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理想和希望

  鎮長書房內，寒風吹動窗簾飄擺不定。

  鎮長看著桌上名貴的魔植枯萎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抬手間輕輕拉動了桌上的一個銀鈴。

  屋內一直警惕的老十很快就查明了這銀鈴只是普通的召喚屋外侍者的工具，並匯報給了齊凜。

  「其實.」

  鎮長看了眼不動聲色的齊凜，微笑著繼續道：「那位大人讓我款待你一番，其實即便沒有那位大人要求，信者你從黃沙之城遠道而來，送信勞苦，我也自會好好款待的。」

  「不僅僅是款待，信者有任何所需，只要我有的，儘管開口.」

  「不必了。」齊凜抬手間打斷了鎮長的話語，絲毫沒有任何人情世故的樣子直接了當說道：「你只需要告訴我」

  咚咚

  敲門響聲打斷了齊凜的話語。

  先前引路的僕人站在門口彎腰道：「大人，夜宵已經準備好了。」

  「哦！」鎮上哦了一聲，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鐘表，已經指到了午夜時分，於是便招手示意侍者道：「就在這吃吧。」

  隨後看向齊凜笑道：「剛好到了夜宵時間，吃頓飯也要不了多長時間。」

  「我們邊吃邊說，可以嗎？」

  鎮長的語氣沒有身居高位的不容拒絕，有的只是莫名其妙的懇求。

  但奇怪的是，不等齊凜回答，鎮長繼續說道：「路途遙遠，信者一路而來」

  鎮長看了眼齊凜身後正在東張西望像個好奇寶寶一樣打量書房裝飾的老九，笑著問向齊凜：「就只有這一名護衛嗎？」

  齊凜看了看鎮長，片刻後道：「運氣好。」

  鎮長莫名一笑：「呵呵，運氣只是強者的謙辭罷了。」

  同時，鎮長還對重新回歸門口等待伺候的僕人使了個眼色。

  後者心領神會的看了眼老九，微微點頭示意。

  當第一位身著女僕裝的僕人推著第一輛餐車進入書房時。

  鎮長抬手點了點自己的書桌，對其示意道：「就用這個當做餐桌吧，收拾一下。」

  同時對著門口的僕人道：「我們的客人時間寶貴，告訴廚師，不要那些繁瑣的上餐順序了，直接全部上來。」

  「信者，您看這樣行嗎？」鎮長吩咐完後看了眼齊凜，尋求意見。

  齊凜只是微微點頭，抬手不打笑臉人，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在鎮長寬敞整潔的書房內，香氣瀰漫，燈光柔和。

