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有了危機感，卻不動聲色，把話題引到陳糧上來，他知道程婉對這個感興趣。
「先前便答應送你一些，我回去與表哥商量了一番，覺得陳糧堆在倉庫也是浪費，不如就做個順水人情，約有三千鈞，全送你了。」
程婉愕然，三千鈞？
一鈞約三十斤，那豈不是，九萬斤？
天哪，這……
她被這個數字驚呆了，急切地道，「陳糧現在外面都賣八九十文一斤，怎會堆積在倉庫呢？供不應求啊。」
顧青：「朝廷嚴禁囤積居奇、哄抬物價，聖上已派欽差南下徹查。再一個，我和表哥都不稀罕發國難財。」
程婉愣了愣，他們生意做得這麼大，真有這個覺悟嗎？
「你可以低價賣給百姓的。」
「掙那幾個錢太麻煩，懶得廢心思。再說了，」顧青眼裡含笑，「你多送我點樹莓，我們不虧的。」
程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對方說這麼多，明顯就是在接濟自己。
可無親無故的，為何要這樣呢？
華霆出聲，「多謝顧公子的好意，不過我們可以按市場價買下來。」
「不，說了送給程娘子，便是送。」顧青很堅持，「程娘子救了表嫂和兩個表侄兒的命，送點陳糧，很應該。」
華霆還要說什麼，程婉拽了拽他的衣角，他不再吭聲。
媳婦是個有分寸的，就聽她的。
「顧公子，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糧食幫我送三分之二去育嬰堂，三分之一送這裡，可以嗎？」
對了，她還養了一幫孤兒！
顧青對她的欣賞，難以掩飾。
「好。不過，陳糧放太久，長了小蟲，得儘快食用。」
「不會放太久的。」程婉道，「我雇些鄉親種地，不發工錢，就發糧食。」
顧青雙手抱拳行禮，「程娘子，高義。」
「顧公子謬讚。難民太多，我幫不了什麼忙，只能力所能及的給鄉鄰搭把手。」想起那洪水滔天的幾日，有太多人死去，可活下來的難民，仍然忍飢挨餓，每天都有人餓死，她心底就很難過。
在後世，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倖存者都不會缺衣少穿的。
顧青讀懂了她眼裡的悲傷，道，「您這一義舉，就能救很多人。和那位女山神一樣，你們都是女英雄。我們為遇害者悲痛，但不要只想著死了人，你應該想，在這一場浩劫里，有太多人獲救，這是不幸之中的萬幸，我們都該向前看。」
他語重心長，眉宇間全是溫柔與憐惜。
這一刻他不像個朝氣蓬勃的青年，反而像位智者。
程婉不禁好笑，他這些話，正是前幾日，她對那些倖存者說的。
而今，倒被他用在自己身上，就覺得有些怪。
不過，他一番開解後，她也釋然了。
她自認問心無愧，但只要還有能力，她就儘可能的幫助一些人。
「謝謝你啊，顧公子。」她柔柔一笑，分明是帶著幾分疏離的，卻讓他心跳加速。
她身上有一股香，淡淡的，清新宜人，卻讓人上癮，聞了還想再聞。
他命人仔細查看過，這世上並沒有這種香料，應該是她身上自帶的體香。
尤其是此刻挨得近，而她昨晚才被丈夫滋潤過，呼吸間全是她的氣息，令人沉醉。
不愧是女山神……
她就像是黑暗中那一束光，她拼命努力亮著，就為了救贖、溫暖別人。
他能做的，就是義無反顧地幫幫她，讓她不要那麼辛苦，也能保持她這束光不滅。
還有，他會慢慢，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
事情談妥，顧青很快離去。臨走前，程婉給他裝了一麻袋的樹莓，約有百來斤，他歡喜得不行，生怕弄壞捨不得用馬駝，想自己扛，程婉就幫他請了牛車。
他走後，華霆面色不太好看，「以後你少與他接觸，讓安十三跟他談。」
程婉逗他，「怎麼？你又亂吃醋啦？」
「他不帶隨從和護衛，獨自來找你，本就不對。還有，他的眼神，」華霆很認真地跟她說，「像狼，似乎對你勢在必得。」
程婉想了想，好像真有些不對勁，「好，我聽你的。」
「乖。」華霆總算不是冰山臉，摸了摸她的腦袋。
還沒吃早飯，林白等人就來了。
足有五十人，男女老少，個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
但他們眼睛很亮，透著感激。
林白道，「程娘子，昨晚他們都分到了豬肉，今日特意來幫您做事，表示感謝的。」
程婉很高興，「好，你們先幫我們把田地規整好，明日再幫忙清理這裡的淤泥雜物，我們會蓋房。」
他們沒反對。
樊青山便帶他們去了華家幾兄弟的水田，程婉和沈老太商量，今日先不去育嬰堂，先讓他們把山上育好的中草藥苗兒種田裡，給他們煮兩餐飯。
明日等糧食送到，就發給他們自己煮。
自己村裡的村民，也許久沒吃過飯了，今日也先發點囤糧下去。
總之，太多雜七雜八的事情要忙。
沈老太喊里正回來，幫著發糧食。
她囤糧不多，每家只能先發五斤。
但這已經讓村民們感動到熱淚盈眶。
雨災前許多人就已經斷炊，這大米，已經半年沒吃過了！
以為要餓死去，可華家卻給他們發糧！
華家，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村民們說了許多感激的話，對沈老太也極致奉承，恨不得給她磕頭。
老太太只覺得通體舒暢，嘴角壓都壓不住。
令她意外的是，那一幫難民居然手腳很麻利，只用了半日的時間，便把田地清理好，晌午就回來整地基了。
程婉也驚訝，把林白喊過來問。
林白說，「待在原來那兒不動，遲早會餓死。來這邊幹活，最少有機會喝上一口湯，等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即便沒有，餓死在這兒，以您的為人，也會給他們挖個坑埋掉，不至於暴屍荒野。」
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卑微的理由！
很殘酷，但也很現實。
換做是她，她也這麼做。
只不過，心裡不好受罷了。
程婉沉默了許久，「你們如此瘦弱，竟也有力氣幹活。」
林白強笑了下，「不過是憋著一口氣罷了。」
程婉深吸了口氣，這操蛋的世界！
她打起精神來，「不怕，我今日管你們飯，都給我吃得飽飽的。以後，每天也發放糧食。」
「什麼！」林白很是震驚，「您為何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