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在黑暗來臨之前

  夜幕降臨,血月升起,荒野又迎來了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夜晚。此時的大水部落,卻籠罩在一團洋洋的喜氣之中。

  狩獵隊滿載而歸,意味著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部落暫時不用為食物而操心,葉暝的到來更是讓部落的人們看到了未來的無限希望,一個擁有異能者庇護的部落,就連附近的城市都得給他們幾分面子。

  一團巨型篝火在空地中央燃起,火光映紅天空。所有人都圍坐在篝火旁,享受這難得的溫暖。除了水猛晉升魂鬥士的那天,大水部落再也沒有點過篝火,今天為葉暝又點了一次。

  「這樣不會招來魂獸吧?」葉暝有些擔心。

  「葉少爺大可放心,時乃隆冬時節,大部分魂獸都極少活動,這附近亦無可威脅我大水部落的魂獸,僅僅一晚的篝火,不會有太大影響。」水生捻著鬍子信誓旦旦地說,葉暝也放下心來。

  等到月上中天,篝火旁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所有族人,即刻安靜,都聽我一言。」水生站齊聲來,朗聲道。他在大水部落的權威之高無人能及,所以場面頓時安靜下來,就連一開始蹦躂得最歡騰的水猛都老老實實坐下,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

  「今日,異能者葉暝少爺駕臨我大水部落,這是我們整個部落的榮耀。」說到這裡水生故意停了一下,他兒子水旺會心地帶頭鼓起掌來,所有大水部落的人都紛紛效仿,葉暝一下被淹沒在掌聲的海洋中。

  等到感覺差不多了,水生雙手一壓,掌聲立歇。暗爽了一下這種掌控全局的快感,他繼續道:「葉少爺日後必然飛黃騰達,到時候,我大水部落作為葉暝少爺到過的第一個部落,也必將在荒野的傳說中留下一席之地。」

  這番話說的倒是相當巧妙,完全沒有向葉暝邀功請賞的意思,好像完全是葉暝幫了他們大水部落一樣。既表了功,又讓人聽得舒服,這種本事也確實只有水生才拿得出來。

  「阿爺說得對,葉少爺厲害,氣量大,我水猛服他,誰以後不服葉少爺,我水猛第一個跟他拼命!」一邊傳來一個悶雷般的聲音,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水生苦心營造的氣氛被破壞得一乾二淨。葉暝也忍俊不禁,這實在是一個憨得有些可愛的人。

  得意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水生瞪著自己孫子,恨不得把他舌頭給拔出來。

  「好了好,葉少爺是年輕人,聽不得我這老頭子嘮叨,閒話莫說,現在請葉少爺來講幾句。」水生趕忙把注意力給引開。

  在眾人的注目中,葉暝不好意思的站起身來,撓了半天頭皮。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額,大家吃好,喝好,不要管我,嗨起來,嗨起來。」

  大水部落的人完全不明白葉暝在說些什麼,沉寂了片刻之後,突然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所有人忘情地鼓著掌,雖然根本不知道哪裡說得對,葉暝嘴角抽動著在掌聲中坐了回去,發誓以後再也不發表這種愚蠢的講話了。

  最令人煎熬的環節結束了,氣氛變得輕鬆起來,小孩在圍著篝火打轉,歡笑聲漸漸變大,慢慢地擴散了整片空地。

  部落里的漢子唱起粗獷的歌,這是葉暝第一次聽到荒野之歌,歌中吟唱著吹過荒野的風,吟唱著滋潤荒野的雨,以及那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在荒野中奔跑的少年,在荒野里起舞的少女,希望和痛苦,淚水與歡笑,所有的一切,伴著沙啞的歌聲,打著旋兒遙遙飛上天空。

  有人跳起了舞,揮舞的手臂被火光切割得影影綽綽。恍惚間好像有無數身影環繞,荒野的人們盡情地笑著,跳著,他們也許很快就會凋零,但現在,他們在綻放,在閃耀。

  水生與山爺坐在一起,兩個老者都開心地笑著,這是他們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時候,卸下一身負擔,不用在去考慮族人的生存,自由自在地歡笑。

  熾熱的火焰把葉暝烤的熱烘烘的,他側眼偷偷瞟了瞟抱膝坐在身邊的夏璐,少女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紅撲撲,像一個大蘋果,讓人想一口咬下去。新袍子的縫隙下隱隱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葉暝的心臟快速跳動起來,咚咚聲連自己都能聽見。

