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比之前還激烈的競價在曲朝越和陸雲和之間展開。

  會場像沒有硝煙的戰場,每一次舉牌競價都像刀光劍影的廝殺。他們兩人你來我往,機械地舉牌,仿佛不知道錢為何物。

  「兩千萬,第一次。」

  「兩千萬,第二次。」

  「兩千萬,第三次。」

  拍賣師落錘,激動得唾沫星子亂飛:「成交!讓我們恭喜2410號,曲氏集團的曲總!」

  掌聲轟鳴,震動著蘇慕斯的鼓膜,蘇慕斯腦子的青筋突突地跳。

  與此同時,拍賣會進入中場休息階段。

  眾人紛紛起身,互相攀談。

  羽彤去給蘇慕斯拿吃的,而蘇慕斯還沉浸在剛才的競拍中。

  Camille出名前的作品,一件在她浩如煙海的作品裡稱得上最平平無奇的禮裙,被拍出了2000萬的高價。

  蘇慕斯甚至能想到今晚慈善晚會結束後,媒體的新聞會怎麼寫,標題一定是「曲朝越為愛一擲千金」。

  曲朝越這個冤大頭,最近不是有個大項目在推進嗎,花錢這麼大手大腳,資金跟得上嗎?

  這個念頭只浮現了一秒,蘇慕斯很快自嘲地笑了,他的錢,花在他心上人身上,她替他心疼什麼呢,人家樂意。

  陸雲和:「笑得比哭還難看。」

  蘇慕斯一頓,僵硬地轉頭,看向和曲朝越抬價的罪魁禍首。他的目光定在自己臉上,也不知道盯著自己看了多久了。

  她調整好表情,說:「我替陸總可惜呢,費了一大番力氣,還是沒拍到。」

  陸雲和低聲一笑,小丫頭,這是替曲朝越嘲笑他呢。

  陸雲和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毫不在意,又風度翩翩:「無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

  「陸總競拍的時候加價那麼乾脆,我還以為是下定決心要把『破繭』收入囊中呢。」

  「原本是要的。」陸雲和看著蘇慕斯的眼睛,「我想拍下來送給你。」

  他的樣子很認真,褐色的瞳孔倒映著燈光,像要把人吸進去。

  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迷失在這雙深邃的眼睛裡。蘇慕斯想。

  蘇慕斯:「陸總還是不要拿我開玩笑了。」

  陸雲和微微歪頭:「看來剛才不該手軟的,現在說什麼你都不信我了。真是便宜曲朝越了。」

  蘇慕斯順口接道:「陸總不像會手軟的人。」

  表面謙和,內里藏鋒,陸雲和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而且,曲朝越並不是會給別人留情面的人。就算您繼續拍下去,他也不會退讓的。陸總說這話,未免太自信了些。」

  陸雲和嘴角上揚:「你怎麼就是不信我呢?我競拍『破繭』,是想送給你。拍賣場上各憑本事,我想要的,還沒有得不到的。只是你一副替曲朝越肉疼的樣子,我這手就舉不起來了。」

  蘇慕斯被戳中了心思,下意識反駁:「您又在開我玩笑了。」

  陸雲和:「你什麼心思,我還能不知道?」

  會場另一邊有人招呼陸雲和,陸雲和應了聲,起身,餘光瞥到一個頎長的身影過來,輕笑,俯身湊到蘇慕斯耳邊:「所以,小丫頭,別再在我面前護著曲朝越了,我會吃醋的。」

  蘇慕斯一怔,既被他的話震撼,又意外於他近在咫尺卻看不出一絲瑕疵的五官和皮膚,又聽他說:

  「不過現在,應該是其他人在吃醋。」

  直到陸雲和退開,蘇慕斯還沒消化掉陸雲和的話,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隨即曲朝越的身影映入眼帘,也不知道他盯著她們看了多久了。

