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人類？如何去定義人類？擁有人類的肉體，還是擁有人類的精神？
在這個時候，葉暝腦中居然不自覺地飄過夢浮生剛剛說的話。
擁有人類情感的夢浮生，卻只是一個機器人，他腦中的思維只是程序的編定。而擁有人類軀體的寒凌仙，卻拋棄了一切情感，寧願去做一個如同被設定好程序的機械。
這個世界，真他媽諷刺的令人想笑！
沒有人出聲，因為所有人都被這巨大的變故震驚到了，只有在蜀山掌教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他們的神思才被拉了回來。
「那麼現在，你還有資格自稱為人類嗎？」
「我不知道……」夢浮生——姑且還是稱它為夢浮生吧——慘笑起來，他看著一邊的凰霓衣，艱難地伸出斷裂的手臂，仿佛想要去撫摸她的臉龐。
「霓衣……」
後者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思慮良久，她還是輕輕地走到夢浮生跟前，緩緩蹲下身子。
潔白的雙手握住斷肢，夢浮生看著她絕美的臉龐，貪婪地呼吸著她髮絲散出的縷縷清香。
「你還記得，我們當時的相遇嗎？」
凰霓衣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微紅，她微微偏過頭去，嘴角卻是翹起一個小弧度。
「那天，我縱酒狂歌，你月下輕舞，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找到了生命的意義。我為自己能夠去愛一個人而歡欣鼓舞，我更為自己能夠找到一個可以去愛的人而倍感滿足。」
「浮生……」「其實，我一直知道你對我的利用多過情感，我也知道你與秦洪只是合作關係，你加入人類復興陣線也只是利益，我甚至知道你……可是我啊，就是如此控制不住自己，如此地為你痴迷。說來真是可笑，我
這副機械身軀就連心臟都沒有，卻能模擬出心跳的感覺來。」
「夢浮生……」凰霓衣的右手按在他的胸口，輕聲呼喚著這個名字，「我……」
「沒關係，沒關係的。」夢浮生寵溺地道，「你是驕傲的鳳凰，註定要翱翔天空，只要你能開心，我什麼都願意去做。只是……你要當心，以後我不在了，你自己要……」
「別胡說，」凰霓衣微嗔道，「這樣的傷勢，你應該能修復過來吧？」
「不行的……」夢浮生笑著搖搖頭，「師尊早就已經將我的內部結構完全破壞掉，現在我也只是苟延殘喘而已。」
將頭轉向堡壘，夢浮生道：「說起來啊……師尊你到底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很簡單，」堡壘中傳出回答，「夢浮生雖然當初做好了大量的防備工作，讓著副身軀不會受到任何外力的干擾，他也完全自己編寫了程序，但他終究是疏忽了一點——那就是製造這副身軀的材料。」
「材料，自然是他親自挑選的，但是這些材料的來源，他卻沒有完全追查，沒有專注到每一個零件上，因此在這些材料中，我布下了暗手。」
思考了一下，夢浮生讚嘆道：「是震動頻率嗎？」「沒錯，夢浮生所做的防備，讓電磁波，精神力都完全無法透入這副身軀，這也是你為何不能使用精神力觸鬚操縱法器的原因。你沒有懷疑過這一點，大概是夢浮生在編寫程序時屏蔽了這個想法。但震動頻
率卻是他永遠無法規避的存在，只要設定好這些材料的震動頻率，就能輕鬆瓦解你這副身軀。」
「原來如此！」夢浮生長嘆一聲，「真是可笑，我居然還一直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
「你已經做得不錯了。」出人意料地，蜀山掌教竟然誇獎道。
聽到對方的話，夢浮生哈哈哈大笑起來。「師尊啊師尊，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已經連憤怒的情緒都失去了嗎？面對背叛，你竟然連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堡壘之中，傳來長長的沉默，最終，蜀山掌教用冰冷的聲音回答：「我不會憤怒，因為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我不會憤怒，因為對我來說，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能夠動搖我意志的事情了。」
「那麼，你到底是什麼呢？」夢浮生聲嘶力竭地大吼道，「你是什麼！」
「你又是什麼呢？」蜀山掌教反問，「你總是標榜自己是人類，擁有人類的情感，那麼，你又算是什麼呢？」
「是啊……我算什麼呢？」夢浮生悠然長嘆一聲，「我以為我有感情，我為了人類的復興而戰鬥，我以為自己擁有愛的能力，可是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啊！」何為真，何為假？葉暝也感覺有些模糊不清了，我們的記憶到底是真實的嗎？還是如夢浮生一般，只是植入的一段程序。那麼我們如何確定自己是真實的存在，如何確定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是真真切切
地存在過的。
到底莊是周做夢化為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
我們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嗎？我們所堅信的一切，是否都只是一場幻夢而已。
咯咯……夢浮生的身軀中再次響起破碎之聲，他的目光慢慢變得暗淡下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仰望天穹，好似想參透這最後的難題。
「我，只是一場夢啊……」
那個名為夢浮生的男人，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死去，而此刻的夢浮生，只不過是一個幻影，一段回音。他是那個男人的夢境，是那個人失去的，渴望的，想要緊緊抓住的夢境。
光芒從瞳孔中消逝了，夢浮生的頭垂落在凰霓衣的臂彎中，他的臉上還掛著迷茫的神色，似乎沉浸在思索之中。
夢浮生死了，在他的本體死亡後，這個繼承著他意志的傀儡也死亡了，或許他們是從一場長夢之中甦醒，又或許進入另一場長夢，沒有人知道。
正如夢浮生所說的那樣，人生，都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在夢浮生死亡的時候，從巨大的飛行堡壘中，傳來了蜀山掌教悠悠的聲音。「同是逆旅客，一夢盡浮生。我的弟子啊……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