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回到寢殿時,天色已經大亮,海天相接的地方塗抹著一抹緋色的朝霞,顏色由深及艷,正是無流海一天中最美的景色。
蕭艾還在榻上沉睡著,昨晚我將他置之地上,沒打算管他,但這樣橫在乾淨寬敞的地板上,實在是看著礙眼,不得已,拂袖把他扔在了那張靠窗的矮榻上,魍涵虛也曾在那裡躺過。
海風卷著陽光的味道及顏色拂面而過,在水中落下一片金燦燦的光芒,我閉著眼,倚在廊上的榻中,感受著暖意覆滿頭頂直至全身,恍惚間,似有一雙溫暖的手撫過我的頭頂。
「尊上......咳咳。」房間響起蕭艾的咳嗽聲與呼喚聲。
我睜開眼,抬手擋住刺眼的日光,沒出聲也未動。
隨後一陣窸窣聲慢慢靠近,蕭艾拖著虛弱的身軀走到我面前,緩緩跪了下去,「多謝尊上救命之恩......」
「本尊並非是想救你。」我看也沒看他,淡淡道。
我帶他回來確實並非因為起了什麼善念,只不過是看不過有人與我作對。
有人要讓他死,本尊就偏要他活。
救他對我來說如同救一隻螞蟻一般易如反掌,只是順手而為。
蕭艾朝我虔誠地磕了一個頭,緩緩抬頭看我,我餘光掃去,他眼裡竟還閃著晶瑩的淚光。
我實在是不喜他這樣的目光,他這樣看我好像不似在看一個魔頭,而是在看一個救苦救難的菩薩,這點讓我極度不舒爽。
我是萬魔之首,是魔尊。
我沒理會他,起身徑直走進殿內,躺在了床上。
可一躺下,輪王殿主的話就在我腦中迴蕩,還有九色殿中的那隻九色鹿也總浮現在我眼前,任我如何靜心凝神,也擺脫不掉。
「你進來。」我的聲音不大不小,叫了一聲。
蕭艾的反應十分迅速,我話才落音,他就打起精神走到我面前了,「尊上有何吩咐?」
「再吹首曲子。」我閉了閉眼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此刻我也管不得他到底能不能吹,總之,只要還在呼吸,這點小事總還是能做到吧。
蕭艾自然也是沒有怨言,甚至還略有欣喜地應了一聲是。
說罷,洞簫之聲環繞整個寢殿,不絕於耳。
這樣一來,似乎才能讓我暫時免去想九色殿和佛啊魔的問題。
曲子似乎源源不絕,慢慢變得悠遠縹緲,半夢半醒間,看到一隻全身散著五彩光芒的鹿向我奔跑而來,跑著跑著,卻突然變做了人形,那雙澄澈的眼睛看著我,帶著點溫柔的悲憫。
就在我想再走近一些時,倏而就醒了過來,耳畔邊簫聲驟然停止。
我轉頭看去,蕭艾拿簫的手在微微顫抖,嘴角邊溢出了鮮血,似乎身體裡氣息都被用盡了,終於吹不出聲了。
我施展內勁隔空打掉了他手中的竹簫,封住了他身體的幾處穴道。
「本尊有說讓你死嗎?」看著他這番模樣,我突然感到生氣。
那雙為他運氣的手差點就想擰斷他的脖子了。
「對不起,尊上......」他虛弱得連喘氣都困難了,卻還在向我道歉。
我怒從心中起,轉而一把鉗住他的脖子,狠戾道:「你除了會道歉和道謝還會說別的嗎?你以為本尊真的不會殺你?」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後平靜又釋然道:「死在尊上手中,我也無怨無悔。」
說完,還閉上了眼,一副引頸就戮的樣子。
我盯著他的臉,稍稍壓抑了一下起伏的情緒,回過神來,已經鬆開了手將他甩在了地上。
為什麼我會感到生氣?
我到底是在生誰的氣?
我自己都不明白。
「滾!」我丟下這句話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蕭艾顫顫巍巍從地上爬了起來,腳挪了幾步卻沒見離開。
「怎麼還不走?」我不耐地喝道。
「除了尊上身邊,屬下無處可去。」他的話鏗鏘有力,語氣卻真摯又軟綿。
「既然你不走,那本尊走!」他這種示弱可憐的話,更是火上加油。
我腦子一抽,抬腳就大步流星地離去了。
等走出寢殿很久後,心中情緒平靜下來,我才覺得自己剛才的言行真是可笑。
明明是自己的寢殿,卻一氣之下就拂袖而去,讓給別人。
那以後,自己的魔尊之位,是不是也會被自己如此拱手讓人。
等冷靜下來後,頓覺不妥。
不妥歸不妥,眼下也不能這樣就回去,只好四處去轉轉,巡察一番。
走著走著,我又走到火舌洞附近。
不禁又想起文竭殿主所說的魔兵失蹤的事情,果不其然,我在火舌洞周邊的雜草里看到了枯骨幹屍。
可那屍體分明像是被吸乾了精元一般,而非普通的死亡之狀。
看起來事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