  蘇慕斯看他過來,起身欲走。

  曲朝越拉住她:「慕慕。」

  蘇慕斯眉頭一皺:「曲總,大庭廣眾之下,這樣不好吧?」

  她手掙了掙,沒掙開。

  曲朝越:「我有話和你說。」

  「我不想聽。」蘇慕斯頭轉向一邊,不看他。

  曲朝越:「你喜歡的裙子我拍下來了,已經讓人送到你的休息室里。」

  蘇慕斯下意識回道:「不是拍給馮千柔的嗎?」

  曲朝越蹙眉:「當然不是。我覺得我們之間有很多誤解。」

  蘇慕斯冷冷瞥他:「但你不會解釋,因為你就不是個喜歡解釋的人。」

  曲朝越被噎得頓了兩秒,才說:「之前你說的,我認真考慮過了。和馮家的合作我已經決定……」

  曲朝越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曲朝越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楊志。

  他一頓,跟蘇慕斯說:「你等我一下。」

  隨後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楊特助的匯報仿佛晴天霹靂——

  「曲總,公關部那邊出了岔子,您的婚訊,還沒來得及公開。」

  曲朝越面色凝重:「怎麼回事?」

  楊志:「曲老不知從哪得知的消息,把這事攔下了。聽說您要和馮氏解除合作,曲老直接到公司來了,現在正在您辦公室,說要見你,看樣子很生氣。我……我沒把您去慈善晚會的事告訴他。但應該瞞不了多久。」

  聽楊志小心翼翼的語氣,就能想像曲老爺子是怎樣氣勢洶洶殺到公司去的。

  曲朝越深吸一口氣,道:「做得好。我今晚沒法回去,你給我爸打個電話,請他出面救火吧。」

  「明白,那您的婚事還要公開嗎?」楊志問。

  「我自有安排。」曲朝越說著,抬眼,發現婚事的另一位主角早已不見蹤影。

  ***

  趁曲朝越接電話的空隙,蘇慕斯趕緊腳底抹油溜走。

  一路迎著各人探尋的目光,蘇慕斯低頭看著地面,她大概能猜到大家心裡一定十分好奇。

  一個在這樣的拍賣會裡一點都不顯眼的歌手,居然和SKY集團的陸總曖昧不清,又和曲氏的曲總拉拉扯扯。他們心裡一定腦補出了一場大戲。

  拒絕不斷想上來攀談打探的賓客後,蘇慕斯決定躲回休息室去。

  能來這場拍賣會的賓客非富即貴,SKY集團則給足了臉面,大方地給每個賓客安排了休息室,這樣也方便賓客談一些較為機密的事情。

  休息室按姓氏首字母排序。蘇慕斯按順序數著名牌,不用侍者帶領,自己摸索到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門居然半掩著。

  蘇慕斯再次抬頭看名牌,是掛著她的名字,也只有她的名字。沒聽說這裡的休息室和別人共用啊。

  正疑惑著,聽到休息室里傳來一個女生咯咯的笑聲。

  「不愧是Camille,就連早期的作品也設計得這麼漂亮。」

  是馮千柔的聲音。蘇慕斯一下子判斷出來,這個笑聲瞬間變得有點刺耳。

  透過門縫,蘇慕斯看到自己的父親,蘇宏茂坐在沙發上,看著馮千柔點評道:「我就說,這裙子你穿肯定好看,看我說的,沒說錯吧。」

  「叔叔眼光真好。這裙子穿起來很合身,我好喜歡。」

  蘇慕斯看到馮千柔原地轉了一圈,裙擺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

  她身上穿的是「破繭」,那件曲朝越拍下來,說給她送到休息室的裙子。

  那是,屬於她的東西!馮千柔又這樣,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搶走她的東西。

  蘇宏茂:「第一眼看到『破繭』,我就覺得你穿最合適。正好,你快生日了,叔叔就想著拍下來給你當生日禮物。可惜啊,沒能給你拍到。」

  門外,蘇慕斯看到蘇宏茂滿眼都是慈愛,這是他不曾給過她的眼神。

  原來,她父親叫價不是為了拍給她,而是為了馮千柔的生日準備禮物。

  她生日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這麼上過心,很多時候他都是錯過,連一句祝福都沒有。

