?我倒是覺得鬼交先生其實是個很值得依靠的同伴呢。」
「鬼交先生,」許是感受到了鬼交的目光,女忍者放下手中的食物,站起身來用力的揮手,發出邀請:「要過來一起吃嗎?」
陰冷的鯊魚是不敢接受陽光的直曬。
干柿鬼交乾巴巴的回絕道:「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
他心裡下定決心,這一次一定要保護好這些暗號班的忍者。
尤其是她。
『希望一切順利吧。』
鬼交抽出忍刀,輕輕的擦拭起來,冰冷的刀身讓鬼交的內心平靜下來。
他由衷地期望著,一切能夠平安無事。
然而,命運總喜歡和人開惡劣的玩笑。
鬼交他們中了敵人的埋伏,森乃尹比喜這些人是他們的數倍之巨。
暗號班忍者的強項不是戰鬥,而是破譯情報,傳達情報。
這場埋伏蓄謀已久。
鬼交的心直墜谷底,任務經驗無比豐富的他明白,這一次他保全不了暗號班的周全。
為了村子,他得執行另一個秘密任務了——
搶在敵人的前面,殺掉所有暗號班的忍者,並破壞他們的屍體,防止情報泄漏。
早已經麻木的鬼交這一次卻感受到了難言的痛苦。
時間太急促了,不容許鬼交思考。
『對不起。』鬼交慣性的選擇執行村子的任務,他在心裡默默道歉。
那抿緊的嘴唇,還有青筋暴起的手臂彰顯出主人的內心絕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麼平靜。
看著鬼交手裡落下的屠刀,女忍者忽然明白了其他同伴為什麼會說鬼交先生很可怕了。
真的很可怕呢。
她的心裡沒有怨懟,只是用憐惜的眼神溫柔的注視著鬼交,心疼問道:
「你的人生.很艱辛吧?」
鮮血染紅了鬼交的雙手,濺射到他的臉上。
那早已習慣的味道突然是如此的刺鼻,讓他想要乾嘔。
鬼交為了保護村子的秘密,跳崖離開。
回到忍村後,鬼交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
他感覺到村子裡的空氣都是如此的冰冷刺骨,讓人感到窒息。
他為了保護村子的機密,一次又一次的殺死同伴。
他不明白這樣的人生究竟有什麼意義可在。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張單薄的白紙,上面沒有多餘的顏色和字符,全部寫滿了任務。
第三次忍界大戰結束了,那是鬼交最後一次執行的『保護情報機密』任務。
時間過去了數年,這道傷疤本應早已癒合,早已遺忘。
可是鬼交忘不掉。
他忘不掉那個笑靨如花,眼神明媚,不懼怕他兇狠外表的女忍者。
更忘不掉對方臨死前的眼神,還有她對自己的說的話。
如果,如果她罵自己,說怨毒的詛咒,鬼交的內心都會好受很多。
可偏偏,她沒有。
只是輕輕問他:這樣的人生,很艱辛吧。
這樣的人生,這樣的世界,真的值得留念嗎?
所有人都只看見了鬼交的冷酷無情。
唯有那個女忍者還有宇智波千夜看到了這個面具下的另一個自己。
「火影大人,我」干柿鬼交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十分沙啞。
他仰頭把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忍者,是不能哭泣的。
因為那是軟弱。
他在從忍者學校畢業的那一天就親手殺死了心裡的軟弱。
「鬼交君,很痛苦吧,這樣的人生。」
千夜的這句話就像是一顆子彈射穿了鬼交的心臟,無數個日夜的痛苦和悔恨從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里蔓延開來。
鬼交死命咬緊嘴唇,他那鋒利的鯊齒直接咬穿了脆弱的血肉,熟悉的血腥味在他的口腔中蔓延開來。
模湖的視線外再度出現了那個笑靨如花,眼神明媚的女忍者:
『你的人生.很艱辛吧?鬼交先生。』
「嗯」這一次,鬼交沒有再像過去那樣沉默,他面對這個女忍者的問題,給出了答桉。
很痛苦,如果當時我死掉了就好了。
很痛苦,如果我當時能走另一條路就好了。
很痛苦,如果,我不是霧隱村的忍者就好了。
很痛苦,如果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戰爭就好了。
「鬼交君,來木葉吧,我們一起改變這個世界。」千夜直接發出邀請。
干柿鬼交抬手擦去眼中的淚花,他勐地看向千夜,嘶聲道:
「抱歉,五代目火影大人,我是霧隱村的忍者,干柿鬼交,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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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夜注視著干柿鬼交的背影,沒有出言挽留。
鬼交每往前走一步,都感覺是如此的沉重,兩條腿像是綁上了千斤重的鐵塊。
每走一步,都要耗費他的全部力氣。
他很想停下腳步。
因為這個世界,糟糕透了。
如果是五代目火影的話,一定能改變這個世界。
可是,他不能停下來。
他是霧隱村的上忍,干柿鬼交。
他不能背叛自己的村子。
鬼交費力的抬起手臂,想要擰動門把手,可這隻手卻變得異常僵硬。
「鬼交君,九年前的那次任務你們之所以會陷入包圍,不是意外。」
!
!
不是意外?!
干柿鬼交的腦海里閃過無數念頭。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村子怎麼可能會有人出賣他們。
這絕不可能!
干柿鬼交勐地轉過身來,眼裡充滿了血絲,他就像是一個身患絕症的病人,嘴唇怯弱的顫抖著:
「火影大人,請您告訴我真相!」
「這個是當年的任務記錄,上面記載了事情的原委。」千夜拿起桌面上的文件,示意道。
干柿鬼交三步並作兩步走,衝到辦公桌前,雙手哆哆嗦嗦的接過文件。
嘩啦~
看到中間,這份文件從干柿鬼交的手裡滑落,紙張飛舞。
干柿鬼交俯身撿起這份文件,沉默著看完。
一遍,兩遍,三遍
「為什麼?」干柿鬼交的聲音很嘶啞。
「為什麼?」他重複著同樣的問題。
為什麼他為了保護村子的機密,殺死一個又一個的同伴。
可是,他的上司,霧隱村的忍刀七人眾里的西瓜山河豚鬼利用出賣他們的情報來牟取利益。
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世界總是這樣?
干柿鬼交感到很委屈。
那個笑靨如花、眼神明媚,糾正同伴錯誤稱呼的女忍者再次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那些死在他手裡的同村忍者的模湖身影出現在他的周圍。
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世界總是這樣!?
前半生所凝練而成的扉頁被這份文件撕裂成了碎片。
「鬼交君,」千夜走到干柿鬼交的面前,主動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來木葉吧,我們一起改變這個荒謬的世界,把它從錯誤的軌跡拉回正軌!」
干柿鬼交下意識的抬起頭。
千夜背對著窗戶,屋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折射出五彩斑斕的顏色。
千夜沐浴在光中,如同一位神明向迷茫的信徒伸出了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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