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災厄堡
盤旋在空中的蝙蝠並沒有飛多遠，因為科林家的馬車就停在猛鬼街隔壁的那條街。
隨著飛舞的蝙蝠群蜂擁向地面，幻化成人形的薇薇安也在同一時間雙腳觸地，身影一閃已經優雅地坐在了馬車的車廂。
南孚坐在她的對面。
看著凱旋而歸的姐姐，他立刻坐直了身子，興沖沖地問道。
「你見到大哥了？」
「嗯哼。」
薇薇安高傲地點了下頭，得意地翹著下巴，聲音輕快的就像春分時的百靈鳥，行雲流水的說道。
「我已經和他說開了，那天晚上確實是我不好，看在是我先動手的份上，我主動和他道了個歉。他也很後悔當時下那麼重的手，說當時應該讓著我一點兒，不該下那麼重的手，不過我倒是不討厭……我的意思是不討厭他本人，並不是不討厭他揍我……」
說到這兒的時候，薇薇安欲蓋彌彰的咳嗽了一聲，想把這話題糊弄過去卻又不知道怎麼糊弄。
她不是支支吾吾的性格，也是乾脆踢了南孚的小腿一腳，趁著後者哎呦一聲慘叫的工夫跳過了這個話題，繼續說道。
「總之！他也和我說了聲對不起。本小姐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念在他是我大哥的份上，我就原諒他啦……就是這樣。」
南孚一邊揉著隱隱作痛的腿，一邊眼神崇拜的看著姐姐。
不愧是大姐！
換做是他要是被揍的只剩下半條命，以後對這位大哥肯定是有多遠躲多遠，別說重新振作起來解開心結，只怕這輩子都不會再見。
當然，他也沒有主動惹事兒的習慣就是了。如果說薇薇安的性格是老虎，那他更像是綿羊一點。
薇薇安打了個響指，拉著車的幽靈馬蹄子一震，帶著整輛馬車離地而起，飛去了天上。
後背緊貼著座椅，南孚忽然想起來什麼，看著薇薇安問道。
「說起來……你真把初擁給他了？」
薇薇安輕輕嗯了一聲說道。
「畢竟是我們欠他的。」
人類的生命太短暫了。
雖然魔法史課的老師總說，正是因為人類的生命短暫才往往更容易創造其他種族難以創造的奇蹟，但她並不需要那種宏大敘事下的奇蹟。
她只想要他一直陪著她。
「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嗎？他畢竟沒有被正式接納為科林家族的人……」南孚臉上的表情有些擔心。
這傢伙每次要做選擇的時候，都特別特別地像自己的老爹。
薇薇安忽然明悟了，自己為什麼總忍不住想揍他了。
「不會，我仔細調查過了。」
吸血鬼的牙齒是初擁的媒介之一，進行儀式一般有三種結果。如果兩者血脈相近，則可以完全覺醒科林家族所受之祝福。如果血脈疏遠，則有可能初擁失敗，什麼也沒發生，也可能初擁成功，發展成新的血系。
血族總是從旁系找對象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考慮到兄長至少有一半父親的血，初擁失敗的可能性是很低的，大概率能夠以自己的下一代的身份繼承科林家族的力量。
「你的調查嚴謹嗎？要不要問一下父親……」
「哪那麼多廢話！」
薇薇安不耐煩地踢了南孚的小腿一腳，瞪著瑟瑟發抖的後者，微微眯起眼睛開口說道。
「我警告伱，如果讓父親知道這件事兒，我就讓海妮微特潛入你的夢境……不只是一天晚上，而是一直一直，直到你畢業的那一年為止，你都別想再做一次正常的夢。」
海妮微特是她在高等惡魔學院最要好的朋友，身份是夢魔，最擅長的就是操縱夢境。
南孚一聽這話瞬間慫了，做出投降的動作。
「小的不敢！」
「哼，算你識相。」
薇薇安得意地靠在了椅子上，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目光落在窗外的風景，嘴角微微上揚。