  這是第一次鎮長的書房內充斥食物的香氣。

  書桌很快就被精心整理，作為臨時的餐桌使用。

  魚躍而入的僕人們迅速而默契地行動，有陸續推著裝飾華麗的餐桌緩慢地靠近。

  僕人們嫻熟地將餐桌放穩，並開始專業地鋪設餐具。

  銀光閃爍的餐具擺放整齊，刀叉隨之在餐盤上優雅地佇立，宛如藝術品。

  而食材的選擇更是盡顯高端奢華。

  餐桌上擺放著精心挑選的頂級食材，包括稀有的黑毛牛肉、新鮮的鮭魚刺身，閃爍魔紋的水晶食盒內保存著的鮮美冰蝦，各色甜品，以及香氣四溢、色彩繽紛的時令水果。

  尤為引人注目的是三隻活蹦亂跳的巨大龍蝦，它們傲然地展示著自己的光彩，仿佛在向賓客們展示著貴族家族的富裕與榮耀。

  僕人們輕盈地繞過書桌，以精湛的技巧將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擺放在餐桌上。

  他們細心地調整每一道菜餚的位置，確保整個宴會的視覺呈現完美無瑕。

  這一切盡顯僕人們的專業素養和鎮長平日裡的生活習慣。

  「小鎮偏遠，條件有限，委屈客人了。」

  鎮長略帶歉意的對著齊凜笑了笑，齊凜沒有任何反應，唯有身後的老九瞥了眼那些食材砸吧了下嘴，是有些若有所思的砸吧，而不是嘴饞的砸吧。

  鎮長敏銳的發現了這點，隨後想了想笑道：「客人也許不知，在我很小的時候，當時飢餓是我的忠實伴侶，他同我形影不離。」

  「那時我的生活就是同這個無情的友人進行一場長期搏鬥。」鎮長說話間雖然語氣有些緬懷，但眼神一直緊盯齊凜和老九的神情。

  但遺憾的是，齊凜始終是一副對一切都毫不關心的樣子，唯有那個披著破爛披風，但一看就不好惹的護衛神情有點鄙夷。

  似是不相信鎮長所說。

  鎮長眼神微微閃動，笑了笑，扭頭看了眼還有幾道主菜沒上，以及齊凜絲毫沒有任何入座就餐的樣子。

  於是就笑著和齊凜聊道：「客人肯定不相信我身為一鎮之長，還會有挨餓的時候？」

  齊凜聳聳肩膀，不置可否。

  鎮長微微嘆了口氣，滿眼笑意的回憶道：「小時候，我母親每年都要拔花生。」

  「她種的花生並不多，也不是花生不多，是母親的地不多.」

  「說是母親的地，其實一直以來，母親都沒有地」

  鎮長說時，語氣里有點莫名的傷感：「別人瞧不上丟掉的荒蕪的邊邊角角，就是母親的地。」

  「有時候母親辛辛苦苦除草，鬆土，好不容易整理出來一小塊，別人又會占回去。」

  「當然了，也不能說占，因為本來就是人家的。」

  鎮長笑著搖了搖頭，有些無可奈何：「他們本來瞧不上那些邊邊角角，可母親整理了，像樣了，他們就又瞧上了。」

  「從來都是如此，一些不起眼的東西，一旦別人瞧上，就是好東西。」

  「從我記事起，母親就是到處平地，好不容易平出來的一小片地，別人說收就收回去。」

  鎮長嘆了口氣，輕輕摸了摸枯萎的那株魔植殘片，蒼老的本不該這個年紀布滿的老年斑似乎有點微微顫抖，也不知是手抖，還是別的。

  「母親似乎也習慣了，這裡不行，就去別處。」

  「母親就是用這些別人瞧不上的丟掉的邊邊角角，養活了我父母瞧不上丟掉的我。」

  「瘦田無人耕，耕出有人爭，也是那個時候起，我就覺得，如果我以後能讓每個人都能有地可種，那該多麼好啊.」

  鎮長說著的時候，笑容很是燦爛，發自內心的燦爛無比。

  只不過，這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那你母親現在呢？」老九在靈魂連結內徵求了齊凜的同意後，直截了當的好奇問道：「吃飯她不來嗎？」

  齊凜：.

  鎮長：.

  老九隻是和齊凜請示能不能說話，齊凜也無所謂的表示隨便。

  而齊凜和鎮長都沒想到老九會如此問。

  齊凜沒說話，只是閉目養神。

  而鎮長凝固笑容後，沉默片刻，輕聲道：「我小時候，母親被當地的村霸打死了。」

  這一回，腦迴路簡單的老九總算是沒問原因，只是靜靜的聽著。

  而靈魂連結內，其他幽靈們卻討論了起來。

  「十哥，你怎麼看。」有幽靈問道。

  老十直接回了一句：「言語反覆必有鬼，熱情過度必有求。」

  「十哥，十哥！看我！您是不是又看主人世界中的書學的？」有幽靈問道。

  「可是，按照主人這個世界的認知，我們亡靈不就是鬼嗎？」

  老十頓了下方回道：「一點比喻而已。」

  「啥叫比喻？」幽靈們紛紛問道，完美的執行了齊凜不懂就問的命令。

  「看來我要稟告主人，讓你們再去學堂花幾天時間重修九年義務教育。」老十說完後不再搭理他們，轉而向學堂內的一些直屬幽靈們命令道：「重新匯總下鎮長的相關信息，我總覺得這鎮長有點不對。」

