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教室外的梧桐樹又重新長出了繁茂的綠葉。
教室里沒有老師,這節課是自習課,每個都在低頭做著自己的事。
施憶南單手托著下巴望著窗外,右邊的耳朵里插著一隻有線耳機。
從窗外看過去,其實什麼都看不到,因為所有的風景都被這棵梧桐樹全部擋住。
可施憶南卻特別喜歡這棵大樹,每次都會看著它發呆,看著它會令人感到舒服什麼煩惱都沒了。
過了好久,她回過神來,側頭看到祁桉正低著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不知在寫什麼。
她看著祁桉,腦海里突然想起那天喝酒之後,她被祁桉背回家,第二天起來後她頭痛欲裂。
但更羞恥的是張媽告訴她說,那天晚上,祁桉把她背到家門口後,她硬是不肯下來,一直死死抓著祁桉。好不容易把她放下來了,她就一直抓著祁桉的手臂說什麼要和他在一起才行,不能分開,還一直哼哼唧唧的對著祁桉說了好些虎狼之詞。
她鬧了好久,所有人都拿她沒辦法,最後直到李靜玹出來叫她才變安分,乖乖回了家。
聽張媽說完,施憶南覺得她這輩子的臉都丟盡了,竟然在祁桉面前發酒瘋。
喝酒不可怕,可怕是酒後有人幫你回憶。
從那之後施憶南就發誓再也不喝酒了,這鬼東西誰碰誰倒霉。
她拿下耳機,偷偷湊近祁桉,想看看他在畫什麼。
只見白色的素描本上畫著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建築,有黑白的高樓大廈,也有小小的平房,還有其他各種出名的建築都被他用素描的方式畫在上面。
施憶南被驚呆,心裡頓時對祁桉感到佩服不已,她怎麼不知道祁桉還有這項優秀技能呢。
她在一旁看著祁桉畫了又擦,擦了又畫,時不時皺一下好看的眉頭。
施憶南十分不解,這明明畫的挺好的呀為啥要擦呀。
不一會兒,祁桉停下來看了看圖,皺著眉,然後靠在背後的椅子上無奈的嘆了嘆氣。
施憶南也跟著嘆了口氣,然後左手撐著頭,看著祁桉。
「祁桉同學,你在這兩分鐘的時間裡已經皺了不下二十次眉頭了,別愁眉苦臉的啦,眉頭都被你皺累了。」
祁桉被施憶南的話逗笑,他笑出聲,也才反應過來施憶南在看他畫畫呢。
他清咳一聲:「你太誇張了吧,哪有這麼多次。」
「你對你的畫哪裡不滿意呀,一直在擦,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施憶南問道。
祁桉隨手拿起桌上的素描本遞給了施憶南。
施憶南雙手接過本子,認真看起來。
祁桉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煩躁的心情不禁消去了一大半。
這個本子只有他自己看過,他還從未給任何人看過呢,祁桉心裡突然有些期待她的評價會是什麼。
過了一會兒,施憶南出聲:「你畫的很好呀,不用改了。」
聽到施憶南的回答,祁桉抿著嘴笑了笑。
「真的?」
「當然。」
說完,施憶南把目光再次放到本子上仔細端詳起來,她看到本子上畫的建築,好奇的問:
「我看你這本子上畫的大多都是建築啊,看樣子很喜歡呢,你以後肯定是要去學建築學的吧。」
祁桉頓了頓,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暗淡,施憶南注意到他的變化,不禁關心道:「你怎麼了?」
祁桉搖了搖頭,「我應該不會去學建築學的。」
施憶南啊了一聲,她不太理解,「為什麼?你不喜歡嗎?」
祁桉搖頭否認:「不是,是因為我家裡人他們希望我去學教育,我們家祖上三代都是從事教育行業的,所以他們希望我也可以走那條路。」
「可,建築學卻才是我的夢想。」
祁桉的淡然的闡述著,但臉上還是有著些許無奈的神情。
施憶南咬了咬唇,沒想到祁桉的情況,竟然和她有些相似,她知道身不由己的感覺,所以對祁桉不禁有些心疼。
她放下本子,開導起了祁桉。
「為什麼他們都是教育行業的,你也得和他們一樣啊。 他們從事教育是因為他們喜歡,但你喜歡的是建築學,他們都選擇了自己喜歡的東西,那你也應該和他們一樣選擇你喜歡的就行了啊。」
