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冬城。
城中主道上的酒館像以往一樣敞開著大門,來來往往的有腳步匆匆的商客,還有居住在臨冬城的閒人。
這些除了喝酒沒事可做的傢伙,一個個神態隨意地坐在位子上,吆五喝六,指點江山,一會為羅柏陛下的大聲賀酒,一會為龜縮君臨的蘭尼斯特大聲鬨笑。
曾經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也會在閒暇之餘嘿嘿一笑,滿臉下流地講述著南方姑娘的好,每到這時,所有人流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尤倫像往常一樣走進了酒館,衝著酒館的老闆吆喝了兩句,然後端起兩杯香醇的麥酒走向了角落的木桌。
幾個半大的孩童頓時哄鬧著沖了過去,趕在那些閒漢之前占據了尤倫身邊的位子,端著幾個果盤大聲嚷嚷著,要他接著昨天講述第一劍客易大師的故事。
尤倫哈哈一笑,欣然接受了這些孩子的『供奉』,然後一邊喝酒吃果兒,一邊吹噓似地講起了自己當年護送艾莉亞公主回北境的故事。
雖然這些故事他已經講過千八百遍了,但孩子們就是愛聽。
不,不止是孩子們,整個酒館的聲音都降了下來。
酒館的老闆坐在櫃檯後,面帶笑容地望著尤倫,館內的其他糙漢也都降低了自己的聲音,細細地聽他講起了當年的故事。
不是尤倫故事有多精彩,而是他們知道,尤倫講述的故事都是真的。
最鮮明的證據就是坐在這裡的尤倫,如果沒有當初危難中救助艾莉亞的情誼,這老小子定然還在黑城堡與那幫守夜人廝混在一起。
身為臨冬城的居民,他們就喜歡聽與臨冬城相關的故事。
尤其是當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史塔克的時候,所有人都會覺得與有榮焉,但可惜,在這個城池中,除了尤倫,沒人敢在酒館這種地方私下議論史塔克的故事。
很快,尤倫便講到了國王大道,易大師戲耍金袍子的故事。
一個明顯是第一次聽的棕發男子忍不住低估了一句。
「易大師真的有這麼厲害嗎?」
「那還有假!」
坐在他對面的絡腮鬍一拍桌子,瞪著一雙牛眼望向了對面身披黑衣的男子,舉起自己被劍刃削掉一半的手掌信誓旦旦地說道:
「當年我跟著陛下南下征伐,在河間大道遇到了魔山率領的騎兵,親眼看著艾莉亞小姐用一柄細劍挑翻了三個重甲騎兵,然後踩著他們的頭,眨眼間從甲冑的縫隙刺入了魔山的胸膛,如果不是那傢伙皮糙肉厚,強行掰斷了細劍的劍刃,現在早就是艾莉亞小姐的劍下亡魂了!」
酒館中頓時一片譁然,不少人都知道這個絡腮鬍大漢曾經參軍南下,但還真的從未聽說他講起過戰爭的細節。
沒人懷疑絡腮鬍大漢話語的真實性,因為他的手掌就是在那一戰被削掉的,『魔山』格雷果·克里岡也是在那一戰之後銷聲匿跡的。
絡腮鬍大漢環顧一周,望著對面驚嘆的男子得意一笑。
「你想想,連艾莉亞小姐都這麼厲害了,易大師得有多強?」
酒館內頓時傳出了一片驚嘆和議論之聲。
雖然艾莉亞已經是北境的公主,但臨冬城的人還是喜歡叫她艾莉亞小姐,因為這樣會讓他們顯得更加親近。
當然,他們也有這個資格親近,畢竟都是臨冬城裡討生活的住戶,誰家沒有一個好男兒跟著北境之王南下打仗呢?
一個與絡腮鬍大漢相熟的男子調笑道:「喲,德曼,我記得你不是吹噓自己的手是魔山削掉的嗎,如果艾莉亞小姐幹掉了魔山,他又怎麼去削掉你的手掌?」
絡腮鬍得意的笑容頓時一僵,旋即臉色漲紅,支支吾吾。
「我……我有說過嗎……一定是你聽錯,我說的是魔山手下的騎兵……」
「哦~感情是普通的騎兵啊!」
男子拉著長腔調笑著,酒館內頓時哄堂大笑。
「騎兵哪有普通的!」
絡腮鬍漲紅著臉,咣咣拍著桌子:「當初削掉我手掌也是個彪形大漢,就算不是『魔山』,至少也是他的弟弟『獵狗』!」
「得了吧!誰不知道獵狗跟魔山關係極差,怎麼可能去他麾下效力啊!」
男子毫不留情地譏諷著,其他人也都哈哈大笑了起來,酒館內外洋溢著快活的空氣。
尤倫的臉上雖然也掛著笑容,但眼底里卻閃過了一絲落寞。
從酒館中這些人對待他和絡腮鬍的不同態度就能看得出,他並沒有完全融入到臨冬城中,歸根結底,他只是這個城池的客人。
尤倫輕輕嘆了口氣,端起面前的仰頭灌入。
臨冬城雖好,但卻不是屬於他的地方,那個坐落在絕境長城之上的堅固城寨,才是他真正的歸屬啊……
「啪——」
清脆的聲音響起,尤倫灌酒的動作一頓,擋在面前的杉木杯子悄無聲息地移開了一條縫,望向了桌子上方才發出聲響的酒瓶。
那是一個大肚細口,通體呈琥珀金色的陶瓷酒罐,幾朵絢麗的紅色雕花附著在圓滾滾的酒罐一側,細口上還帶著鑲金的封口,以及金絲編就的蝴蝶結。
哪怕不論其中的內容物如何,單是這奢華的外表就讓尤倫看花了眼。
只不過,這酒罐上印著的未知文字,怎麼感覺有些熟悉呢……
……等等!
