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牙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很奇妙的地方，他的意識從身體上緩緩升起，他甚至還能看到莫有情正用手帕擦拭著雙手上沾染的鮮血，滿臉厭惡和嫌棄的神色，而他的腳下，自己的屍體就這麼躺在地上，看上去徹底斷絕了生機。

  狂牙的意識逐漸清晰起來，他一看到莫有情的臉，當即就想衝上前去咬他，但是他直到這時候才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控制自己。

  「我這是死了嗎……」

  狂牙嘗試感知自己的四肢。

  什麼都沒有，一片虛無。自己就好像只是一團純粹由意識構造而成的「鬼魂」一樣，只有思想，沒有實體。

  他的意識很快越飛越高，很快，他便看到了魔陽城的全貌。

  這座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每一處角落他都無比熟悉，可此刻卻陷入了巨大的混亂之中，街道上到處都是閃耀著紅色尾燈的汽車，全部瘋狂地按著喇叭，如同一條條紅色的長蛇，爬滿了城市的每一個街頭，各種慌亂的行人也都穿梭其中，奔著城外的方向逃去。

  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意識飛得更高了，狂牙忽然驚訝地看到，在整個魔陽城的上方，一座巨大的如同鳥籠一般的無形罩子籠罩在整個魔陽城的天上。這罩子實在太過巨大，目力所能望到的最遠方竟然全都被罩了進去。

  狂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到這個罩子的，這個罩子明明是沒有實體的、沒有顏色的，但是他就是能感覺到那裡有一堵巨大的屏障，攔住了所有想要通過的東西，連細小的灰塵都無法通過。

  「轟隆隆……」

  在沒有任何雷達指示和機場燈光指示的情況下，一架魔陽城的飛機竟然成功起飛，正急速攀升高空企圖逃離這個即將崩潰的城市，但下一刻，恐怖的一幕便出現了，這架飛機在攀升到一定的高度的時候，明明天空之上什麼都沒有，但那飛機竟然像是撞到什麼東西一樣，機頭瞬間便被撞得凹了進去，巨大的動能一下子引燃了整個機身，魔陽城的天空之上，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轟隆」一聲巨響，緊接著夜空之上轟然爆出一朵絢麗的煙花，一個巨大的火球從天空中迅速墜落。

  那是一整架飛機上的生靈們用生命發出的嘶喊。

  這一幕嚇壞了所有人，沒有人知道到底魔陽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這架飛機的爆炸就像是一根燃燒的引線，一下子引爆了整座城市的恐慌。

  一些超凡者早就看到了天空中那架飛機，憑藉被強化的視覺能力，他們肯定那架飛機絕對沒有撞到任何東西，卻就這麼詭異地毀滅在半空中，這令所有看到這一幕，本來也想著駕駛飛機盲飛的人們止住了心思。

  沒人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攔住了飛機，但沒有人會拿命去一探究竟，同樣，也沒有人知道，在這座城市的上空，還有一個無法控制自己的意識體正繼續向上攀升。

  狂牙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屏障，嚇得趕緊閉上了雙眼，但隨即他便發現這是徒勞的，因為他現在只是一團意識體，根本沒有辦法作出閉眼睛的動作，只能無力看著自己距離那道遮蔽天空的屏障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在某一刻，他的意識體輕易穿越了那道屏障！

  狂牙一下子就呆住了，因為他發現，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變了！

  無邊無際殺氣騰騰的陌生超凡者，此刻竟然全部御靈飛行在魔陽城的「鳥籠」之外，將魔陽城圍得密不透風，他們全都陰沉地望著「鳥籠」內魔陽城居民們的一舉一動！

  不對勁，剛剛的天空上，可明明沒有什麼人——剛剛看到的魔陽城的天空，竟然是假的！

  「剛才是誰進去了？怎麼沒有打報告？」

  「是……是天神宮的宗主，他一心想要衝進去，看上去很急的樣子，還直接把我們的隊員踹翻了，我們攔不住他。」

  「他？……瘋子。算了，由他去吧，記錄好時間和停留時長，明天上報給天極，讓他們去評判，其他任何企圖從『鳥籠』里逃脫的，直接收攏界壁，撞死他們。」

  「是！」

  「唉，真是麻煩，這麼大的一片區域，要找到那個鬼牙球，根本就是大海撈針。這次為了避免類似時間回溯一類的能力復原這次事件的經過，只能大出血用這個一次性超凡物品『鳥籠』在整個魔陽城周圍形成完全隔絕空間的界壁，還要等鳥籠完全收縮，這樣以後任何手段都無法知曉魔陽城發生了什麼，但是這鳥籠收縮速度也太慢了，這麼久，都夠老子直接帶人衝進去把人全殺了，然後直接開始找了……」

