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路旁的樹木不再沙沙作響。車內一片寂靜,空氣仿佛已經凝固。
蘇慕斯看著他的側臉,線條堅毅,不苟言笑。他明明是望著前方,她卻隱隱感到從他身上傳來的壓迫感。
沒等到回答,曲朝越轉頭看她:「回答我。」
蘇慕斯一愣,想起他的問題:你就那麼想離婚嗎?
「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這是必然結果。當初我們達成共識,利益交換,三年後分道揚鑣,各償所願,這是白紙黑字簽好的。我們只要等待時間到來就好。不出意外的話,還有半年協議就生效了。」
她看起來雲淡風輕,仿佛在討論的不是她的婚姻,而是一件商品,明碼標價,公平交易。
曲朝越和她對視,她眼神清澈,一片坦蕩。她說的是心裡話,她就是這麼想的。
關於離婚,她沒有一絲動搖和猶豫。這個結論令曲朝越感覺心臟鈍疼。
半年,曲朝越想起,爺爺給他的期限也僅剩半年。
兩道時間線死死壓在身上,就像沉重的枷鎖,將他拷進一個困局。
曲朝越低聲:「不必過早下定論。還有半年,什麼都可能發生,包括意外。」
蘇慕斯眼神一亮:「是吧,你也覺得可能會有意外吧!俗話說,你永遠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所以才說要未雨綢繆呀!」
曲朝越揉了揉眉心,有一種無力感:不,他不是這個意思……
蘇慕斯:「保險起見,要不我們多簽幾份離婚協議?」
曲朝越瞥她:「你知道曲氏集團控股董事的簽名有多值錢嗎?」
他用下巴指了指協議:「這東西,我不會再簽第二遍。僅此一份,你看著辦。」
他不高興了,從他說話的語氣以及渾身低氣壓可以分辨得出來。
蘇慕斯:「小氣!」
曲朝越默不作聲,啟動車子重新駛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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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搬進了臨海別墅這個所謂她的家,但其實偌大的別墅依然只有她一個人獨守空閨,跟之前的生活沒什麼區別。
別墅二樓有一間六七十平的錄音室,這幾天蘇慕斯除了吃飯睡覺,其餘時間都待在裡面,坐在MIDI鍵盤前錄製。
術業有專攻,寫歌是一件大工程,她雖然畢業於全球一流的音樂學府,但畢竟讀的聲樂系,而不是作曲系的,直接上手作曲子還是有些難度。
這幾天她請教了幾位學校的師兄師姐,修修改改,寫了二十幾版才寫出了一首還算滿意的曲子。隨後又把作好的詞給漢語言專業的朋友看,請她們幫忙潤色潤色,提提意見,最終完成了原創的曲目《晨曦》。
完成版的曲子旋律,宛如涓涓細流流淌過山間小橋,山水如畫,高/潮部分又是煙波浩渺波濤洶湧的大海,一副波瀾壯闊的景象。她很滿意。
錄完曲子,她試聽了一下,錄出來的聲音效果很好,清澈、乾淨。
能錄出這種效果,還要得益於這件錄音室。蘇慕斯環顧四周,想起這件錄音室是結婚前曲朝越讓人置辦的,專門從國外進口的一流樂器設備,比辰娛的錄音室有過之而無不及。
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後,她就再沒見過曲朝越了。賀芸打電話來時也沒提到他,聽她精神萎靡的語氣,想來這些天她也沒見到她的曲男神。
蘇慕斯收起設備,將音軌發到許風川郵箱。看了看時間,點開微信給助理羽彤發了消息:「來接我,去辰娛。」隨後發了一個定位。
羽彤是青姐給她新配的助理,聽話,懂事,隨叫隨到。
蘇慕斯的車還留在金雅居,曲朝越送的那輛倒是開回來了,就停在院子裡,但太惹眼,不適合開去辰娛。
羽彤很快回了一個「好」字。
蘇慕斯隨意掃了一眼,目光不經意落在屏幕左下方的白色雪地頭像。
微信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上次的對話,這些天曲朝越將自己頭像的冷淡風發揮得淋漓盡致,對蘇慕斯不聞不問。
