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無心地舉動,似乎是徹底觸怒了他們。
他們五人相視之間,配合默契,出手又快又狠,又是劍陣又是法陣又是毒藥全都一鼓作氣朝我使了出來。
都說魔心狠手辣,在我看來,這幫修道的人也不遑多讓。
他們招招致命,式式緊逼,即便如此,我仍有餘力。
因我的支援,原本已現頹勢的戰場瞬間又激烈了起來。
整個春歸山飛沙走石,光耀雲霄,氣吞九天,極招、絕招相碰,地動山搖,壯烈,也慘烈。
一開始我還並未使出全力,直到有一男一女雙劍相交,使出的劍招似乎是專門針對我的功法,我分神間,他們兩的劍氣擦過我的身體,劃出一道微小的傷痕,只是我很快就反應過來,傷口雖小,卻有魔力從中流失。
我怒目揚眉,與他們拉開距離,雙眼緊盯著兩人手中繚繞著紫霧的雙劍,難道是傳聞中的封魔劍?
封魔劍是斬魔神器,魔界的書錄里有記載,我曾不經意看過。
封魔劍曾是佛門之物,有佛門歷代高僧的法力與靈識加持,德光法師曾持其四處遊歷,降妖除魔,斬邪誅惡,後來不知何故,他化身魔佛大開殺戒,天下生靈塗炭,也就是那時,魔界竟與人界暫化干戈攜手打敗了魔佛,那場戰爭如地獄之戰,死傷無數,更沒人尋找那把劍的去向,沒想到還是被狡猾的人界尋去了。
他們兩人劍法的確高妙,若不是功體根基不如我,勝敗還真難料。
只是這短暫的思索,一時不備,我的背後露出了空門,一個青袍道士竟施起術法。
他氣態沉穩,鎮定自若,靈氣充沛,修為根基在其他四人之上,我空出一隻手朝他隔空一擊,竟被莫拂雲擋住。
眼見那法陣要將我困住,突然一條帶血的身影闖入戰圈,在我面前揮槍劈下,對方反應不及,吐了一口血,氣息一散,被打斷了施法。
「我可不會再救你第二次!」熟悉又張狂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是魍涵虛。
我挪移身姿,與他相背,笑道:「即使你不來,本尊也能脫困。」
「那不妨比試比試,這五人,看看你能拿下幾個。」魍涵虛說著,躍身而起。
「本尊奉陪,你可要小心不要死在封魔劍下了。」我提醒道。
魍涵虛沒有再回應,身姿一掠,已經直逼手持封魔劍的兩人而去。
此情此景中,我竟渾然忘卻了先前與魍涵虛兩人之間的不快。
「莫拂雲,拿出你的本事來吧!」此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原來,戰爭真的會讓人為之痴狂,況且還有人作陪,這暢快的感覺,這搏命的痛快,真是讓人慾罷不能啊!
光影中,我看見莫拂雲長眉微蹙,眼裡卻不是恨,而是悲。
但對我來說,都無甚差別。
魔生來就是為了戰爭,只有戰爭才能讓我們感受到活著的快意。
這場戰鬥持續了七天七夜,雙方互不相讓,使出了全力,所有人都拼著最後一口氣,不願敗陣。
而我看見了七次日出,短短七天卻似乎比我呆在魔界時加起來的日子都要長。
當第七日的朝陽撥開雲層之時,我見到春歸山焦土遍地,屍骨成山,我轉頭望了一眼氣虛力竭的魍涵虛,如釋重負地笑了。
這就是我夢中的景象,也算是美夢成真了。
只不過我們還未徹底勝利,還有些負隅頑抗的道士,比如說我眼前這個連劍都提不起來的莫拂雲。
他半跪在地,試圖用那隻往下滴著鮮血的手去拾落在泥里的長劍,白色的長袍混著泥水與血跡,斑駁一片,臉上滴下來的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
「槐商陸,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嗎?不惜讓自己作為陪葬。」莫拂雲半垂著眼眸,微微地艱難喘息著,他依然沒放棄去撿那把劍。
修長的手指顫抖著,白皙的皮膚上被血染紅,我卻不禁在想,這樣一雙手肯定很適合撫琴,即使是亂彈琴弦,應該也比文竭殿主奏出來的好聽。
我倚坐在一塊石頭旁,神思混沌,腦中儘是蕭艾的簫聲,這樣的美景才配得上那樣蒼茫悠遠的曲子。
「槐商陸......」莫拂雲的聲音又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閉了一閉眼,抬袖擦了擦滑入眼角的血,應聲道:「你說什麼?」
為何連最後的風景都不讓我好好欣賞,都怪他這一叫,簫聲也徹底斷絕了。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結果嗎?」莫拂雲終於放棄了手中的動作,用盡力氣抬眸望著我,「這一戰,不止四宗,你們魔界同樣損失慘重,即使如此,你還不願罷手,結束這紛爭嗎?」
我對這話不屑一顧,輕笑道:「就是因為要結束這紛爭,我才不能罷手。」
他不懂,他又怎麼會懂我的心思。
莫拂雲撐著地面蹣跚站起,他立在風中,血衣飄飄,環視著春歸山的一片慘狀,最終,他回頭看向我,目光定在天邊的朝陽上,映著金色的光芒,他的眼裡盛滿了溫暖的光輝,不禁讓我想起了九色殿中的九色鹿。
他眼中帶著憐憫蒼生的溫柔,苦眾生之苦的慈悲,似乎萬物入他眼,皆為同等,而我此刻也是他眼下的萬物之一,就像太陽澤被天下,不分善惡,不拘種族。
這一刻,我不是魔尊,不是魔,不是任何別的什麼,我就只是我。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或許他才是真正能懂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