  「夏……夏璐啊。」

  「嗯?」少女蚊子一般輕輕哼了一聲,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里。

  「這個,啊……這個。」葉暝只覺得一陣慌亂,張口結舌就是不知道說什麼。

  少女抬起頭來,用幽怨地眼神看著他,被這麼一注視,葉暝更是方寸大亂,幾乎想要轉身逃跑。

  靠,怎麼這麼沒種!葉暝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用疼痛來緩解心頭的慌亂。往日看小說的時候,主角們個個都是把妹高手,虎軀一震,王八之氣散發出來,各種後宮就乖乖地湊上來,現在看起來果然都是扯淡,葉暝吭哧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你……你跟我去城市吧。」

  夏璐嘴角慢慢翹了起來,一雙彎彎的眼睛中充滿笑意,只是看著葉暝不說話。

  草草草,你倒是表個態啊。葉暝汗流浹背,簡直就像跟十頭魂獸大戰了一場一樣。他全然忘記了已經答應山爺要給夏璐一個城市名額的事情,總之現在葉暝,智商已經下降到跟水猛一個層次。

  夏璐突然站起身來,葉暝下意識地伸手抓去,卻正好一把捏住少女的腳踝,入手一陣柔軟的感覺,讓葉暝竟然一時間忘了鬆開。

  「你……快放開。」少女的嬌嗔讓葉暝從呆滯中清醒過來,抬頭看去,只見夏璐的臉紅得好像煮熟的大蝦。牙齒輕輕咬住下唇,顯然是處於極度羞澀的狀態。

  葉暝這才意識到不對,趕忙放手做出一個鬼子投降的姿勢,不迭聲地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看到他這副樣子,夏璐不禁笑出聲來,奇特的是,這一笑竟把所有尷尬都統統化解了。葉暝突然覺得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歡喜,他也站起來,舔著臉問:「你要去幹啥,我跟你一起去啊。」

  少女一陣氣急,她側過頭去,低聲道:「我……我要去……」

  「幹嘛,幹嘛?」葉暝還在一邊不解風情地追問。

  夏璐又氣又急,突然一腳踩在葉暝腳背上,然後轉身小鹿一般飛快地跑了。

  「哎喲你踩我幹嘛。」葉暝痛的齜牙咧嘴,不知道哪裡得罪了這個小姑奶奶。等到他看到夏璐跑的方向是部落的廁所時才恍然大悟。

  「哎呀,要上廁所就說嘛,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我還以為是幹啥呢。」他一邊抱怨一邊毫不在意地撓著頭,絲毫沒有意識到當然的情況是多麼特殊。當然啦,對於一個單身狗來說,也不要要求太高不是。

  夏璐跑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張望,兩人的視線剛好交織在一起,葉暝心頭湧起一種淡淡的甜蜜感,他沖夏璐微微一笑,後者也同時沖他微笑,兩人的笑容與目光慢慢重疊在一起,難以分開,從夏璐的目光中,葉暝讀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沖夏璐揮揮手,少女乖巧地吐了吐舌頭,戀戀不捨地轉過頭去。

  葉暝靜靜地看著少女離去的身影,當夏璐的背影在他目光中慢慢淡去時,一種詭異的感覺突然浮現在他心頭。

  這是一種微弱的恐懼感,葉暝也不知道恐懼的是什麼東西,在恐懼之中,似乎還帶著一絲讓人鼻子發酸的哀傷。這種感覺一開始只有淡淡的一縷,慢慢的,這感覺就像野草一般在葉暝心頭瘋狂地生長起來,啃噬著他的心靈。

  終於,葉暝感覺到一陣巨大的恐懼,這恐懼不是針對他來的,而是夏璐!他腦海中浮現出少女離去的背影,這短暫的分開,似乎就竟然要變成永別。

  他覺得,自己好像永遠,永遠也見不到這個目光清澈,乖巧可愛的少女了。

  這種無法控制的恐懼讓葉暝幾乎要發狂,甩了甩頭,卻無法將這可怕的預感從腦子裡趕出去,最後,一咬牙,向著夏璐離開的方向走去。

  當他一步剛剛踏出,在那個方向,傳來了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