  「明白，校長，哪部分需要特別關注一下嗎？」學堂幽靈回道。

  「全部信息，尤其是過往，我要重新再看一遍後對主人進行匯報。」

  老十冷哼一聲，於空中死死盯著鎮長：「逢人不說肺腑話，遇事先把水攪渾，你能走到今天，我可不覺得你是個逢人就說肺腑話的人，所以，你是想把水攪渾.」

  幽靈們的話語，鎮長自然不知。

  此刻的鎮長像是一個和客人敘舊的友人，他沉默許久後繼續道：「母親死後，我的姐姐」

  「也就是母親的親生女兒。」

  「她把我賣了。」

  此言一出，本來閉目養神的齊凜眉頭微挑，眼睛睜開看向鎮長。

  按照收集的那些相關信息顯示，鎮長不是把他妹妹賣了，才換得了去黃沙之城的機會嗎？

  鎮長繼續道：「她只為獲得一個逃離家鄉的機會，就把我扒光了展示給那些奴隸販子們看。」

  「我能理解她。」

  「我不恨她。」

  鎮長說時，語氣柔和，沒有一點恨意。

  「家裡沒了頂樑柱，只剩下兩個孩子，遲早會被人吃絕戶，可是野外兇險，想要平安的抵達目的地，要掏出路費找人庇護，所以，她只有把我賣了來籌措路費才有這個機會。」

  「我不恨她，因為母親。」鎮長看了眼齊凜，認真道：「她活著，就有了母親存在的痕跡。」

  「也許你在黃沙之城聽到過一些關於我的傳言。」

  鎮長笑了笑道：「那些傳言是真的，其中一大部分是真的。」

  「只不過，主角是我。」

  「而最有趣的是，當時的我，如果不是因為我認識一些外星人城市的文字，沒有人會買下我，因為我太瘦弱了。」

  「當然，即便買下了我，他們也閹割掉了我。」

  鎮長笑了笑，像是在說一個很小很小的事情，語氣清淡，沒有任何該有的憤怒。

  「因為他們覺得，一個被閹割的且認識文字的孩子，想來會有一些大人物感興趣的。」

  「那些大人物的子女不僅僅會攀比誰家的狗皮毛油亮，誰家的鳥叫聲婉轉，也會比較誰的小奴隸會認識一些文字。」

  「尤其是在黃沙之城，那座城市的血海禁區裡有很多外星人古蹟，所以那裡外星人的文化比較盛行，所以我也就有了被奴隸主看上的價值。」

  不諳世事的老九疑惑的出聲問道：「奴隸？那你後來怎麼變成那什麼大官的啊？又為什麼離開那什麼黃沙之城，跑到這當個壞蛋呢？」

  齊凜：.

  鎮長：.

  齊凜忍住了想要回頭看一眼老九的衝動。

  而鎮長則是有些驚訝，他猜到了這個護衛有點不諳世事，但實力肯定很強，不然不會被齊凜帶在身邊。

  可老九的話語，還是有點過於不諳世事了。

  怎麼能有人當面說人家壞蛋的？

  鎮長驚訝瞬間後，很快面色如常，微笑的看向老九笑道：「因為我的理想。」

  「咦？壞蛋也有理想？」老九疑惑道。

  老九是真疑惑，而不是故意找茬好給齊凜動手的理由。

  鎮長沉默片刻後，道：「當然，無論好人壞人，好蛋壞蛋，都會有目標和理想。」

  不等老九發問，鎮長主動說起道：「因為我的母親，所以我的理想很簡單。」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

  鎮長說起自己的理想時，聲音很是輕微。

  甚至不認真聽就聽不到的那種輕微。

  像是蚊子在呢喃。

  鎮長輕輕呼了口氣，重新恢復了正常的語氣說道：「只不過，這個理想太難了。」

  「原因很簡單。」鎮長抬頭看向靜待下文的老九笑道：「有些人不希望我鬧騰。」

  「他們曾明里暗裡找我，有直面而言，有謀殺，有在睡夢中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有送女人懇求我，有找城主說服施壓於我.」

  「他們的所有人的意見高度統一：不要鬧騰了。」

  鎮長莫名笑了笑，像是在自嘲：「是啊，為什麼這麼鬧騰呢？」

  「我明明已經爬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我已經壓倒了很多很多人！」

  「我可以占據土地！聚集財富！培養黨羽！扶植手下！」

  「只要我不找大家的麻煩，也沒有人會反抗我！」

  鎮長的話語激昂，這讓齊凜重新提起興趣打量起了這個情報里約莫四十五十多歲，但外表很老，且聽鎮長話語裡，歲數似乎正值壯年的

  說話間似乎並不是區區一個鎮長能說出來的

  謎一樣的鎮長。

  鎮長低著頭，小聲道：「可我那時候偏偏要搞什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我偏偏要丈量土地，讓他們不能隨意的逃避稅務！」