她大概是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情。
看著我行我素的姐姐，南孚心中既無奈又羨慕。
要是老姐能把對大哥的溫柔分他一點就好了……
……
七天的假期終於結束了。
在告別了傑弗里教士之後，羅炎拎著行李箱，坐上了停在神殿門口的帕德里奇家的馬車。
在前往魔王管理司的一路上，米婭的眼神中都寫滿了憂愁，就好像他去的不是自己的領地，而是人類的聖城一樣。
看著那幅欲言又止的表情，羅炎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說道。
「別弄得好像我這一去就不回來了。」
他本來一點都不緊張，被這生離死別的氛圍都弄得有些緊張了。
「我這不是擔心你……」話說到一半的米婭忽然漲紅了臉，自顧自的激動了起來，「你別想多了，我的意思是，你死了對我來說會很麻煩，履歷什麼的……就算再弱你也是我的，那個，負責過的魔王……」
「是是是。」
看著愈發語無倫次的米婭，羅炎很紳士地沒有和她爭論什麼，只是順著她的話哄了兩句。
帕德里奇家的小姐會在意什麼履歷？
沒有比這更好笑的笑話了。
也許是他哄的恰如其分，下了車之後的米婭倒是恢復了一些正常，四處亂竄的尾巴心情不錯的向上翹著，也沒再說那些語無倫次的廢話。
拜此所賜，那生離死別的氛圍總算是消失不見了。
就在羅炎一身輕鬆地向著傳送站的方向走去的時候，站在巨大魔神雕像下的卡穆·德拉貢忽然叫住了他。
「羅炎。」
「你怎麼又來了。」羅炎做了個無奈的表情，看來真理部最終還是相信了世代忠誠的德拉貢家族，並沒有為難這傢伙。
卡穆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他看了很久，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沒什麼。」
羅炎聳了聳肩膀。
奇怪的人。
或者說奇怪的惡魔。
繞過了卡穆的身邊，羅炎繼續朝著傳送陣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又停住腳步，微微側過臉說道。
「你的弟弟沒事兒，現在正在我的大墓地白吃白喝，等混沌入侵的風波平息了，他自然就回來了。」
雙目一片血紅的卡穆忽然愣住了，脫口而出了一句話。
「……謝，謝謝。」
那大概是他不小心說出的肺腑之言。
羅炎笑了笑，並沒有居高臨下的諷刺他求助於昔日的敵人，只是意味深長的說道。
「我希望你真這麼想。」
扔下了這句話與漲紅了脖子的卡穆，羅炎沒再說什麼，帶著吐著舌頭的米婭離開了。
……
傳送站。
依舊是熟悉的房間，花紋瑰麗的魔法陣上已經盈滿了幽綠色的魔能，亞空間正門正若隱若現的綻放光芒。
站在傳送陣的旁邊，格里恩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那表情像極了二游抽卡界面旁邊的奸商。
「我親愛的學弟，你終於來了！傳送陣已經為你準備好了！對了，你的部下已經在那邊等你了。不止如此，災厄堡的領主還為你準備了接風洗塵的宴會，讓我們趕緊出發吧。」
羅炎並沒有告訴魔王管理司這邊，自己反向殖民混沌星球的事情，以及關於傳送門的新發現。
混沌之門對亞空間航道的影響其實可以用「兩次跳躍」來解決。
即，先跳躍到卡奧行星上的中轉站，然後再藉助混沌之門的力量，通過另一扇傳送門從卡奧行星跳回到大墓地的傳送陣。
不過這種方法僅適用於從地獄回大墓地，反過來就不行了。
至於原因，他的御用學者米蘭達的推測是，在混沌之門面前，前哨堡壘的傳送陣與大墓地的傳送陣更像是混沌之門的子傳送陣。
當亞空間航道發生劫持的時候，子傳送陣之間的跳躍是不受影響的，向遠點的跳躍則會被強行吸入混沌之門。