尤倫忽然一怔,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三年前林易教導艾莉亞的場景,當時他交給艾莉亞的,似乎就是這種方塊文字!
難道?!
尤倫的心臟頓時撲通撲通地跳動起來,渾濁的老眼略帶激動地向上移動,頓時看到了一張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孔。
「易……易·林?」
「好久不見。」
林易揮手趕走了那些滿臉好奇湊過來的孩童,在尤倫怔然的注視中打開了鑲金的封口,然後拔出了系有金絲蝴蝶結的瓶塞。
「啵——」
瓶塞輕啟,一股濃郁的酒香頓時瀰漫開來,尤倫聳了聳鼻子,渾濁的老眼頓時一亮,蠢蠢欲動地望向了那奢華精緻的酒罐。
不只是他,酒館內的眾人都被這股酒香勾引,紛紛伸著脖子掃望四周,想要看看到底是哪裡傳來的如此濃香。
林易手掌一揮,好似變戲法一般變出了兩個白色的酒盅,然後勁力一吐,罐中的酒液如靈蛇般竄出,精準地落入了兩個酒盅之中,而且不多不少,剛剛滿溢。
見這忽然出現的陌生男子亮出這麼一手,酒館內頓時一陣譁然。
林易卻只是輕笑一聲,沒有在意酒館內其他人的反應,自顧自地將其中一杯推到了尤倫的面前,輕笑著說道:
「還記得吧,三年前我跟你吹噓過的好酒。」
「……就是這個嗎?」
老尤倫回過神來,望著酒盅中晶瑩剔透的酒液,原本震驚、欣喜、懷念、感慨的諸多複雜情緒悉數化作了蠢蠢欲動的酒蟲。
酒館內的其他人也都咽了口唾沫。
如果尤倫不是艾莉亞親封的貴客,恐怕現在都有人上前搶酒了!
沒錯,別看臨冬城的漢子大大咧咧,當面譏諷也不會過於生氣,但這只是對自己人而言,對待外人可就不一樣了!
這不,酒館的角落中就有三個腰間佩劍的男子盯上了林易,其中一個雙眼直勾勾地望著那奢華的酒罐,右手下意識摸到了腰間的劍柄上。
「等等。」
身邊的同伴按住了他的手,在他皺眉轉頭之際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出去再說。」
「……」
男子點了點頭,裝作若無其事地挪開了手。
「呼——」
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後,尤倫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醇厚的酒香在他身邊瀰漫,一張滄桑的老臉頓時泛起了孩童般的紅暈。
林易笑了笑,伸手一拍酒罐,又是一道酒液落入了酒盅。
「小心點,這是烈酒,須得細品。」
「我也發現了。」
尤倫苦笑一聲,旋即微微閉上眼睛,感受著烈酒的醇香和辛辣,良久後才緩過勁來,緩緩讚嘆道:
「好酒,可惜就是氛圍不對,如果能在長城的城牆上喝上這麼一杯,嘖嘖,就算讓我守一晚的夜我也願意啊!」
「咱倆倒是想到一塊去了!」
林易笑著舉起了自己的酒盅,然後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尤倫聽出了林易的言外之意,當即驚訝道:「你去過長城了?」
「是啊,還跟老莫爾蒙他們聊了聊。」
「……什麼時候回來的?」
「大概三天前吧。」
「三天?從黑城堡到臨冬城?飛鴿傳書都沒你這麼快吧?!」
林易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不是一般人。」
尤倫翻了個白眼:「是啊,你確實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哪能帶這種好酒,在酒館這種地方,跟我這種爛人對飲啊!」
「哈哈,你可是臨冬城的貴賓,哪裡是什麼爛人啊!」
林易哈哈大笑著,給自己的酒盅填滿酒液,然後與尤倫輕輕一碰。
「呼——」
尤倫放下酒盅,再度吐出一口酒氣,迎著林易饒有興趣的目光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貴賓……我哪是什麼貴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