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昂貴的代價
雖然在絕大多數事情上艾文·克魯格都看走了眼，然而有一件事情確實讓他歪打正著地猜中了。
羅炎和德拉貢家族達成的協議的確不只是魔都的貴族們表面上看見的那點兒。
黑風谷男爵領雖然算不上什麼富饒的封地，有的不過是幾座牧場和上千隻山羊，但架不住它的位置實在是太好了，就挨在魔都的邊上。
這種封地要是拿出來拍賣，怎麼也能賣個幾十上百億凱拉，而且還是有價無市的那種。
在這種級別的利益面前，一點兒虛名根本就無足輕重。
就算大墓地將髒水潑到德拉貢家族的身上又怎樣？
哪怕大墓地的魔王把挑戰他的希諾·德拉貢污衊成了「混沌神選」，對於現任家主卡穆來說失去的也不過是一個弟弟。
只要正義切割的速度夠快，火就燒不到他的身上。
更何況區區一盆髒水而已，根本撼動不了德拉貢家族這顆百年大樹的根基。相反若是隨隨便便威脅一下就能讓德拉貢家族讓出這麼多好處，那這個冤種也輪不到羅炎來爆金幣了。
真正讓卡穆·德拉貢忍痛割讓這十萬畝土地的原因是因為羅炎將一樣東西擺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他的父親——雷吉·德拉貢本人的筆記。
同時也是一枚重量級的籌碼……
……
夜深，德拉貢家族的議事廳，莊嚴肅穆的壁畫之下，明晃晃的燭火將黑曜石雕塑的影子拉長。
那一座座黑曜石雕塑正是德拉貢家族的歷代家主，以及德拉貢家族中的赫赫有名之輩。
作為德拉貢家族的精神圖騰，他們環繞著議事廳的長桌站立，用威嚴的視線注視著他們的後人，並警示著孩子們謹慎地做出每一個選擇。
此時此刻，德拉貢家族的現任家主卡穆，便坐在那象徵著初代家主的雕塑之下，任由那漆黑的影子將自己的肩膀吞沒。
而就在他面前的長桌上，一張約莫五米長的地圖正攤開在那裡，一片近十萬畝的土地被一道紅線清晰的圈出。
那猩紅色的輪廓就像他心頭淌出的血一樣，從他的心臟上狠狠地挖去了一塊肉！
而作為填補這塊空缺的償還，卻僅僅只是一本筆記而已……
縱使他知道那本筆記意味著什麼，還是忍不住想問——
「這值得嗎？」
低沉的聲音在議事廳里迴蕩著彷徨。
這個問題他思考了太久，但都沒能說服自己。
片刻的沉寂之後，一道沙啞的聲音回應了他。
「當然值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聲音從長桌的正對面傳來，而坐在那裡的正是他親愛的爺爺——扎克羅·德拉貢！
此公曾是德拉貢家族的上上任家主。
一個多世紀前，他將家主之位傳給了卡穆的父親雷吉，隨後便以元老的身份從台前退到了幕後。
不過與地獄絕大多數家族一樣，這位長生久視的恐魔並沒有因為退休而放棄手中的權力，時至今日依舊利用著元老的身份向現任家主施加著影響。
當交易達成之後的第一時間，卡穆甚至沒來得及欣賞他父親的畢生心血，那本筆記就到了扎克羅的手上。
其實這都沒什麼。
卡穆清楚自己未必能看懂那些深奧的魔法原理，讓經驗和閱歷更豐富的爺爺去鑽研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反正他們都是一家人。
然而令卡穆心中生出一絲淡淡不安的是，那燃燒在扎克羅瞳孔里的貪婪和欲望明顯已經壓制了理性的光芒。
枯瘦的食指摩擦著筆記的牛皮封面，他爺爺的臉上寫滿了痴迷與狂熱，就仿佛那不是一本筆記，而是通往神靈國度的階梯，打開冥府之門的鑰匙！
卡穆沉默了良久，嘆息一聲說道。
「我知道這本筆記對我們很重要，但我真的不確定……這是否值得用這麼昂貴的代價來交換。」
扎克羅呵呵輕笑了一聲，用慢條斯理的聲音說道。
「卡穆，我的孫子，你還是太年輕了……你根本不了解那股凌駕於超凡之力之上的力量意味著什麼。如果說我們掌握的是奇蹟的力量，那麼它便是奇蹟本身，擁有它的人只需一句話就能讓太陽落下，甚至讓天上出現兩個太陽。在這種偉力面前，區區十萬畝的土地算什麼？就算整個魔都的土地加起來，在它的面前也輕的像一根羽毛。」
凡世的一切土地、財富、甚至權力……在那股力量的面前，都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塵埃！
德拉貢家族效忠於魔神巴耶力殿下，但更效忠於偉大的冥神和傳承自冥府的真理！
他們無時無刻不渴望著重建冥府。
那即是德拉貢家族的夙願。
也是身為德拉貢家族原家主的他的野心！
同時也是他當年鼓動自己的兒子雷吉·德拉貢，接下雷鳴郡迷宮這塊燙手炎晶的最直接理由！
「我的意思是，我們付出的代價太昂貴了，況且您說的那種奇蹟僅憑這本筆記就能做到嗎？」卡穆忍不住問道，「如果我的父親真的研究出來了，也不會輸給區區一介神選者。」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