換而言之，從大墓地指向魔都的傳送會被強行轉移到卡奧行星上，而從卡奧行星指向魔都的傳送則乾脆發生不了。
除非大墓地的前哨堡壘能夠靠自己的力量，再單獨開闢一個指向魔都的「跨星系亞空間航道」。
這其中的學問不小，米蘭達目前也正在研究中……包括屏蔽混沌之門產生的亞空間航道干擾的辦法。
看著一臉燦爛笑容的格里恩，羅炎開了句玩笑說道。
「看來你巴不得我現在就走。」
格里恩做出一副傷心的表情說道。
「怎麼會？我只是擔心延誤了戰機，你會明白的，我對你的好是真心的。」
羅炎笑了笑說。
「那謝謝你了。」
格里恩欣然笑道。
「客氣。」
羅炎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居然把這句客套話當真了。
不過他到底不是第一天認識這位學長，所以也僅僅只是驚訝了一小會兒，隨後便看向了緊緊抓著他胳膊不放的米婭。
「我要出發了。」
雖然心中萬分不舍，但米婭最終還是鬆開了抓住他胳膊的手，小聲重複了那句她一路上都在說的話。
「……路上小心。」
「嗯。」
望著那雙依依不捨的眼睛，羅炎神使鬼差地伸出右手，在那粉紅色的蓬鬆秀髮上輕輕拍了拍。
「不用為我擔心，我沒事的。」
那張白皙的俏臉霎時間染上了晚霞。
遠遠看著的格里恩吹了一聲口哨，但很快又在某位屬下殺人的視線中閉上了嘴巴。
「等——」
米婭還想說些什麼，羅炎卻擺了擺手，已經踏入了傳送陣，很快化作一道光芒消失在了寬敞的房間裡。
有那麼一瞬間，她心中甚至產生了追上去的衝動。
看見那不由自主邁出的半步，格里恩嚇了一跳，趕忙使了個眼神給施法者，把傳送陣給掐斷了。
帕德里奇小姐不會拿他怎麼樣，但帕德里奇家搞不好會殺了他。
「……你其實不用這麼擔心，我還是很看好我的學弟的，況且他不是已經解決了一次混沌的威脅嗎？我想這次應該也是一樣，搞不好反過來混沌會被他嚇一跳也說不定。」
格里恩試圖安慰米婭兩句，卻發現後者完全沒有在聽他說話，於是聳聳肩膀放棄了。
另一邊，站在亞空間航道中的羅炎，聽見了耳旁戲謔的調侃。
「魔王大人害羞了！」
「閉嘴。」
專心對抗亞空間亂流的羅炎沒心思搭理悠悠，只是敷衍的回了一句，便將注意力集中在了識海深處。
隨著一道絢爛的光芒從周身閃爍而過，上萬公里的距離仿佛被縮成了一寸，在那股撕扯空間的力量的作用下瞬間跨越。
和狼狽的摔在傳送陣上的哥布林們不同，他向前一個跨步便平穩地著陸在了傳送陣上。
也就在他雙腳接觸堅硬石板的同一時間，洪亮而豪邁的嗓門便從正前方響起，只見一名身形魁梧的矮人張開雙臂向他迎了上來。
「歡迎！大墓地的領主！來自地獄最深處的魔王！我叫戈隆·鋼骨，是災厄堡的領主，也算是你的鄰居哈哈哈！」
與大多數矮人一樣，那個鬍鬚長到能紮成辮子的傢伙就像長了毛的酒桶，一隻酒糟鼻紅的像著了火。
而與傳統意義上的矮人不同的是，這些地獄矮人無一例外都剃著光頭，並且臉上刺著銘文，有的身上還裝了機械與銘文共同構築的義體，頗有些賽博朋克的感覺。
「感謝您的熱情招待，其實我老早就想來拜訪您了，只可惜我那些愚鈍的部下總讓我騰不出手來。」
羅炎微微頷首表示了敬意，隨後與這位鐵桶似的矮人擁抱了一下，接著從容的放開了手。
這傢伙大概有兩個星期沒洗澡了，身上有股很刺鼻的味道，那蓬鬆的鬍子里搞不好住了不少小生命。
不過看在對方沒有嫌棄他亡靈法師身份的份上，他也很禮貌的沒有表示出嫌棄。
或許自己可以試著往這兒賣些香水？
羅炎不禁在心中如此想著。
那個叫戈隆的矮人哈哈大笑了一陣，隨後用蒲扇大的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熱情地說道。
「您的部下正在宴會廳里大快朵頤，我們的宴會已經開始一會兒了，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小伙子們一聞到酒香味兒就按捺不住舌頭！」