看來還在生她的氣,氣得不想見到她,直接在別的地方過夜了吧。
塑料夫妻,果然是塑料夫妻,還沒同居過呢,就要搞分居了。
***
羽彤很快坐著一輛SUV到達別墅外。公司給派的車,還配了司機,寬敞舒適,蘇慕斯不禁贊了幾句,別的不說,當辰娛的藝人福利待遇還是挺好的。
路過商業街時,窗外飄來烤紅薯、板栗的味道,一下子勾起蘇慕斯的食慾,小時候媽媽帶她逛街,經常會給她買烤紅薯吃。她說紅薯是粗糧,吃多了對身體好。
後來她走了,蘇慕斯卻養成了吃烤紅薯的習慣。紐約的冬天很冷,買幾個烤紅薯握在手裡,身體和心都會暖和一些。
蘇慕斯忍不住讓羽彤下去買。
她坐在車上咽口水,翹首以盼。
羽彤剛去了不久就回來了,兩手空空如也。
「我的烤紅薯呢?」
「姐,老闆說還沒烤熟,大概還要三十分鐘。要等嗎?」
「算了算了,下次再來。」她約了許風川,不能讓他等。
到辰娛後,蘇慕斯直奔錄音室。自從上次和許風川深入交流後,他對她態度改善了許多。雖然不那麼和顏悅色,但好歹臉也沒以前那麼臭了。提前和他的助理預約了時間後,他同意再給她一次機會。
許風川端坐在監聽室,見她來了,直截了當地讓她進收音室先當場唱一遍。
站在麥克風前,透過玻璃看到許風川的臉,蘇慕斯越發緊張,這可是金牌製作人在聽她唱歌。
她暗暗捏捏手心,蘇慕斯,加油!
好在曲子是自己作的,之前又反覆練習了數次,音樂出來時,蘇慕斯逐漸忘卻了緊張,進入了狀態。
許風川目不轉睛盯著蘇慕斯,她閉著眼睛,偶爾隨著節奏微微晃動,手指不自覺地跟著節拍擺動,她是真的陶醉其中。
耳機里傳來她的聲音,清爽,如早晨的山間清泉。
這是他從業這麼多年來聽到的最好的聲音,他腦海里驀地浮現一句話:天使吻過的喉嚨。
一曲唱完,她打開收音室的門出來,打算聽許風川提意見,或者說,噴她……
上次被批得狗血淋頭,那狗血的味道蘇慕斯還記得清清楚楚,至今心有餘悸。
許風川見蘇慕斯還站著,指了指角落:「那邊有椅子,可以搬過來坐。」
牆邊靠著幾隻椅子。
蘇慕斯簡直是受寵若驚,屁顛屁顛搬了椅子,絲毫不客氣地放到他身邊,湊到音響前等他指導。
許風川目光落在MIDI鍵盤上,不語,似乎在沉思。
半晌,許風川才悠悠開口:「這首,還行。」
他的助理默默倒了兩杯熱水端上來。跟了許風川那麼多年,他清楚地知道,許風川對音樂高標準、嚴要求,業內很少有人能達到他嚴苛的標準。這個所謂的還行,其實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蘇慕斯心吊到嗓子眼,直到他慢悠悠說完,才落回原位。緊張過後,欣喜慢慢湧上來:「這首可以用嗎?」
許風川:「勉強能入耳,你自己寫的?」
「是,寫了好幾天。」
「學過鋼琴?」
「我主修樂器就是鋼琴。」
許風川若有所思,他聽得出這鋼琴演奏的功底很紮實。集創作和演唱於一身,倒是個難得一見的創作型歌手。他不禁對蘇慕斯多了幾分欣賞。
「有些地方要改一下。」許風川調出音軌,「這句的和弦可以調整一下。」
蘇慕斯聽得很認真,從曲子的某小節的修改,到某句和弦的討論,許風川都講得鞭辟入裡。
隨後,許風川開始講她唱歌的問題:「這一段情感處理有些偏差。」
……
沉迷其中,蘇慕斯一點也沒察覺到時間的流逝。直到講完,發現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
許風川看了一下時間,也講的差不多了。
他看蘇慕斯一點也沒有不耐的表情,好感度又上升了些。現在的藝人都很浮躁,很少有像她一樣能沉下心來做音樂的了,他頓時有些惜才之意,多了句嘴:「做音樂就像雕刻璞玉,要一遍一遍打磨,精益求精。懂嗎?」
蘇慕斯點頭,誠懇地說:「我明白。」這兩個小時下來,她了解到許風川在音樂上的造詣遠比以前教她的大學教授們都高出許多,她心服口服。
過幾天她們的歌就要上會,音樂製作部和公關部的領導都要聽一下這期要發的歌,考量一下質量。
「去找間錄音室,重新錄,記得叫上配唱製作人和錄音師。」
「我沒有……」
許風川抬眼,有些意外,據他所知,李錦曼已經配備了包括錄音師、配唱製作人、和聲編寫和個人混音師的幕後團隊了。都是一個節目出來的,區別這麼大嗎?