如果這筆記真有這麼神奇，大墓地的魔王又怎麼可能拿出來和他們交換？
如果他是羅炎，他根本不會承認這本筆記的存在，而是會將其視作禁臠，躲在沒人知道的地方自己鑽研！
聽到孫子的抱怨，扎克羅卻只是淡淡笑了笑，不在意地說道。
「我什麼時候說他研究出來了？」
卡穆愣住了，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
扎克羅用緩慢而肯定的語氣說道。
「如果將我們的事業比作成一座通天的高塔，那麼他所做的工作就類似於燒制搭建這座高塔的磚頭。包括創造生命，創造靈魂，乃至創造世界等等一切……我讓他研究的課題他都完成了，而且完成的非常出色，並且他幾乎差一點兒就將這些拼圖拼在了一起。」
說到這兒的時候，扎克羅的話鋒一轉，臉上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
「只可惜，我親愛的孩子並不知道該如何搭建這座通天之塔，急功近利的他並沒有按我說的聯繫我，而是將全部籌碼壓在了不可能成功的計劃上，以至於引起了更高等存在的注意。」
卡穆艱難的咽下了一口唾沫，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道。
「您的意思是……您知道該如何搭建這座通天之塔？」
「我何止是知道。」
扎克羅的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笑容，用慢條斯理的聲音繼續說道。
「整個研究就是從我這裡開始的！」
……
德拉貢家族的議事廳中燭火明滅，竊竊私語的聲音中醞釀著不可告人的密謀與野心。
而與此同時，遠在大墓地的希諾·德拉貢，對於魔王和自己哥哥的交易還一無所知。
看著從魔都那邊寄來的報紙，這位腦子不太好使的恐魔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看著羅炎，發自肺腑地說道。
「謝謝……我給您添了這麼大的麻煩，您還這麼幫我！我，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
雖然他一直矢口否認那混沌之門的開啟和自己有關，但他內心深處還是承認的，那並非和自己毫無關係。
喀森·碎顱固然是罪魁禍首，但如果他對魔神的信仰足夠堅定……就像魔王說的為信仰而戰，他也不會遭到混沌的侵蝕。
懷著這樣愧疚的心情，他卻從報紙上看見，所有的鍋都扣在了那個叫喀森·碎顱的食人魔的腦袋上。
至於他的問題，則是被魔王一筆帶過了，那個混沌神選的詛咒更是在報告中提都沒提。
想到自己曾經做的事情，希諾·德拉貢的心中愈發慚愧，恨不得當場給羅炎磕一個。
看著被自己賣了還在替自己數錢的希諾，羅炎一時間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輕輕咳嗽一聲說道。
「不必客氣，請把頭抬起來，我相信你對魔神陛下是忠誠的，被混沌詛咒並非你的本意。」
希諾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又接著說道。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我身上的詛咒還沒有消失？我已經按您說的直面了卡爾曼德斯的威脅……」
相比起《魔都日報》的報導，消除混沌的詛咒才是他最關心的事情。
自打他知道自己身上多了卡爾曼德斯的印記之後，他就沒有睡過一天的安穩覺，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對於一名恐魔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屈辱的事情了！
看著困惑不解的希諾，羅炎思索了片刻，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混沌的印記不可能消失，它會伴隨你一輩子……不過你也不用太絕望，雖然詛咒本身無法消除，但卻可以壓制它的負面能量。就像現在，除了你自己還能感覺到它的存在，旁人已經感覺不到。」
「沒法徹底消除麼……」希諾的臉上帶著失望的表情，肉眼可見的陷入了沮喪。
「是的，所以我建議你將它當成一枚勳章，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戰勝混沌的，這是值得驕傲的事情。」羅炎頓了頓，繼續說道，「不只是你，我的身上其實也有……來自詭譎之霧諾維爾的。」