  蘇慕斯攥緊雙拳,指甲掐得手心發疼,唯有這樣,才能覆蓋住心上的疼。

  「唔,可是我好想要這條裙子,我的生日宴邀請了好多人。圈內很多人欽佩Camille的才華,我要是能穿Camille設計的裙子出去,那多有面子!」

  蘇宏茂想了想,說:「你說得有道理。不然這樣,叔叔替慕慕做主了,這條裙子就送給你了。」

  「那就謝謝叔叔了。我就知道,叔叔你最疼我了。」馮千柔拿出手機,「我要趕緊告訴我媽這個好消息。」

  聽到馮千柔提起周萍,蘇宏茂笑容弧度更大了。

  蘇慕斯狠狠推開門,門彈在牆上,發出響亮的聲音,一下子把休息室里兩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拿我的東西送人,你經過我同意了嗎?」蘇慕斯冷冷地對蘇宏茂說。

  似是沒想到蘇慕斯會忽然回來,蘇宏茂表情一僵,很快調整過來,拿出慈父姿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慕慕,來,坐。」

  蘇慕斯踏進來,站著,語氣疏遠:「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這麼叫我。」

  她看向馮千柔,視線滑到她身上穿的禮服裙,又落到她臉上:「裙子,脫下來。」

  馮千柔雙手捏著裙擺,楚楚可憐地望向蘇宏茂:「這……」

  蘇宏茂:「慕……」

  被蘇慕斯眼風一掃,蘇宏茂立刻改了稱呼:「慕斯,一件裙子而已,千柔喜歡,不如就讓給她。」

  「如果我說,我也很喜歡呢?」蘇慕斯看著蘇宏茂,聲音放得很輕,像小心翼翼的請求。

  蘇宏茂不假思索地回答:「你的衣服那麼多,沒必要非要這一件。難得千柔喜歡,她快生日了,你就讓讓她。這樣,一會拍賣會上,你有什麼喜歡的,跟爸爸說,爸爸給你拍。這件裙子就給千柔吧。」

  蘇慕斯眼裡的光熄滅了,她垂眸,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為什麼你總是這樣,在我和她之間,你總是毫不猶豫地偏向她。」

  「如果當時,媽媽也把我帶走該多好。」

  蘇宏茂皺眉,看到自己女兒這幅樣子,一瞬間有些動搖了,卻愣是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蘇慕斯眼睛酸脹,更加用力攥緊拳頭,強忍著掉眼淚的衝動。

  掉眼淚,也沒有人心疼,那不如憋著,還能給自己留點顏面。

  她重新昂起頭,背脊挺直,對馮千柔說:「我再說一遍,把裙子脫下來。不問自取視為偷,你的心裡沒有一點廉恥嗎?」

  這個詞對於嬌生慣養的溫室花朵馮小姐來說有些嚴重了。

  馮千柔急急應道:「我只是喜歡這件裙子,試一下而已,我也沒有說不還你,你怎麼可以這麼污衊我?」

  說著說著,她咬著唇,泫然欲泣。

  蘇宏茂立刻看不過眼了,凶蘇慕斯:「慕斯,說話別那麼難聽!」

  「我說的是事實。怎麼,千金小姐的耳朵就聽不得真話?」蘇慕斯不甘示弱道,「還有,這是我的休息室,我沒有邀請你們進來吧。把裙子脫下來後,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蘇宏茂覺得蘇慕斯一點面子都沒給他這個做父親的留,怒火中燒:「蘇慕斯!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做父親的?這事我做主了,這裙子就送給千柔了。」

  馮千柔一下子笑容綻放:「還是叔叔大方。謝謝叔叔,慕斯,也謝謝你了。」

  後半句的感謝,是諷刺。

  蘇慕斯忽然覺得,他們倆才像父女,她一個人站在這個地方,多麼多餘。

  孤立無援,即便她再堅強,此刻也覺得自己的背脊再也挺不直了。對上馮千柔,她從來沒贏過。

  從出生那一刻,她就輸了。輸在她的母親,不是蘇宏茂喜歡的人。

  蘇慕斯全身乏力,繃緊的背脊緩緩鬆懈,就在她感覺自己就要倒下時,一隻大手扶上她的腰。

  身後傳來曲朝越的聲音:「別急著道謝,這件物品不屬於他,他做不了主。」

  蘇慕斯下意識抬頭,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聽了多少。

  此刻,腰上的手仿佛成了她全身力量的支點,她就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浮木。

  溫暖源源不斷地從腰後傳來。

  他身上的溫暖太誘人,蘇慕斯冷到像在冰窖的身體不自覺地靠近,看上去像依偎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