「這是你的人生,只有你自己可以決定要怎麼活,別人可不能,頂多只能給你點建議,采不採取還得看你自己啊。夢想是一個人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永遠不要為了任何人或事而去放棄你的夢想,祁桉。」
說完,施憶南低頭看畫去了。
他自己的人生嗎?夢想嗎?祁桉聽完施憶南的話沉思起來。
從小到大,他的人生都是在父母的安排下走過。只要他不同意或不順從父母的安排,他們就會生氣。
祁桉無奈,為了讓他們開心他只能順從安排。久而久之,他就失去了對自己人生的掌控權。
他喜歡建築學,卻從來沒有和父母說過,因為他害怕又和從前一樣,他們會讓他放棄他的夢想,去走他們認為好的那條路。
「你看你畫的多好,雖然我不懂建築,但我覺得你未來一定能成為優秀的建築師的。」施憶南看著本子誇讚道。
被施憶南這麼一說,祁桉心裡某塊地方被漸漸填滿。
「你……真的覺得我以後會成為優秀的建築師嗎?」
施憶南一臉認真的望著他點頭,「當然,我相信你。」
她相信他,她說她相信他。
祁桉神情沒有什麼變化,心裡卻早已感動萬分。
他看著施憶南,久久沒有移開目光,有她這句話就夠了。
「那你呢?施憶南?」
「我什麼?」
「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的夢想就是環遊世界啊!你忘了?」
祁桉低頭笑了笑,「差點忘了,你說過的。」
過了一會兒,施憶南把本子重新放回到祁桉的桌子上。
「好了,我不看了,你繼續創作吧。」
祁桉笑了笑,點頭,然後低著頭繼續畫起來。
這時,窗外的梧桐樹落下一片葉子,葉子被風吹進窗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施憶南桌子的書本上。
施憶南看著落下來的葉子,抬頭看向窗外。
她拿起那片葉子,看了看,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她拿起筆在上面寫起來。
寫完後,她隨手把葉子放進桌子裡,拿起一邊放著的耳機。
把一隻放進右耳里,正準備把另一隻放進左耳時,她看到旁邊的祁桉單手摸著下巴不知在想什麼。
她頓了頓,然後把耳機放進祁桉的左耳里,耳朵里突然被塞進什麼東西,祁桉一愣,轉頭就看到笑意滿滿的施憶南。
「聽音樂,可能會激發你的靈感哦。」
祁桉笑了笑,轉頭繼續想起來,不過一會兒,他突然低下頭又繼續畫起來。
施憶南在一旁安靜的看著他,這時,耳機里的音樂正播放到「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以後不論過了多久,施憶南都永遠不會忘記。
江城四月的那個季節,在盛夏到來之際,窗外的梧桐樹永遠在沙沙作響,微風吹來吹起少女鬢角的發稍,風裡夾雜著梔子花和桂花的味道。
她和喜歡的少年坐在偌大的教室里,一齊談論著未來和夢想,耳機里放著的是周杰倫的《七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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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半,施憶南披著頭髮,穿著件短款粉色開衫毛衣,藍色闊腿褲,蹲坐在電影院門口等著陳嘉年。
進出電影院的人看著她蹲坐在門口,時不時向她投來怪異的目光。
施憶南抬起手擋住臉,咬著牙,可惡的陳嘉年。
放學回到家不久,她就接到陳嘉年的電話,他邀請她看電影。
施憶南沒興趣說不去,但陳嘉年不樂意了,說什麼也要讓施憶南跟他一起去,施憶南磨不過他,只好來了。
陳嘉年電話里說的是,讓她五點二十前要到,所以施憶南換完衣服就趕來了。
但誰知,施憶南在這等了接近半個小時,陳嘉年都沒有出現。
施憶南慢慢的站起來,哦呦呦,糟糕腿麻了。
她拿出手機,一臉憤恨。
陳嘉年!她一定要掐死陳嘉年!
