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幾分熟悉的聲音,讓牧然猛地回頭望去。
「醫生?」
當牧然見到這把聲音的主人時,不禁呆住。因為眼前戴著黑框眼鏡,讓他顯得壯碩高大之餘又有幾分書卷氣的,正是寵物診所的獸醫楊醫生。
在這個死城一樣的小城市,到處都是喪屍,驟然見到一個自己認識的活人,當然讓人驚喜,但在驚喜之餘,牧然也感到萬分震驚。
因為醫生旁邊,是他那條奶油色的拉布拉多犬,而此時的拉布拉多犬,體型比起巨大化的變異貓琥珀還要高大一點,肩高估計有1.5米。與琥珀變異之後在外貌上出現了變化不同,這隻拉布拉多犬並沒有產生外貌上的差異改變,完全就是牠本來的樣子,只是身體更為巨大,體型跟大水牛相差無幾。
跟琥珀冷冽的目光不同,拉布拉多犬眼瞳流露出戰鬥的欲望,豎起的毛髮與微微躬起的身體,表明牠對琥珀抱有戒備。
醫生的狗竟然也進化了,成為體型巨大的變異獸!
「汪!」
「喵!」
變異貓與變異犬相互對視,都表現出忌憚與敵意,醫生和牧然急忙安撫自家的夥伴,好不容易才讓兩隻變異獸停下了朝對方齜牙的姿態。
「看你剛剛指揮變異獸作戰的輕鬆樣子,看來你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個世界的變化。」醫生帶著龐大的變異犬來到牧然面前,抬頭望向騎乘變異貓的青年,不由得苦澀一笑。
誰能明白那種心情呢?發燒睡了一覺,醒來之後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身邊的人全變成半死不活的喪屍,整個城市就像迎接死神降臨的墓園,到處都是死亡、哀嚎、恐懼、痛苦、掙扎。
末世,就這麼突兀的降臨了。
而曾經在電視、小說上看到的喪屍世界,真的變成現實。
還好自己的愛犬也變異了,並且在自己昏迷期間,默默守護。否則不等自己從發燒中醒來,恐怕就已被變成喪屍的父母吃掉了……
想起父母流著口水朝自己走來,姿勢僵硬遲緩,而眼中卻沒有絲毫感情,有的只是一種對待食物一樣赤裸裸的飢餓欲望 ,醫生心裡就難受。
即使是現在,醫生仍然有種交錯的虛幻感,仿佛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他們現在只是在做夢,這一切都是夢境。
但他心裡其實也明白,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一切都真實。
真的是末世,真的是喪屍,要是放棄了抗爭,真的會被吃掉,真的會死。
他不想死,因為他的命,是用父母作為代價換來的。既然白芽把變成喪屍的父母幹掉了,換來了他的命,那他就不能頹廢、沮喪、絕望,那他就必須努力地生存下去。
「沒想到你的貓也變異了,牠的外貌……好奇怪,不是狸花貓,也不是野貓……」醫生打量琥珀的樣子,心中滿是困惑。
從第一次牧然帶小貓到寵物診所起,醫生已經察覺出這隻小貓跟普通的貓咪不一樣,首先是體表花紋,特別的漂亮。起初他以為是狸花貓,可隨著小貓咪漸漸長大,他又覺得有點不像,體表花紋倒是狸花貓的樣子,但四肢比例又跟狸花貓稍有差別,倒是跟『豹貓』感覺相近,豹貓是國家保護動物,雖然野外數量稀少,但偶爾會有居住在山邊附近的村民撿到飼養的例子。從城本來就是山區,雖然周邊都是矮山,但也有這種野貓生存的條件,再加上牧然也是在外面撿到的,所以不排除這個可能。
但現在變異之後,琥珀的外貌,涵括了他所知的好多種貓科動物特徵,耳朵像猞猁、皮毛花紋是狸花貓、比例像是豹貓、但蓬鬆的長尾……體型線條比例十分流暢,看著就威風矯健,是狩獵的好手。
這種情況,也不知道是特殊變異,還是說琥珀長大了就這個樣子,畢竟琥珀年紀還小,還不足一歲。
只能把琥珀歸納為『山貓』種類。至於醫生的拉布拉多犬白芽,雖然也變異了,但白芽的變異只是體型巨大化,外觀上沒怎麼改變。
