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睏倦地揉著額頭，緩緩拉開實驗室大門，瘦削的身軀籠罩在白色長袍之下，顯得各位纖細。
打開門，門外是一片漆黑，他愣了一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時間還是下午五點。
抬起頭來，天空中的血月顯得比從前暗淡了許多，再沒有那種冰冷清澈的月光，朦朧的紅色圓影好像隨時都會消散。
不著痕跡地輕嘆了一口氣，周揚將心中莫名的恐懼強行壓下，跨出實驗室。
腳步剛一落地，耳邊就響起兩聲驚呼。
「來了！」
周揚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摸出懷中的防禦武器，可是由於太過緊張，顫抖的手一時沒能握住，啪嗒一聲將武器摔在了地上。
抬起頭來，面前是兩張表情古怪的笑臉。
「噗哈哈哈哈哈！」
第一個大笑起來的是大壯，他將實驗室大門拍得砰砰作響，笑聲如同破爛的卡車喇叭一般響亮。
「你笑個屁！」
土妞憋著笑，狠狠一腳踢在大壯的小腿上。
周揚臉色漲紅，訥訥地撿起防禦武器，口中嘀咕道：「葉先生說了，等我晉升腦域進化者，我就能擁有自己的法劍，到時候……」
「好了好了！」土妞一把攬住他，「走，喝酒去！咱們三個好久沒聚一聚了。」
「喝酒？等一下，你們到喝酒的年齡了嗎？不夜城最近頒布的法令……」
周揚一邊抗議著，一邊被大壯單手拖走。
不夜城的酒館中，三人圍坐在一張小桌前，看著杯中的酒，周揚一臉無奈。
「噗哈！」
大壯豪邁地將手中與周揚腦袋差不多大的杯子砸在桌上，打出一個長長的酒嗝兒。
「滾開，噁心死了！」土妞皺著眉頭推了推他鐵塔般的身軀。
周揚看著二人，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咱們……是挺長時間沒見面了。」
「沒辦法，大壯進了狩獵隊，我一直在城主府工作，你也忙於科研工作。」土妞笑著幫大壯倒滿酒杯。
周揚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少女，他有些驚訝地發現，眼前這個身著職業套裙，散發出幹練氣息的姑娘，似乎與記憶中那種那個身影有些不同了。
察覺到周揚的目光，土妞臉色微微一紅，「你看什麼？」
「沒……沒什麼。」周揚慌亂地捧起酒杯，卻一不小心將酒潑灑出來。
「我……我這……」周揚手忙腳亂地想要處理，卻被少女輕輕按住雙手，她抽出一張紙巾，小心地將他的手擦乾。
「好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跟以前一樣。」
「咱們……不是嗎？」周揚呆呆地問。
土妞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她目光複雜地盯著桌子，輕聲道：「對啊，我們……也還只是孩子而已啊……」
「誰說的！」大壯粗聲粗氣地道，「俺！是一名戰士，一名光榮的戰士！」
土妞與周揚對視一樣，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你們笑啥？」大壯看著兩人，一臉懵逼。
「行行行，喝你的酒去吧，戰——士！」
疑惑地撓撓頭，大壯端起酒杯，正要一飲而盡，端酒的手突然頓在空中。
「很多人都死了……」
他用低沉的聲音開口，土妞與周揚的笑臉都凝固在臉上。
「有很多，跟俺一起訓練，一起喝酒的兄弟，他們都死了……」
大壯那鋼鐵一般，即使是扛起千斤重擔也穩如泰山的手，此刻正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俺也差點死了，要不是想起你以前跟俺說的話，俺也……」
從死亡邊緣走過，看著無數同袍在烈焰與鋼鐵中化為灰燼，大壯清晰地感覺到那種直入靈魂深處的恐懼。
「俺……好害怕，俺真的好怕，不是怕死，是……怕再也見不到你們。」
眼淚順著臉頰，落入手中的酒杯，濺起清脆的聲響。
正如周揚所說，他們，畢竟還只是孩子啊。
兩隻手輕輕放在了大壯的手上，周揚與土妞都沒有說話，感受到兩人手心的溫度，大壯顫抖的手也慢慢平息下來。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土妞道，「蜀山掌教死了，所有的大勢力都垮台了，四界十八域已經一統了。再也沒有戰爭了，再也……沒有死亡了。」
看著好友堅定的臉龐，大壯擦了擦淚水，露出一個憨厚的笑。
「咱們，會一輩子在一起嘛？」
「那當然了！」土妞道，「你現在可是快要晉升魂戰王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就算是魂獸，還有不夜城的先進科技不是？現在四界十八域誰能對付我們不夜城？周揚，你說是吧？」
下意識地想要附和，周揚的腦中卻陡然閃過他所看到的，不夜城正在全力推進的計劃，想起他看到那個龐然巨物的圖紙時臉上的震驚，以及他的導師，葉鋒眼中所閃過的不詳的光芒。
「喂，說話呀，怎麼呆住了？」土妞拍了拍周揚的手。
「啊……對……對！我們……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在……一起。」周揚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安慰自己，也許這是錯覺吧，至少在這一刻，在與朋友相伴的時刻，他將將這些預感統統埋進心底最深處。
「來，為了咱們的友誼，乾杯！」
在土妞的大聲招呼中，三人舉起酒杯，清脆的碰杯聲在小小的房間中迴蕩，激盪的酒液在空中反射出燈光的絢麗光彩，這一瞬間，周揚祈禱時間能夠停止，永遠定格在這一美好的一幕。
酒液緩緩落在身上，冰冷的感覺刺激著周揚的神經，讓凝固的時間迅速流動起來，不知不覺間，酒杯已經放到了唇邊。
閉上眼，大口飲下杯中之酒，這是周揚第一次喝酒，辛辣的酒水狠狠刺入口腔，讓他差點直接噴出來。
強忍疼痛，一口將杯中之酒吞下，周揚抬起頭來，他看到土妞的眼角也帶著淚光。
「這酒……真烈啊。」周揚道。
三人都笑了，笑容與淚水融化在柔和的燈光之中，慢慢地沉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