她找到陳嘉年的號碼,剛準備撥通出去,旁邊就傳來一個聲音。
「施憶南?你怎麼在這裡呢?」
施憶南聞聲看去,就看到祁桉修長的身影。
「祁桉?」
祁桉站到她旁邊,看著她。
施憶南臉上憤怒的表情還未消去,祁桉看著一笑,「你怎麼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怎麼了?」
施憶南放下手機,埋怨著說:「還不是陳嘉年,硬是要我陪他來看電影,可是我來了,他卻一直沒有出現。」
祁桉啊了一聲,試探著問:「陳嘉年叫你來的?」
施憶南點頭:「對啊,可是他一直沒出現,我等的快累死了。」
看著施憶南,祁桉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講,他想了一會兒說道:「我也是陳嘉年叫我來的。」
施憶南皺著眉,「啊?陳嘉年不是說沒有人願意陪他看嘛,所以我才來的。」
祁桉尷尬一笑:「他對我也是這麼說的。」
施憶南瞬間無言以對,陳嘉年你搞什麼啊?
說著,她就要給陳嘉年打電話。
祁桉像是想到什麼,他連忙說道:「我來打吧。」
施憶南停下手中的動作,「行。」
祁桉拿出手機,撥通了陳嘉年的電話,不久,手機里就傳來陳嘉年欠揍的聲音。
陳嘉年:「喂,哪~位~啊?」
祁桉聽到陳嘉年的聲音,覺得又好氣又無奈,「是我,祁桉。」
陳嘉年:「祁桉啊,找我什麼事啊?」
祁桉冷冷的說道,「你說呢?你搞什麼啊,不是說要讓我陪你看電影嗎?你怎麼不來啊,還有施憶南那邊是怎麼回事?」
施憶南看著祁桉說話的聲音認真的聽著。
手機那頭的陳嘉年瞬間哈哈大笑起來。
陳嘉年:「祁桉,這可是我給你創造的好機會啊!」
這幾天,陳嘉年看著兩人天天膩膩歪歪的樣子,再也受不了了,明明都對互相有意思,卻都不表明心意,他都要急死了。
於是,他決定要幫兩人撮合一下。
祁桉乾咳一聲,看了眼施憶南笑了笑,然後轉過身背對著施憶南,怕被她聽到。
「陳嘉年,你瘋了吧?我需要你給我創造什麼機會啊。」
陳嘉年:「行了,你太磨嘰了,等你主動表白啊,我怕我早就已經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了,安心和施憶南看電影吧,拜拜!」
祁桉還沒來得及再說話,陳嘉年就掛斷了電話。
祁桉無奈的看了眼手機,轉回身就看到一臉好奇的施憶南。
額,兩個大男生一起看電影也實在太奇怪了,和施憶南看的話應該會很愉快吧。
「他說什麼了?」施憶南問道。
祁桉:「哦,他說他來不了了。」
施憶南皺了皺眉,「啊?有毛病吧他,那我們也走吧。」
說著,施憶南就要抬腳離開,祁桉連忙拉住她。
「誒,這電影票都買了,太浪費了吧。」
施憶南不解,「什麼電影票?」
祁桉從外套兜里掏出兩張電影票,「這呢,他給我的。」
施憶南看了眼電影票,想了想:「算了算了,他不來就不來,我們去看,走!」
說完,她拉著祁桉進了電影院。
祁桉以為竟然陳嘉年要幫他,那麼這一定會是個愛情浪漫電影。
但是他錯了,媽的,陳嘉年給他買的票是恐怖片!
