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浪一時間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抬頭望向頭頂的柵欄,目光穿透屏障,只這一眼,他便覺得自己的心跳驟然停止。
直到這個時候,李多浪才發現,從窗戶外面照射進來的根本不是他原以為的外面的陽光,而是一個庫房裡泛著黃光的燈泡,而那庫房裡,密密麻麻竟然從天花板上倒掛了幾排屍體,無聲無息,全部面容扭曲。那泛黃的燈泡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讓他們看起來更加詭異和恐怖。
李多浪的背後傳來一陣冷風,他感到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些屍體顯然已經被掛在那裡許久了,僅僅掃視一眼,李多浪就發現男女老少各種屍體都有,甚至還有很多其他種族的屍體。
這裡簡直是一個大型的屍體收藏室,各種類型一應俱全,讓人一想到這裡主人的變態癖好,便不由得渾身發寒,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些屍體竟然都透露著一種詭異的鮮紅色!
李多浪終於明白甬道中一直若隱若現的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是什麼了——屍體的表面被抹了特製的鹽巴,他們竟然被製成了臘肉!
李多浪的手都在顫抖,他實在難以想像,在人人都是超人、物資取之不盡的萬象大陸,竟然會有如此慘絕人寰的一幕,眼前這一排屍體臘肉已經完全超出了李多浪對人性之惡最下限的揣測。
李多浪緊緊抓著鐵柵欄,眼睛死死瞪著裡面,不知從哪裡吹來的冷風夾雜著腐肉的爛臭味向著甬道不斷吹進來,一排排臘肉就這麼隨風晃動,而隨著臘肉的晃動,後面的情形也隱隱約約露了出來。
李多浪和封不驚幾乎連靈魂都在顫抖,冰冷的寒氣從鐵柵欄蔓延,一直順著胳膊蔓延至全身,因為他們看到了更恐怖的場景。
只見臘肉後面的牆角處,一個醃酸菜的大缸斜靠在角落,一排掛在房樑上的玉米串搖搖晃晃,隨著陰風舞動,而在玉米串掛著的橫樑旁邊,一個老得不成樣子的老人正被吊起來掛在一旁,他渾身不著片縷,只有一塊破抹布斜斜掛在胳肢窩處,上面沾染了腥臭的血肉,看樣子似乎剛被人使用不久。
那老人似乎還殘存著一絲氣息,但卻已經沒有力氣叫出聲音。他的整個肚子都被人用高明的手法剖開,卻沒有讓他立刻死亡,而是讓他始終游離在生與死之間,無法解脫,他腸子被扯出來的部分被掛在了牆上的釘子上,所有的排泄物都一點一點向著下面的大缸滴落,整個屋子的空氣臭味瀰漫,令人聞之欲嘔,顯然甬道里的惡臭味源頭就是那裡。
李多浪兩世為人,哪怕是從電影上都沒有見過這麼慘的人,除了掛著抹布的右胳膊,他其他手腳幾乎都是殘缺的,一隻大腿和一隻胳膊都是齊根而斷,另一隻大腿一直到膝蓋的地方也都被切了去,看傷口處的整齊程度,讓李多浪不由得聯想到了剛下甬道的時候擺著的那一排刀具。
掛著抹布那根手臂並沒有好到哪兒去,一整塊手臂骨都是直接暴露在空氣中,除了頂端還保留著一些骨塊讓吊著他的布條有打結的地方,其餘上面的血肉都已經被割走了。老人沒有眼珠,只剩下兩個空洞,裡面還殘留著乾涸的血絲,整個場景,直叫人頭皮發麻。
李多浪感到一陣窒息,他是在無法想像,神王聯邦作為萬象大陸僅次於五上宗的一流勢力,這樣一個受到無數信徒敬仰和膜拜的強大勢力,其內里竟然會發生如此骯髒卑劣的行徑,他也是在無法想像,那些有著變態癖好的劊子手們,一臉泰然自若地將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當作牲畜一般關在地牢里,對他們施展難以想像的酷刑,最後在他們受盡折磨之後,殘忍地將他們掛在鉤子上醃製成臘肉的場景。
李多浪望向牆壁上那些血手印,顯然曾經被關押在這裡的生靈們都曾經透過那一扇鐵柵欄看到過那令人遍體生寒的一幕,他們拼命想要尋找生路,甚至徒手去挖掘牆壁,可一切都只是徒勞,只能看著地牢里的生命越來越少,最終當死神降臨的那一刻,還沒等遭受酷刑,他們的靈魂已經被嚇死一大半了。