「對了,你的貓身上穿著這套……戰衣是哪裡找來的?太帥了!跟緝毒隊的警犬禮服好像啊,但怎麼會有這麼大件的警犬衣服呢?這尺寸簡直就是量身定做似的,從設計上來看……就好像是專門用來裝備巨大化的變異獸 !」說不了兩句,楊醫生就詢問起獸戰衣。
牧然翻身從山貓背上下來,「這是一個特種兵朋友送的,他說部隊也有有些軍犬變異了,軍方就研發出這種專門為巨大化變異獸裝備的戰衣,『膠質怪』一代,Ⅰ型獸戰衣。」
一聽到與國家有關的消息,醫生穩不住了,「軍隊?那你知道政府現在的狀況嗎?國家還在運作嗎?國家會來救我們嗎?」
「短時間內,恐怕我們只能自救了……」想起與龍堂他們的交談,牧然的情緒就不高,連帶著語氣都有點消極:「整個世界都是喪屍,政府機構已經癱瘓,只有一部分軍隊還活躍著,帶頭組織民眾自救,可情況不容樂觀……」
羊市作為南方大省的省會城市,幾千萬常駐人口的國際大都會,卻只派出五個特種兵去清理高速公路路障、去尋找適合建立生存基地的地方,從這就能看出軍隊能抽調的力量極其有限,就算能保護庇護所里的倖存者一時,也保護不了一世。
甚至能不能成功建立生存基地,都是個問題。
幾千萬人口的大都會,倖存者不到百萬,一旦那些臨時庇護所的倖存者逃不出羊市,就等著喪屍圍城吧。
「這樣麼……」醫生情緒也低落下來,但他馬上又打起精神:「先別說了,快跟我來。再不走的話,被那隻大傢伙發現就麻煩了。」
醫生趕緊朝人行地道鑽,見牧然遲疑著沒有動身,急忙招手:「快走啊,那隻大傢伙馬上要來了。」
儘管不知道「大傢伙」是什麼東西——估計是類似肌肉喪屍那類的精英異形種吧?——也不知道要去哪裡,但醫生是自己在這個城市見到的第二個生還者,而且算是自己認識的人,本就有一種信任感。所以想了想,牧然也跟著走進人行地道。
地道里到處都是乾涸的血跡,空氣中流淌著悶熱的血腥味,甚至還有一股屍臭的腐臭氣味,再走了十幾米,果然見到好些殘骸、碎肉、內臟的殘渣、鏽紅的骨頭架子,甚至在一個拐角處,見到了兩具被扯斷頭顱的喪屍,沒有火化的喪屍骨骸爬滿了蒼蠅、蛆蟲,看著就想作嘔。
在他們走過時,一部分蒼蠅還飛了起來,想往兩人身上爬,兩人兩獸不由得加快腳步,而牧然趁著前面的醫生沒有留意,朝著屍體伸出手捉了一下。
在他視野中,這些喪屍都散發著淡淡光暈,果然在異能的作用下,原本需要火化的屍骸被某種古怪的力量分解消失,那群蒼蠅一下子失去目標,受到驚嚇,沒頭沒腦的四散亂飛,地上的蛆蟲慌亂地爬走。
而牧然又悄悄地收穫了晶核與膠囊。
只是,即便有所收穫,這畫面也不會讓人愉快,殘酷、腐爛、陰冷的場景,甚至讓人有點反胃。
這裡的人行地道連通著十字路口與前面的地鐵入口,是十分複雜的通道網絡,轉了好幾次,最後才在一個出口走上地面,打量了一下四周,是欣宏廣場商場側邊,前面轉彎處就有入口。
商場裡到處都是糟糕的場景,可想而知這裡曾發生過多少可怕的事。也有喪屍的遺骸 ,好些地板還有焚燒的痕跡。
由於3~5層都還在招商,並沒有商家入駐,讓這個商場死寂之餘、更顯得空蕩無聲,爬著樓梯一路到六層,終於出現了完整的建築物,商場的頂層是很早就修建好的電影院,也是這邊唯一在使用的樓層。牧然自己也來這裡看過幾次電影。
每次來這裡都是搭乘電梯,而今天則是通過樓梯上來,醫生打開消防門,和巨大的變異犬先走了進去,然後才是牽著變異貓的牧然。
首先看到的,便是記憶中的售票大廳,然後,便是人。
應該有十幾個人,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當牧然走進來後,這些人的目光也注視過來,麻木、沮喪、絕望、等死的眼睛裡,因為陌生人的出現而有了一些變化。
當接著是琥珀走進來,這隻大型的變異獸頓時引起了人群騷動。當然這些人也不是蠢傻的,不會說出「有怪物」、「救命」之類的蠢話,但身子下意識都縮了縮。
「大家不用害怕,這隻變異貓是這位朋友的。」醫生趕緊先安撫大家。
害怕?怎麼可能?