許風川略一思索,懶懶地靠到椅背上,大方慷慨:「我的人借你。」
這意思就是她歌曲的後期他承包了!蘇慕斯的心情簡直可以用欣喜若狂來形容了。
要知道許風川是金牌製作人,他的音樂團隊就是業內實力頂尖的團隊。公司請他給她們當製作人,也就是幫忙把關一下,後期的混音等工作公司會另外安排,是不需要他的人親自做的。
現在他肯把自己的人借給她,是對她另一種意義上的肯定。
蘇慕斯深深地看著他,真心實意地:「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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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天色漆黑。
黑色賓利以最高限速的速度疾馳在路上。
后座的男人閉著眼睛靠在椅背。短短几天時間他跑到了國內最北邊的城市考察,結束後又馬不停蹄轉機到沿海的旅遊城市接待遠道而來的外國商務團,這個商務團接下來要和那邊的分公司簽一筆大單,為表重視,曲朝越親自接待陪同了一整天。
這幾天都沒怎麼休息過,現在又急匆匆趕回來,就算是鐵人也會覺得累。
楊志透過後視鏡看到曲朝越疲憊的神色,請示道:「曲總,已經下高速了,是回臨海別墅嗎?」
曲氏集團的市值增速最近有所放緩,而幾個主要競爭對手集團勢頭卻很兇猛,隱隱有逼近之勢。以曲總在商業上的野心,接下來恐怕還有幾場硬仗要打。
楊志想,曲總連軸轉這麼多天,是該回去養精蓄銳一番了。
前方信號燈變紅,車子停下。
曲朝越睜眼,視線落到車外。下了高速,馬路便熱鬧起來,熙熙攘攘之聲湧入車內。
人行道上有小姑娘,扎著丸子頭,頭上戴著毛絨絨的耳套,蹦蹦跳跳地跑過去。青春又有活力,不知怎的,透過她,曲朝越看到的卻是另一個大雪中小心翼翼緩慢前行的身影。
他忽然問:「她在哪?」
不需要指名道姓,楊志知道是誰。
「據說前幾天都在家裡,好像在忙音樂上的事。今天的行程羽彤還沒匯報,我問一下。」
楊志噼里啪啦敲了幾下手機,得到回覆後轉達:「羽彤說,太太今天去了辰娛,現在還在辰娛大樓。」
曲朝越雙腿交疊,手指在腿上敲了敲,忽然問:「鴻暢接下來的慶典,辰娛策劃得怎麼樣了?」
鴻暢是曲氏集團旗下的房地產公司,在城西有一塊住宅用地已經建成,準備開始預售。這個慶典就是用來炒熱氣氛為預售做準備的。這個慶典辰娛是協辦方。
雖然不明白曲總為什麼忽然提起這件事,楊志還是麻利地匯報:「策劃部正在做,時間比較緊,這幾天都在加班趕工。」
曲朝越「嗯」了一聲,不假思索地吩咐:「去辰娛看看。」
信號燈由紅轉綠,黑色賓利駛入路口,左轉掉頭,開往去辰娛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修改排版。
高亮:今天不更,周六日兩天都更四千多字肥章補。請小可愛們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