庫房裡如今並沒有人存在,也不知道那些劊子手哪裡去了。
李多浪低頭再次看向女人,只見這女人就這麼躺著,但目光卻死死盯著李多浪背後的巨斧,眼中露出一絲渴求,似乎渴望得到解脫。
李多浪心有所感,目光直直地和她對視著,女人那麻木的目光中忽然出現一絲希冀,她拖著沉重的身軀緩緩蠕動到李多浪的面前,背負著巨大鐵鏈的她行動非常不便,但她仍然執拗地爬到了李多浪的腳下,目光直直地望著李多浪手上的巨斧。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哀求,早已經被毀壞的聲帶發出乾枯的聲音,隨後她靜靜跪倒在斧刃旁邊,頭顱貼地,露出了背後無數道猙獰的傷疤。
李多浪沒有說話,整個地牢靜悄悄的。
他和封不驚都明白女人的意思。
封不驚的手微微顫抖著,隨後似乎是做了什麼決定,拳頭捏了捏,一把奪過了李多浪的渡斧。
「你是想要解脫嗎?我可以幫你。」
封不驚聲音發顫,女人聽到封不驚的問話,嘴巴張了張,再次發出那像是咆哮又像是哭泣一樣的乾枯聲音,這聲音久久縈繞在牢房內,震得灰塵也從上面墜落,但是她的眼神卻活泛了起來,剛剛的空洞和麻木已經消失不見,她向著渡斧的刃下拼命地挪動著,兩隻眼睛微微有些濕潤,她已經流不出淚水了。
封不驚再也沒有猶豫,手起斧落,女人的人頭立馬滾落在地,但那眼神卻沒有死後的猙獰或者不甘,反倒是充滿了安詳,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意,似乎在為自己終於離開了這個世界而感到欣慰,滿眼都是感激之色。
封不驚將斧頭甩了甩,丟給了李多浪。
「這些人都是在受盡折磨之後才會這樣的,看這裡面的場景,顯然他們要被折磨很久。蜜兒姐是昨天才被帶過來的,走吧,她一定還活著。」
封不驚聲音低沉,他覺得自己的胸中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李多浪沒說話,只是默默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死的很安詳的女人。
他此時的心境反而平靜了下來,就像是平靜的大海,見到如此悽慘的場景,李多浪大概也知道這所謂的聖王宮都是一群什麼樣的人了,他覺得很憤怒,又覺得很悲涼,他想開口狂笑又想嚎啕大哭。
那些表面上光鮮亮麗的大勢力,本以為一個個起碼能讓普通人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卻沒想到在這裡人性只是一個笑話,他們甚至過得不如牲畜,只是被當做了能夠說話的財產,是剝削勞動力還是被當做食物,一切都在他們的一念之間。當初李一白無意中闖入血淰花田成功逃出來後,用蒼白的文字向李多浪描述她見到的慘狀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得有多麼殘酷,只是覺得有些悽慘,但當這場景真實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李多浪才知道這一幕有多麼恐怖。
李多浪在心中許下了誓言。
如果自己有能力,一定要將這個道貌岸然的狗屁恆水神牛宗給親手毀滅掉,這世界上有這種勢力存在,是所有人的不幸。而且如果自己還碰到了其他這種勢力存在,也要堅守這個諾言。
李多浪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但他沒有驚慌,他知道,這是李一白他們到了。
「蜜兒姐找到了嗎?」
趙萌萌壓低嗓門的聲音傳來,看到李多浪二人站在那裡,眾人還以為他們找到了什麼線索。
李多浪搖了搖頭,將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披在了地上這個到死都不知道姓名的可憐女人的身上,順便將地上她的雙眼緩緩合上。
「這是誰?」
李一白臉色有些難看地看著李多浪鄭重地將那女人的頭顱放在了她的手邊,不禁好奇地問道。