  「都給我把眼睛放亮了，等鳥籠完全收縮，立刻對魔陽城展開屠殺，只要是這裡面還喘氣的，都給我殺了，連只蒼蠅都不許放過！」

  「是！」

  「……」

  再後面的話，狂牙已經聽不到了，他的意識已經越飛越高，離這些人越來越遠，但他卻真切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他明白了。

  什麼發現恐怖組織，什麼維護全界和平，這些都只不過是劊子手們道貌岸然的假話，這都是為了那個什麼鬼牙球而打的幌子，這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敵人，早就偷偷將整座魔陽城圍了起來，對著整座城市露出了獠牙。

  這個鬼牙球究竟是什麼，竟然能夠讓這些瘋狂的超凡者直接對一整座大型城池下達屠城的命令，還用出了一次性超凡物品這麼珍貴的東西。

  漂浮還在繼續攀升，狂牙不知道自己的意識究竟要飄到哪裡去，只能怔怔地望著天空之上出神。

  但是隨即，狂牙的眼神凝固了。

  他想要作出揉眼球的動作，很可惜，他現在並沒有手。

  「天上的月亮，怎麼有些奇怪啊？他們怎麼挨得這麼近？」

  狂牙覺得自己今天這一晚上都像是一場夢境一樣，充滿了不真實。

  萬象大陸的天空之上，自古以來都是有兩顆月亮的，可是怎麼今天看著這兩個月亮形狀這麼奇怪，就像是……

  一個人的瞳孔？

  忽然，那個「月亮」動了一下！

  狂牙頓時忽然感覺渾身冰涼。

  那好像不是什麼月亮。

  那好像真的是一雙眼睛！

  一雙巨大無比的，充滿了死寂、冰冷、絕望等各種負面情緒的眼睛，就這麼突兀地橫亘在天空之上！

  狂牙感覺自己如果有實體的話，一定嚇得當場暈過去，這雙眼睛太大了，就像是那些恐怖電影中的巨大詭物一般，如此質量已經不能用眼球來形容了，而是應該用天體來形容。他覺得自己犯了巨物恐懼症，整個意識體都在為之顫抖。剛才他看到這個瞳孔的時候，還以為那是天上的月亮，他剛才還在想這月亮的光線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和以往有些不同，現在他才反應過來，那是因為那根本不是以前他所熟知的月亮！

  那雙眼睛就這麼死死地盯著魔陽城的方向，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一樣，只有瞳孔偶爾微微轉動，眼睛所屬的面容全部籠罩在暗影之下，而當狂牙環視整個天空的時候，也堪堪才反應過來，這陰暗的整片天空，一顆星星都沒有——這詭異眼睛的主人的身體，已經巨大到遮蔽整座天空！

  這雙眼睛，究竟屬於什麼人？

  為什麼他會有如此巨大的體積，而且那直直望向魔陽城的眼神，究竟在尋找什麼東西？

  魔陽城的天空之上，鳥籠外有陌生的敵人在窺視著他們，殊不知，在整個世界的頭頂，一雙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到的眼睛，同樣也在窺視著他們！

  「鬼牙球……？」

  狂牙心中忽然閃過一絲閃電。

  難道，這鬼牙球，也是那雙眼睛的主人想要尋找的東西？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距離越來越近！

  狂牙感覺一股莫名的威壓正在逐漸籠罩他，那並不是來自於靈壓或者體積大小帶來的恐懼，而是高等生物見到了低等生物那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是來自於靈魂深處的顫慄感！

  「啵……」

  地平線已經出現彎斜，狂牙知道自己的意識體已經飄到了數十萬米的高空，就在狂牙以為自己要飄到外太空，飄到那雙令人不安的瞳孔之中時，忽然自己「頭頂」傳來一聲輕微的撞擊聲響。

  自己似乎終於來到了旅程的終點，停在了什麼邊界處，但是和剛才狂牙清晰看到的鳥籠不同，狂牙這次沒有看到是什麼東西把他兜住。

  一個神態有些猥瑣的老者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說來有些奇怪，這老者鬍鬚皆白，手裡拎著一個「道破天機，指點迷津」的幡，明明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而且狂牙之前似乎也沒見過這名老者，但他就是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來一絲熟悉的感覺。

