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作甚。」
挨了老太太一句訓，馮氏灰頭灰臉的，「我娘說，我婆家而今立起來了，讓我和當家的安生過日子，不許我幾個兄弟來叨擾我。」
程婉噗嗤一笑，她親娘是生怕華文把她休了嗎？
「來咱家幹活，又不是做什麼，哪裡來的叨擾。」
馮氏有些難為情，喃喃，「他們，很能吃。」
「能吃是福，咱這兒管飽，你儘管讓他們來，啊？」
早聽說馮氏的幾個兄弟老實敦厚、身強力壯，他們幹活，一個能頂倆。
只不過家裡田太少，他們拼盡一身力氣也混不到溫飽，窮得叮噹響，也沒人願意嫁給他們。
終歸是要請人的，倘若他們能來幹活，那最好不過。
「對了，你娘好像針線活兒做得好，你乾脆把她也喊來，能幹活的話，我也收，工錢也不會少她的。」
馮氏熱淚盈眶，「三弟妹，你是認真的？」
請自己的幾個貪吃的兄弟做事，便已是大驚喜，誰家還會請老人？
三弟妹這是在換著法子接濟她娘家啊！
程婉點頭，「只要能幹，不偷奸耍滑，不背刺我，我都收的。三嫂，你娘家若有人，你也喊來。」
「我爹沒了，我大哥是爛賭鬼，以前三番兩次的賣掉我，打我，我也當他沒了的。我被打死、餓死時，我那些叔伯沒瞧見我一眼，沒給過一口飯吃。」花氏擺手，「我可不想讓他們上門打秋風。」
程婉連看了她好幾眼，這個三嫂大大咧咧的性子，沒想到這麼可憐。
她嘆了口氣，收了心神，「那大哥，你選分紅，對嗎？」
「嗯，分紅。」華文說完，又補充了句，「沒分紅也無所謂，老三等錢用。」
他多少知道那個不安分的三弟一些事，身邊跟的人都是有本事的，那不得花錢養著？
程婉感到暖心，「放心，不會讓大哥白乾的。」
她看向華武，「二哥你呢？」
「我選工錢。」華武的回答，並沒有出乎大家的意料。
程婉看向馮氏。
「嗐，我夫妻倆沒什麼腦子，就只有一股蠻力，憑什麼分錢？就要點工錢好了。」馮氏笑嘻嘻的道。
華武不住點頭，「工錢夠用了的，住在這兒不花錢，我存起來，給兒子娶媳婦。」
他話不多，平時沒什麼存在感，但他有力氣，穩重老實，想法也很質樸。
沈老太道，「婉兒，隨他們去，你做的已經夠好了。」
「那好，二哥，就先給你定工錢，三個月內你反悔，都能給你換回來的，你考慮好。」
程婉看向老太太，「娘，您和小妹呢？」
華玉荷說，「我也選工錢。」
「我吃你的穿的，我要什麼錢？」沈老太瞪程婉，「就你前幾日給的那一筆，足夠我養老了。」
程婉好笑，「娘，咱這一大家子，都有各自的親朋戚友，你得做多少人情啊，別的不說，就是你過年給小輩的壓歲錢，都是一大筆支出。」
沈老太理直氣壯，「我輩分比他們大，不應該是他們孝敬我麼？我個老太婆，我給什麼錢？」
程婉被噎了噎，她竟覺得有幾分道理！
「有沒有可能，你要做人情的？」
「咱鄉下人，紅白事拎點食物上門幫忙就是人情。實在親厚的，那也頂多隨個幾十文錢了事，這點錢我還是有的。」
程婉有點無語，這老太太怎的就油鹽不進呢。
她耐著性子道，「可是，華霆做了公差，我這產業越做越大，您就是老夫人了呀。有身份有臉面，不得處處打點？」
華霆所謀甚大，老太太以後遲早得和那些老太太打交道，現在就得跟她說一些接人待物的事兒。
最少，她得有那個意識。
老太太也是人精，兒媳這麼一點撥，她也想到了。
頓時，她精神振奮，「對，我要有很多錢傍身，不能拖兒子後腿。」
馮氏、花氏一臉懵，當娘的沒錢怎的就拖兒子後腿了？
那她們都有兩三個兒子呢，身無分文的，是不是也給兒子拖後腿了？
程婉微笑，「娘，那您要工錢還是分紅？」
「當然分紅啊。」
馮氏取笑她，「娘你也沒出什麼力，你也好意思要。」
沈老太道，「是我自己的兒媳和兒子，我怎麼就不好意思了？」
程婉笑出了聲。
這一家人喜歡把什麼話都攤檯面上講，不遮不掩的，處起來太舒服了。
馮氏問，「三弟妹，我明日便讓你大哥去我娘家走一趟？」
「嗯，記得多帶點肉。」
「人都帶回來了，還帶肉去幹嘛？多此一舉啊。」
「哈哈！三弟妹好傻。」花氏毫不客氣嘲笑。
程婉摸了摸鼻子，「那什麼，空手上門，不太好看吧。」
「我要那麼好看做什麼。」馮氏說，「方才二弟妹也說了，落魄時那些親戚沒一個伸手，等我們有口吃的，就跟螞蟥一樣吸上來。帶肉去他們會搶去瓜分掉，留在這兒吃它不香嗎？」
程婉立即給她豎個大拇指，「大嫂心思通透，佩服。」
花氏忙說，「三弟妹，那我呢？大嫂這想法還是跟我學的呢。」
程婉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是求讚賞。
這二嫂，怎的跟個孩子似的……
「二嫂，你也很聰明，一點兒都不糊塗。」
「三弟妹，那是你從前對我不了解，以後啊，多的是你誇我的時候。」
說著她揚起下巴，頗有幾分得意。
程婉笑出了聲，大家也目露微笑，一時間，竟有幾分溫馨。
華文卻想起一件事，有些發愁，「三弟妹，下大雨那幾日，育嬰堂附近有不少被遺棄的孤兒。
我不清楚家裡還有多少糧食，我只收了四個身體沒什麼毛病的孩子進來。只是不知為何，短短几日，三個孩子陸續暴斃，我第二日給埋了。
雨災過後，也有些行乞之人，求我收留他們的孩子，我怕他們有所圖，又怕那些孩子都是有病的，就沒敢收。你得跟我說，這孤兒以後還收不收，收什麼樣兒的。」
「我的錯，先前沒同你說清楚。」程婉道，「暴斃的孩子，怕是早就生了病，淋了雨，就沒命了。
那些來路不明的人把孩子塞進來，也確實可能居心不良，大哥你無需放在心上，我回頭好好想想，出個章程來。」
華文點頭應下。
事情商量得差不多，程婉讓大家補充幾句，開始落實各自的工作。
然而就在這時，外邊傳來孩子的喊聲，「什麼人！」
華文、華武起身往外沖，程婉鎮定地把老太太和華玉荷送回房間鎖上門，才循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