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聽出是王新的聲音，忙往外走，「怎麼了？」
華霆拿著火把跟上。
只見渾身濕透的王新抱著個婦人站在門口，神色悲切。
那瘦弱婦人在雨水沖刷下，腦袋和雙腳都往下淌血水。
程婉吃了一驚，責備王新，「你還站在門口作甚，快把人抱進來啊。」
王新這一路上求助，無人相幫，他看透了人情冷暖，此刻聽到程婉這一句話，竟讓他忍不住激動落淚。
落紅的婦人被認為不祥、污穢，別人多看一眼都嫌棄，她卻想也不想就讓他們進入山洞。
要知道，她家的山洞裡足有二十口人，她上邊還有個厲害的婆婆，為了救人，她都顧不上徵詢他們的同意。
王新心裡震撼，把人抱進來，哽咽道，「孩子娘在半道上摔了一跤，腦袋破了個洞……」
「你蹲下。」
程婉的手探向婦人的鼻尖和頸部處的大動脈。
但下一刻，她縮回了手。
婦人沒氣了！
只胸口還有一口氣吊著。
同時，婦人腹部高聳，微微蠕動。
裡邊的孩子還活著！
程婉心頭砰砰直跳。
她沒治過死人，也不知道這婦人是不是陽壽已盡、她該不該救。可轉念一想，她救的蘭夫人和馮少夫人，當時不也瀕臨死亡麼？
若是不該救的，她以後會得到懲罰，那多救一個又如何？所謂虱子多了不怕咬。
思及此，程婉眼神變得堅定，手摁在婦人的胸口，源源不斷地把治癒力度了進去。
王新方才見她縮了手，心裡咯噔一下，人也險些站立不穩，這時見她全神貫注地救人，他內心又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絲期待，小小聲問，「嫂子，我媳婦還有救嗎？」
程婉不語，全力搶救中。
忽然，她感應到婦人的心臟輕微地跳動了下，她急忙撤了力量。
普通人吸收治癒力緩慢，要過一會兒才在四肢百骸蔓延，如果她輸送過多，這婦人會爆體而亡。
上回給華霆治便是，他差點爆血管，她把自己搭進去，讓他發泄了許多回，她又在水乳交融時疏導他體內爆走的殘餘治癒力，慢慢去強化他的身體，他才能把力量化作身體的一部分，若不然後果不敢想像！
瞧著婦人逐漸有了生機，王新瞪大著雙眼，心被劫後餘生的喜悅脹滿，胸口酸脹，「秀兒，你聽得見嗎？」
婦人還沒恢復意識，雙眸緊閉，呼吸急促，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程婉留意到她的出血量，再摸了下她的肚子，語氣凝重，「她要生了。」
王新面色「刷」地變蒼白，聲音顫抖，「胎兒還不夠七個月……」
他悲痛得說不下去。
這般大的孩子，生下來也是活不成的！
程婉的耳朵貼在婦人肚皮上，用異能仔細感應。
片刻後，她說，「孩子還算健康，先生下來再說。」
有些人算胎兒月份是從懷上的那個月算起，因此時間不一定準。
根據這孩子的骨頭與活力來看，足七個月了的。
她當機立斷，「王新，山洞裡邊有個單獨的位置，你抱她進來，我來給她接生。」
那個小窩，是華霆精心布置給她休息的，雖然捨不得，但她也得讓出來。
她身後的華霆眉頭皺了皺，但沒說什麼。
她的鎮定與自信，感染了王新。
他抬手擦了下眼睛，抱起媳婦，便往裡邊跑，程婉在前面引路。
很快，他進入那個乾淨溫馨的小窩。
程婉讓他把李秀又髒又濕的衣服脫掉，用被單裹著她，自己則站在甬道門口遮擋下外人的光，即便沒有人往這邊偷窺。
等王新弄好，程婉攆他出去，「你把孕婦和孩子的衣物拿來，一定要乾淨整潔，而後去燒熱水。」
王新腦子亂糟糟的，只胡亂地應「好」，都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沈老太拉他到一旁，又仔細叮囑了一番。
王新沮喪至極，「衣物和月事帶，都淋濕了啊。」
哎，這倒霉孩子！
沈老太嘆氣，「你拿衣服架火烤，再去接雨水進來燒熱水。我的先給她用，還有些舊衣，臨時給娃兒改兩件衣服，做小裙子便是。」
王新像找到了主心骨，心頭大定，連聲道謝後，疾步走了出去。
這時婦人已醒了過來，程婉正小聲安撫她。
但她的情況，十分不樂觀。
她腦袋上的傷是治好了，可她身體虛弱，失血過多，又宮縮無力，都不知道怎麼幫她接生。
而肚子裡的孩子不知是因為缺氧還是缺血也在躁動不安，這很危險。
程婉給她做腹部按摩、做腹壓，使胎兒向產道蠕動。
進來幫忙的沈老太驚訝，「婉兒，你這催產手法比穩婆還熟練啊。」
程婉滿頭大汗，「我以前跟阿奶去過接生的。」
李秀咬牙忍受著巨大的痛苦，申吟聲破碎又無力。
山洞內的氣氛有些沉重，孩子們都很安靜，只有柴禾燃燒發出的聲音。
王新挑著擔子返回山洞，一頭的籮筐裝著兩個孩子，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和兩歲的男童。
男童渾身都是泥巴，哭個不停，小姑娘很懂事，強忍著淚哄弟弟，可她自己身上也有不少刮蹭到的傷，衣服都被勾破了。
「可憐的孩子喲。」
華玉珍和林婆子上前，把倆孩子抱出來，給了他們幾個樹莓哄了一陣，男童便沒再哭。
華玉珍問王新，「你方才把孩子放哪兒了啊？」
「隔壁山洞的王婆子幫著照看了一會兒。」
王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邊說邊往甬道走。
李秀此時到了關鍵處，痛得她發出一聲聲的慘叫，渾身都在發抖。
程婉努力按摩產婦腹部推進產程，她自己也累得直喘氣，沈老太心疼得給她擦汗，又去端來紅糖薑湯讓她喝。
程婉給李秀灌了兩碗，把雞蛋全餵給她吃，再給她打氣，「看到孩子頭髮了，你堅持住。」
李秀話都說不了，胡亂點了下頭下又叫。
王新望著她痛得扭曲的面孔，又心疼她，又害怕孩子生下來活不成，心都要碎了。
他奔出山洞，在天地間跪了下來。
「天老爺在上，保佑我媳婦孩子無恙，為此，我願付出任何代價……」
像是對他的祈禱做出了回應，外面猛然間有道手指粗的雷電劈下，「轟隆」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整個山洞都抖了抖。
華玉珍很是震驚，「他這是感動了上天麼？」
「並不是！」程婉氣得不行，真看不出來他是個二貨，沒有一點常識，山洞外好幾棵大樹呢，雷雨天，怎麼能站在那裡！
「王新，你趕緊回來，別……」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聲巨響，伴隨而來的，是王新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