  「我偏偏要搞什麼選人考試，讓那些人不能偷懶！」

  鎮長聲音一頓，似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重新抬起頭，「我鬧騰的太多了」

  「所以他們找到我說：大家都是官員，都是既得利益者，百姓的死活與我們無關，你為什麼要幫助他們？」

  「你為什麼要折騰我們呢？」

  鎮長哈哈一笑，語氣里毫不掩飾嘲弄：「因為他們不明白，我和他們不同！」

  「我知道，貧苦的百姓也是人，也有父母妻兒，也想活下去！」

  「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公理和正義！」

  「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無論貴賤，都有生存的權利！」

  鎮長抬頭看向老九，又看了看打量著自己的齊凜：「這是我的夢想，幾十年來，一天也不曾放棄！！！」

  幽靈們已經在靈魂連結內紛紛探討了起來。

  因為一路走來，所見所聞，這個鎮長並不如他所說的這般。

  而老九，則極為不掩飾的誠實說道：「你說的比那什麼.還好聽！但是你周邊那些村子的人，我感覺沒活成你說的這個好聽。」

  齊凜嘴角微扯，下定決心此事過後要讓老九再看看書。

  而鎮長則是點點頭，沒有反駁老九的說法，但又好像是反駁了老九的說法：「如果我有的選，我能比他們所有人都好！」

  「那些人除了使徒大人們外，一向不怕天不怕地。」

  「只有和他們太過不一樣的人，你太壞！他們會滅你！」

  「太慫他們會踩你，而你太好或者太強.」

  「他們也不放心！」

  「他們會打壓你！疏遠你！」

  鎮長嘆了口氣，似是無可奈何：「唯有你和他們差不多，他們才安心的接受你。」

  「所以這世界上活的最逍遙的，能達到自己目的的，是想辦法把自己偽裝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鎮長話語一轉：「我太了解底層人的難處了，底層的人們，不愚蠢，也不懶惰，只是需要花更多精力和時間，在維持生計上面。」

  「他們不工作，明天就沒飯吃，就很難去創造，就很難去改變。」

  「當然了，以去抱怨命運不公，但這不是我原地踏步的理由。」

  老九還是很疑惑的問道：「不是說娜塔莎是你後台嗎？怎麼你不找她幫忙？」

  齊凜：.

  鎮長眼睛瞪大，因為他捕捉到了老九在說娜塔莎時，沒有加上任何敬語。

  老九的無心之言，讓鎮長重新審視了一下同樣審視自己的齊凜。

  這個信者，似乎和預想中不太一樣。

  他不是個跑腿的貨色。

  甚至，不是那位大人之命來

  鎮長想到這，餘光看了眼枯寂的魔植殘片，眼神中閃爍希望。

  鎮長強制自己不看向齊凜，而是看著老九繼續語氣激昂道：

  「這世界就是一潭死水！」

  「鎮長的兒子將成為鎮長，城主的兒子將成為城主，商會會長的兒子將會成為商會會長！」

  「這樣下去，不管過多久，這個世界還是不會改變！」

  「人在一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他的一生，就像是漂亮的衣服也會挑選穿它的人，沒被選上的人，在一旁羨慕的流著口水，含著手指看就行了！」

  「一想到那些小孩繼承父母的事業，成為以後世界的上層階級，這個世界的未來真是讓人感到絕望啊！」

  鎮長語氣嘆惜，但很快變得鬥志昂揚：「所以！我要改變這潭死水！」

  「所以，我要偽裝自己！」

  「所以，我來到了這裡！」

  「至於您說的為什麼不找娜塔莎大人」

  鎮長餘光再次看向那柱魔植，狠狠心後道：「可惜，使徒大人根本不會在意這些的！」

  「我們對使徒大人們來說，就是可有可無的螻蟻！」

  「高興了，說一句話，讓你實現人生的跨越！」

  「不高興了，也是一句話，所擁有的一切都將如砂礫般潰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