地獄矮人的粗俗在地獄算是出了名的，羅炎甚至聽說他們會毫不顧忌地在自己的領袖講話的時候吐痰。
那並沒有不尊重的意思，反而在他們那離經叛道的文化中表示將對方當做是自己人。
以前羅炎以為這是什麼誇張的地獄笑話，就像他平時沒少聽的關於人類的笑話一樣，都是刻板印象，但現在他忽然信了。
「無妨，我正好也不是很餓，他們吃的開心就好。」
他委婉的表示自己想要休息一會兒，不過戈隆卻熱情地拉住了他的胳膊，笑著說道。
「不餓沒關係，有肚子裝酒就夠了！來來來，咱們說什麼也得喝上兩杯！」
那嗜酒如命的樣子令人毛骨悚然，不過本著自己是客人的立場，羅炎還是維持住了面不改色的笑容。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哈哈哈哈！走嘞！」戈隆豪邁地大笑了一聲，領著羅炎走在了前面，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門外。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矮人雖然個子不高，但住的地方卻異常的寬敞。
那高大而寬敞的走廊和魔都的神殿大堂有的一拼，羅炎甚至懷疑連巨人都能在這裡來去自由，而不用擔心撞到門框。
兩人沿著走廊走了好一陣子，終於抵達了這座地下城堡的宴會廳。
而不出羅炎所料的是，他手底下的那群哥布林們果然給他丟了大臉，鬧哄哄的用手抓著食物往嘴裡塞，貪婪的眼睛冒著綠光，恨不得爬到桌子上，就像餓死鬼投胎一樣。
「孬不拉」的榮耀似乎已經完全被他們拋在了後腦勺，至少現在壓根兒沒有哥布林想起來。
只有歐克還算矜持，好歹沒有站在桌子上，甚至還試圖維持秩序……雖然沒幾隻哥布林聽他的。
不過在看到了那些地獄矮人的畫風之後，羅炎卻又瞬間釋然了。
自己的手下還是很體面的，至少沒有邋遢地睡在盛滿酒的桶里，褲子也是有好好穿著的。
看見站在宴會廳入口的魔王陛下，手中抓著雞腿的歐克嚇了一跳，連忙從椅子上爬下來就要行禮。
「大，大人！歐克有勸他們冷靜一點兒，但誰都不聽歐克的……」
羅炎還沒想好說什麼，一旁的戈隆便哈哈大笑著說道。
「宴會的時候就專心享受宴會！不用客氣！」
羅炎嘆了口說道。
「就像戈隆閣下說的那樣，好好享受宴會吧，不用在意別的。」
「是……」歐克唯唯諾諾地爬回了椅子上，很快便恢復了狀態，入鄉隨俗地大快朵頤起來。
戈隆拉著羅炎坐在了主座的旁邊，親自為他倒上了酒，隨後高舉酒杯宣布了已經杯盤狼藉的宴會正式開始。
看著手中的酒杯，羅炎有些猶豫要不要喝下去，還是趁著所有人沒注意念個淨化咒。
好在這時突然響起的鐘聲替他解了圍。
「發生什麼事了？」羅炎順勢握住了袖子裡的魔杖，悄悄的給他的杯子施了個無傷大雅的魔法。
渾濁的酒液立刻變得清澈起來，就連酒精都被一併淨化。
「八成又是鼠人打過來了，不過沒關係，一群小老鼠而已哈哈哈，不礙事兒！」已經灌完一整桶酒的戈隆打了聲酒嗝，搖搖晃晃的從主座上站起，接著撿起一旁的錘子狠狠的在宴會桌上砸了兩下。
那「咚咚咚」的聲音把正在吃喝的哥布林們嚇了一跳，而那些吃飽喝足的地獄矮人們卻都是抹了把嘴巴，拎著斧子興奮地站了起來。
戈隆一腳踏在了桌子上，趁著那狂熱的氣氛，衝著自己的部下的喊道。
「小的們！給魔都來的貴客露一手瞧瞧，咱們平時都是怎麼教訓那群臭老鼠的！」
喝的爛醉如泥的地獄矮人們用斧子敲擊著胸膛，在叮叮咣咣的伴奏聲中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
「噢噢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