聽到魔王身上也有混沌的標記，前一秒還覺得天塌了的希諾一瞬間便釋然了，臉上露出笑容。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啊……您放心，諾維爾的事情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和榮耀向您起誓！」
看著發毒誓的希諾，羅炎淡淡笑了笑。
「就算你告訴別人，也沒人會相信的。」
刻在靈魂上的印記根本不是凡人所能看見的，這就好像靈魂等級一樣，只有神才能看得到。
只有當混沌的印記與虛空中的混沌產生某種程度上的共鳴，比如「被詛咒者」主動或者被動地投入到混沌的懷抱，並從虛空中獲得了混沌賜予的力量的時候，那股臭不可聞的氣息就是隔著老遠都能聞到。
羅炎自始至終都沒有向諾維爾服軟，那種程度的詛咒自然也就對他毫無影響了。
就在希諾還打算拉著羅炎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名侍僧忽然走了過來，躬身行禮說道。
「尊敬的魔王大人，魔都那邊送來了新的包裹，從包裹的大小來看應該是一些信件。」
羅炎看著那蜥蜴人侍僧說道。
「拿過來吧。」
蜥蜴人侍僧微微頷首，恭敬說道。
「是。」
看著領命離開的侍僧，希諾·德拉貢識趣地說道。
「看來您還有公務要處理，我就先不打擾您了。」
羅炎微笑著點頭。
「你有什麼事情的話再找我。」
目送著希諾的背影走遠，羅炎稍作等待了一會兒，先前離開的侍僧很快將魔都寄來的包裹從傳送室那邊取了過來。
如那位侍僧猜測的一樣，包裹里放著的主要是一些信件，再然後就是轉讓領地的手續和契約等等。
得虧希諾·德拉貢不在這裡。
若是讓他看見了這份地契，不知道他的心中又會作何感想……
飄在羅炎的身旁，悠悠湊近了地契的旁邊，小聲說道。
「魔王大人……把那本筆記給他們真的合適嗎？悠悠總覺得，那筆記里的東西還挺有價值的。」
羅炎隨口回了一句。
「沒什麼不好的，給他們也省得他們老惦記著，還能從他們手上換點好處。」
那本筆記是迷宮第十八層、舊魔王宮的領主、「暗影魔將」塔諾斯獻給他的禮物，上面記載著雷吉·德拉貢在領地上曾經做過的種種實驗，以及各項實驗的研究成果。
包括人造神跡。
包括創造靈魂等等。
也正如羅炎預料的那樣，迷宮第四層的石頭人們就是雷吉的傑作！
以前羅炎還困惑雷吉·德拉貢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情，在看完了他的筆記之後終於有了答案。
這傢伙在效仿林特·艾薩克！
他在試圖凝聚神格！
在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羅炎也是終於恍然了雷吉·德拉貢為何要做那麼多看似多餘的事情。
搞了半天是為了成神！
其實客觀的評價，這位昔日的魔王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尤其是關於靈魂的研究更是令羅炎嘖嘖稱奇，佩服不已。
甚至僅從學術的角度來講，就連羅炎認識的艾文·克魯格校長恐怕都很難出其右……哪怕後者有著半神級的實力和活了上千年的閱歷。
然而遺憾的是，這傢伙的努力完全是南轅北轍，屬於走對了每一步，卻在大方向上錯的離譜。
雖然羅炎自己的神格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但以他對艾薩克王朝的了解和研究，他也清楚成神的途徑絕不是雷吉·德拉貢想像中的那樣，照著林特·艾薩克做過的事情依葫蘆畫瓢再做一遍就能成的。
「……成神的關鍵不是術，而是道。雷吉·德拉貢在用追求超凡之力的方法探索成神的途徑，那麼他的失敗就幾乎是必然的。」
「道？那是什麼。」悠悠好奇地問道。
羅炎想了想說道。
「我的理解是『人心』。」
表面上林特·艾薩克因為蒸汽機而成為了機械之神，但實際上他成神的理由卻並不是因為那些浮於表面的機器，而是因為他獲得了當時人們發自內心的崇拜與尊敬。
時至今日，即便聖西斯對其扣上了邪惡的帽子，緬懷艾薩克王朝的人也依舊不在少數。
羅炎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
「表面上創造奇蹟的是神靈，但歸根結底還是人，雷吉·德拉貢幾乎模仿了林特·艾薩克曾經做過的每一件事情，甚至猶有過之，卻唯獨忽略了最關鍵也是最重要的人心。他的部隊在戰場上完全是一盤散沙，別說對他的信仰，就連對魔神的信仰都維持不住。」
「如果他的子孫打算沿著他的道路繼續走下去，唯一的下場就是和他一樣，落入走火入魔的境地。」
掛了兩天水，終於好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