坐在座椅上的祁桉看著電影裡出現瘮人的臉,無奈的扶額。
他抬起頭,看到前面一個女孩子因為看到鬼臉害怕的躲進了男朋友的懷裡。
祁桉突然明白了陳嘉年的用意,他用期待的目光轉頭看向旁邊的施憶南。
只見施憶南面無表情的看著電影,眼神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嫌棄,時不時還抽一下嘴角表示對電影的不理解。
額,好吧,他喜歡的女孩子確實是有些與眾不同。
祁桉繼續去看電影,但他坐在座椅上如坐針氈,這到底是哪個人才拍出來的電影,太特麼無聊了啊,還經常穿幫。
什麼恐怖片啊,這明明是喜劇紀錄片啊。
兩人看到一半就都堅持不住,互相給了對方一個眼神就離開了電影院。
走出電影院,施憶南望著天空長嘆一口氣,她如獲新生。
「啊!終於出來了,太受不了了!」
祁桉也站在一旁直搖頭,「陳嘉年選的很有眼光。」
聽到祁桉的話,施憶南哈哈笑起來。
她向遠處望去。
天邊,太陽正在慢慢沉落下去。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看向祁桉問:「你等下要去哪?有事沒有?」
祁桉搖頭,「沒有啊,怎麼了?」
施憶南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她拉起祁桉的手。
「走,帶你去一個地方。」
……
兩人站在公路岸邊,看著遠處的夕陽。
太陽光照在海平面上,海岸邊,公路上都被照成了金黃的一片。
兩人並肩站著,施憶南看著遠處笑了笑,「怎麼樣?美吧。」
聞聲,祁桉側頭看向施憶南。
光落在少女巴掌大的臉上,她望著遠處,眼裡帶著光,海風吹起她的頭髮,少女面帶笑意,容顏絕美。
祁桉點頭,「嗯,美。」
說完,他移開目光看向遠處,「很美。」
他們就這麼靜靜的站著,看著夕陽慢慢落下,直到夕陽全部落下。
周圍金黃色的光全部消失,但是雲彩卻又給周圍加上了一片暖色調的濾鏡。
「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來這,只要看到這大海和這美麗的夕陽就什麼煩惱都沒了。」
「也是,看到這麼美的景色讓人心情不好也難啊。」
夏天快要到來,天也黑的慢了。
施憶南和祁桉就這麼沿著路慢慢走著,享受著這刻的安詳和寧靜。
「祁桉,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建築嗎?」
祁桉回答:「因為我的一個叔叔,他是很出名的建築師,我從小受他的影響,對建築產生了興趣,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施憶南哦了一聲,「那他是哪個建築師啊,現在哪裡工作?」
祁桉搖了搖頭,「他不工作了,在六年前他在設計一個工程項目時,勞累過度去世了。」
施憶南張了張口,「啊,不好意思啊。」
「沒事。」
兩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閒聊著。
「那你父母知道嗎。」
「不知道。」
「是因為怕他們不支持你嗎?」
「大概吧。」
「祁桉,你告訴他們吧沒事的,他們會尊重你的夢想的。」
「再看吧。」
話剛說完,施憶南手機就收到一條消息,她拿起手機看了看,看到發信息的人後,皺了皺眉。
她關掉手機,沒有回。
祁桉見狀問道:「怎麼了,為什麼不回啊?」
施憶南搖頭,「沒事,就一個討厭鬼,不用回。」
過了一會兒,又收到一條消息,施憶南不耐煩的點開手機看。
看到發消息的姓名後,她皺著的眉頭舒緩開來。
她打起字回了消息。
祁桉不解的問:「不是討厭鬼嗎,怎麼又回了?」
「不是那個人,這是汪小雨給我發的。」
汪小雨。聽到這個名字,祁桉頓了頓,接著他試探性的問:「你覺得汪小雨怎麼樣?」
施憶南皺了皺眉,「什麼意思啊,她挺好的,怎麼了?」
「額,難道你不覺得她……」祁桉一看到施憶南一臉無害的模樣,愣了愣,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她怎麼了?」施憶南問。
祁桉搖了搖頭,「沒什麼。」
說完,兩人並肩離開。
施憶南的手機里,不停的收到消息,但她一個都沒有回。
最後一條收到的消息是:施憶南,你真的一次機會都不願意給我是嗎?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個陰謀正在被人策劃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