  這老者，有些眼熟。

  「嗯？你怎麼會來這裡？」

  老者似乎能看到狂牙，微笑著招了招手。

  「你能看到我？」

  狂牙驚訝地發現，自己似乎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當然能看到你，事實上，要不是我，你也到不了這裡。」

  「這裡是哪裡？」

  「這裡？這裡是世界壁壘的交界處，連接著萬象大陸和神之谷。」

  狂牙放眼望向四周，說來神奇，剛才他一路飛上來的時候，明明記得這裡是一片虛無，可當他看到這名老者的時候，這裡忽然布滿了層層的迷霧，無邊無際的迷霧籠罩了整片天空，連天上那雙巨大的眼睛都被遮擋住了。

  「我是死了嗎？」

  狂牙猶豫著問出了心裡的話。

  老者撫了撫鬍鬚笑道：「當然沒有，你忘記你剛剛覺醒的『閻皇魔魂』的能力了？這個世界上，只要你還存有一個靈力粒子，你就無法徹底死去。」

  狂牙微微一怔，眼中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我……我還沒死？那我為什麼會來這裡？」

  「奇怪，我總覺得老先生您很眼熟，我們是在哪裡見過嗎？」

  老者聞言挑了挑眉，低聲自言自語。

  「哦？記憶封印已經出現了鬆動嗎……」

  「什麼？」

  狂牙沒聽清。

  「咳咳，沒什麼……我們以前沒見過，你記錯了吧，可能誰長得比較像我，你記混了。」

  「您一定很強吧？能不能求求你，出手解救魔陽城，我的街坊們都很好，我的朋友們都很友善，我們從來沒有招惹過任何人，為什麼他們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要殺害我所有同胞？」

  狂牙說著說著，忽然感覺到一股無名的怒火從自己的心頭燃起，一絲亮光微微閃動，憑空出現在了狂牙身前，頓時嚇得老者連連吹了兩口氣，像是吹蠟燭一樣直接把狂牙眼前那抹亮光給吹滅了。

  「誒，不可想這些事情，萬一你燃起了憤怒之火，被他發現就完蛋了。」

  老者驚慌地指了指天上。

  狂牙眼前的火焰熄滅了，說來奇怪，隨著火焰的熄滅，狂牙覺得自己也沒那麼憤怒了。

  「這裡是世界的交界處，是一切有形體的終點，在這裡，意識占據著主導地位，可以說在這裡，意識基本決定物質，你的憤怒會產生情感的火苗，到達一定閾值後，會真的燒起來的。」

  似乎是看出了狂牙心中的疑惑，老者解釋道。

  「下面那些事情，我沒有辦法阻止，那是世界時間線上必然發生的事情，而且為了不干擾未來，魔陽城必須毀滅，否則，整個萬象大陸就都完蛋了。」

  狂牙聽不懂老者的話，但他卻注意到，老者似乎一直對頭頂那雙眼睛有著深深的忌憚。

  「那雙眼睛……你也能看到？」

  狂牙問道。

  「廢話，那麼大兩個瞳孔，我的實力得是有多不好才看不到，跟兩個月亮似的，一天天就知道看……」

  一提到那兩雙眼睛，老者似乎心中有著一肚子怨氣。

  「那為什麼我以前從來沒看到過那雙眼睛？」

  「那是未來的世界毀滅的根源，只有在這個界壁的縫隙里，才能看到他，而且你看到的也不是他，只是他在四維時間線上的投影，他的本體橫跨了千古時間長河，自始至終都監視著萬象大陸的一舉一動，要不是這命運的迷霧遮蔽，恐怕萬象大陸再無秘密……」

  狂牙還是沒聽懂。

  「世界毀滅的根源？什麼意思。未來要被毀滅嗎？」

  老者點了點頭。

  「嗯，未來的時間線，萬象大陸會毀滅在無盡的虛潮之中，這些都是在時間線上明明白白記著的，毋庸置疑。」

  狂牙頓時愣住了。

  「我……我還是有些沒明白，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未來？你知道未來要發生什麼事情？那你一定知道我的未來了？林清菡，你知道她未來怎麼樣了嗎？」

  狂牙急切地問出了最想要問的問題。

  老者的雙眼再一次，意味深長地看了狂牙一眼。

  「她死了。」

  「……」

  狂牙沉默了下來。

  老者摸了摸狂牙的腦袋。

  「沒事孩子，你……」

  狂牙抬起頭來。

  「我也死了，是嗎？」

  老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坐吧，孩子，我可能也只有這麼一次和你說話的機會了。」

  「這是一個漫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