李多浪搖了搖頭,忽然聽到一旁正透過鐵柵欄向上面望的趙萌萌和道友明兩個人一齊「嘔」了一聲,隨後跑到角落「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幾乎連昨天的晚飯也都跟著一起吐了出來,而二人旁邊的花無聲雖然沒有吐出來,但是卻同樣面色慘白,顯然腹中並不好受。
李一白好奇地向著頭頂的鐵柵欄望去,李多浪卻一把抓住了李一白的手,搖了搖頭。
「我建議你不要看。」
李一白看著一反常態的李多浪卻沒有多想,一把掙脫了李多浪。
「我必須看。」
李一白其實心裡已經有了隱約的猜測,但是她卻有必須看的道理,剛才地上的女人,她一進來就看到了她那副飽受折磨的樣子,但她的視線並沒有挪開。
這個世界,已經逐漸在她眼前揭露出了真相,一味地避開只會讓自己距離李多浪越來越遠。
她必須學著讓自己變得更堅強,變得更強大。
自從李多浪使用克隆卡之後,使用李多浪能力的李一白便已經感受到了自家哥哥的強悍之處,要不是沉默的沙包這個能力,李多浪恐怕現在就是萬象大陸高級超凡境的第一人,甚至可能一些大師級的超凡者都不是他的對手。
「嘔!」
可惜,李一白的堅定信心並沒有持續太久,她只是嘗試著向裡面望了一眼,強烈的視覺衝擊立刻差點兒讓她暈厥過去,踉蹌著兩步退到牆角,滿頭虛汗地靠在牆上,跟著渾身無力滑坐在地。
「你……你剛才怎麼不攔著我點!」
李一白乾嘔著,不滿地朝著李多浪說道。
李多浪搖了搖頭,心裡有些沉重,他知道李一白這是用自己的方法調節這沉重的氣氛,但他並沒有心情接茬。
李一白拔出白帝劍,白帝劍出鞘發出嗆啷一聲,頓時將眾人的視線全都吸引了過來。
「你要做什麼?」
李多浪驚訝道。
李一白臉色鐵青,她沒有回答李多浪,而是直接發動了神奇偽裝,沉默的沙包效果立刻被暫時無效化,白帝劍揮劍一斬,鐵柵欄頃刻間被劃斷,僅僅片刻,李一白穿過縫隙,出現在了那倉房之內。
她忍著強不適走到那老者身前,強迫自己的目光直直地盯著老者那副悽慘的模樣,知道這個時候,她依然沒有忘記警戒四周,包括警戒面前的老者,因為她不確定這裡是不是一個陷阱。
似乎是感應到有人前來,老者被吊著的身軀虛弱地扭向李一白的方向,那張恐怖的臉龐便轉了過來,只見他微微蠕動著嘴唇,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卻根本發不出聲音,幾隻蛆蟲和蒼蠅順著他的嘴縫爬了出來掉在地上,這噁心的一幕頓時讓李一白手裡的白帝劍都拿不穩了。
「我來……結束你的痛苦……」
李一白顫聲說道。
似乎是聽清了李一白的話,那老者竟然激動地從喉嚨里擠出聲音。
「呃……呃……」
老者一張嘴,惡臭味撲面而來,隨之還掉落了一顆腐爛的牙齒,李一白不忍心再繼續看著老者受罪,高高舉起白帝劍便想結束老者的性命。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而慈祥的聲音從庫房的房門之外傳來。
「年輕人,我好不容易培養的怨魂,你已經給我弄死一個了,再弄死一個,這個月我的血淰花田就要不開花了,那樣的話,天神是會降罪於你們的……」
幾人頓時警覺起來望向四周,但四周盡頭皆是一片漆黑,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李多浪心中一緊,他還以為這地牢里的人也被李一白他們剛才的動靜吸引到外面去了,畢竟幾人剛才鬧出的聲響那麼大,沒想到地牢里竟然還有人守著。
畢竟小地圖還是有局限性的,它只能顯示和自己處於戰鬥狀態的敵人,如今小地圖上沒有顯示敵人的頭像,李多浪幾人都下意識以為沒有人。
李一白聽到有人企圖阻攔她,立刻揮劍而落。
就在白帝劍即將接觸到老者脖子的一剎那,一股無形之力忽然從黑暗深處涌動,將白帝劍直接彈飛!
「咕嚕!」
李一白的身體似乎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般,整個人竟然在原地不受控制地漂浮了起來,一層細密的血紅色水泡從周身詭異生成,直接將李一白包裹了起來,灰濛濛的迷霧隨之從水泡中不斷漏出,眨眼之間,李一白竟然像是在原地消失了一樣,驟然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