再可怕也不會比那些沒有人性、感情的喪屍死物更可怕,對於凌駕於喪屍之上的強大變異獸,所有人眼中只有羨慕、妒忌。
在喪屍遍地的末世里,能擁有一隻強大的變異獸寵物保護自己,那是多麼幸運的事?要是有那種強大的力量,就不用在這苟延殘喘,在這等著餓死那天的到來。
災難是有徵兆的,也許在一個月前、也許在三個月前,也許是更早之前,一種奇怪的病毒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只是大家並未意識到這個病毒的可怕,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古怪的病毒是電影、遊戲裡面那種喪屍病毒。
這個病毒一直在靜悄悄的傳播,而在二十多天前,在基數的積累下大爆發。本就人心惶惶的社會,瞬間成為地獄。
這些人都是聽到了傳聞、各種小道消息、乃至政府公布的訊息,才來超市打算囤些物資的,卻沒想到當時超市就就爆發一波喪屍潮,於是這些人便逃到頂層電影院躲避。
醫生是後來才找到這裡的。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一躲就躲到現在。其實最初逃到電影院的不止這些人,恐怕有上百人躲到這裡來,期間有十幾個發燒然後屍變的,被大家合力殺死,也有一些人忍受不了試著衝出去,想回家找親人,有幾個應該是成功了,但大部分都被一涌而至的喪屍群撕成了碎肉吃掉。
醫生從手機各種留言、官方訊息中明白到這個世界正在發生的災難,便有計劃地往商場這邊冒險探索。地下一層的華潤萬家是他腦海里第一個想到的地方, 這裡有食物、有各種物資。
倚靠著強大的變異獸,他突破了喪屍的圍堵,闖了進來,但也被困在這裡。
因為喪屍實在太多了,二十多萬人口的從城,但凡有一半的人變成喪屍,都是一個極其可怕的數字,更何況這數字只會多不會少。
其實街道上的喪屍算少了,居民樓里的喪屍才多,他所在的那個小區,完全成了喪屍堆。他醒來時就發現整個小區沒幾個活人了,隔著牆壁都聽到喪屍嗷嗷叫。就算有活人,也被困在屋裡,根本不敢發出聲音。
也因為這樣,他才留在電影院,至少這裡還算安全。
這些人都是陰鬱壓抑的,也不怎麼說話,就像人偶一樣,然而也有例外,不遠處一根承重石柱後面,傳來幾聲略帶著痛苦忍受的喘叫。
那充滿著壓抑、發泄的聲音,與這邊死氣沉沉的寂靜,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也許是感覺到這邊的氣氛不對,石柱後面,那人還故意加快了速度,就好像在宣誓著什麼,而在一聲混合著哭腔的尖叫後,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十幾秒後,又響起了哆哆嗦嗦穿衣服的聲音……然後一個女人和一個臉上有道疤的男人從柱子後面走了出來。
女人低著頭,默默地走到一處牆角的位置坐下,她抱著膝蓋把頭埋進去,看不見她的表情神色,但想來一定是羞恥、卑微的,否則她不會這樣,不敢看別人一眼。仿佛別人只要給出一個鄙夷的眼神,她就會崩潰,從這裡跳下去自殺。
當然,她不會這樣做。
與這個女人一同過來的,是個又高又壯的男人,長著一張凶神惡煞不是好人的臉,事實上他的確也不是什麼好人,但他兇悍狠辣,連喪屍都不怕,所以他是這裡除了醫生外最強的人。
疤臉男人大咧咧的走到他專屬的位置,從那幾個箱子裡翻出一瓶水、幾包食物,隨手朝女人扔過去。
原本萎靡頹喪的人們,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視線隨著食物的軌跡移動,直到「噗」的一聲響,食物和那瓶水砸落地面,骨溜溜的轉了幾個圈,最終緩緩停下,那些人仍不願收回那火熱的目光。
女人伸出手,把出賣自己換來的食物和水捉在手裡,像行屍走肉一樣打開包裝袋,機械地吃著裡面的東西。
直到這時,其他人才收回了各種怨毒、妒恨、渴望的目光。
沒有人敢去搶,大概是在這之前,已經有誰嘗試過去搶,但發生了不好的事。
牧然扭頭朝醫生望去,醫生只是搖搖頭,示意牧然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