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在外面守著。」沙啞的聲音從男孩口中道出,「你別怕。」
他將華美的公主裙遞給水桶的女孩,「我不會讓任何人闖進來的。」
說完,他轉身要出去。
「阿辭!」女孩趴在浴桶邊,眼睛幾乎哭的紅腫,呆呆望著他:「……是我害了你嗎?」
如果不出聲,就不會被注意,不被注意,他們就不會被當成商品一樣。
「怎麼會呢。」男孩似乎覺得她這個問題帶著愚蠢的可愛,輕笑一下,伸出手,撫摸上她的頭,紅唇微啟,像是曾經父親對他說過的那樣,輕聲道——「小霜。」
「這都不是你的錯。」
殷霜拉著他,不想讓他離開。
男孩覺察到她的恐懼,眉宇間溫柔盡顯,那神色,似乎讓時錦看見了現在的謝殷辭。
然而那時候的溫柔是真,仿佛世間最柔情的水,而不是現在的虛偽。
「我不會讓任何人進來的,你慢慢洗。」
「他們萬一想強闖呢?」女孩怯生生地問。
「我會拼死攔下他們。」殷辭道:「他們現在不敢打我,這張臉,這句身體,對於他們而言,是能夠獲取利益的商品,所以不敢弄壞。」
但這安慰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麼效果。
因為殷霜哭的更厲害了。
「別哭,小霜。」他幫她擦著眼淚,「無論如何都記著,你是公主,這份公主的傲骨絕對不能丟。」
「可是斯凱洛已經沒有了,我也不再是公主。」
「不,」男孩認真注視著她,否定這句話,「只要哥哥還活著一天,你在我心裡,就是斯凱洛最尊貴的公主。」
*
「各位!下面一份拍賣商品,算得上是本次拍賣的重頭。」主持人興奮的聲音在整個大廳里迴蕩。
金碧輝煌的禮堂,就像舉辦那種盛大典雅音樂會的殿堂,這裡華貴、富麗,色彩明艷,又端莊大氣。
所有人以能夠參加這場拍賣會為榮譽,那是炫耀財富和地位最好的方式,即便參與者們都戴著妝容誇張的面具來遮掩身份,但身處於這個圈子,還有誰是互相不認識的?
假面只是走個過場,他們在大廳的座椅上優雅地坐著,一個個表面端華,然而面具下的雙目卻泛著如狼的光。
這種虛擬場景里,記憶中的人看不見他們。
當蓋著紅布的籠子出現在她視野中後,已經有人按捺不住,伸著脖子努力朝中央的T台上望去。
「這對商品雖然年齡還小,但——他們的模樣卻是上乘無比。」主持人咧嘴笑著,突然大手一揮,推送籠子的人立刻拉開紅布!
裡面一對被包裝精美的兄妹的就這樣展現在眾人面前。
被洗乾淨女孩就像聖潔的瓷娃娃,身著華麗的公主,精緻美麗,身邊的男孩同樣光彩照人,唇紅齒白,漂亮昳麗。
「呼……」
「嘶——」
周圍驚艷的聲音此起彼伏。
紅布被掀開的瞬間,大廳的燈光全部聚焦在這對兄妹的身上。
那刺目的展示品打光此前一直深處黑暗中的兩人忍不住蹙緊眉頭,眯了眯眼。
待完全適應,他們這才警惕地看向四周。
時錦站在中央T台邊,視野跟隨著男孩,微微仰頭,看見了滿座的客人。
那些審視打量和興奮垂涎的目光就像在觀賞什麼物件。
畢竟戰敗者,可以是死人,奴隸,商品,但絕不會是「同類」。
殷霜害怕地往殷辭懷裡縮了縮。
男孩立刻圈住她,緊緊護在身後,迎面接著那些可怕的視線。
「這是同一個價格可以拍下兩個人嗎?!」有人突然大聲詢問。
「那是自然。」主持人紳士般地微笑道:「起拍價——八千萬星際幣!」
「八千一百萬!」
「八千五百萬!」
「九千萬!!」
「九千一!」
「……」
瘋狂的叫賣聲在大廳里不算響起。
女孩握著男孩的胳膊微微用力,感受到這份力道,殷辭看了她一眼。
那被藏在劉海下的紅色雙瞳間溢出屈辱的淚水。
男孩伸手幫她輕輕擦拭掉,然而那眼淚似乎越擦越多。
他突然緊緊抱住她,讓女孩的臉埋在他頸肩,微微顫抖道:「沒關係的,小霜……沒關係……記住這份屈辱,我們不會永遠屈辱下去的……」
「兩億星幣!」
在這叫價聲中,一道異常興奮的聲音蓋住了所有的呼喊。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名身形較為臃腫的男人坐在大廳最上層的座位,他的白色貴族西裝在這一片黑壓壓的西服與貴族黑裙間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座椅似乎是專屬的,上面雕刻著精美的花紋,由寶石與黃金打造。
就連面具也比其他貴族上了個檔次。
座椅後背上的圖案就是星際幣上的花紋。
時錦還是第一次看見他。
蹙了蹙眉,「他是……」
身旁少年突然開口:「那是帝國第一商業巨亨,帝國商會的老闆——歐格斯。」
歐格斯。
時錦想起來了,之前姜宴也跟她提到過,帝國商會明面上的老闆歐格斯,名下有正經生意,也有黑色產業,只要是能夠賺錢的領域,他有所涉及,且——做的還很大。
能夠在商業領域一路順風順水,還要歸功與商會真正的掌權人,維多利亞女王。
「這家拍賣行也是他名下的吧?作為老闆,他還親自參與拍賣?」時錦微微挑眉。
少年忽然嘲弄地輕嗤一聲,藍水晶般的眼瞳間一片冰冷幽暗。
那話語也異常低沉,一字一句,道:「因為,他也是個收藏家。」
「有著許多變態嗜好的收藏家。」
少年目光落在牢籠中彼此依偎的男孩女孩身上,仿佛一位完全的旁觀者,淡漠訴說著別人的事情——「而收藏這種貌美精緻孩子的皮囊,正是他眾多的嗜好之一。」
「……等等!」時錦忽然回眸看向他,有些驚訝:「……皮囊?」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冰藍色淡漠的雙目似乎看見了她眼裡的錯愕和猜測,而後,少年輕輕點頭:「是,將美麗精緻的皮囊,剝下來,製作成各種精美的皮製品,擺放在家裡進行收藏,當然有些,也會外帶出去,比如——他現在身上穿著的那件衣物。」
時錦猛地將視線再度放在歐格斯的身上。
耳邊響起姜宴冰冷的話語——「就是由眾多的皮囊製成。」
「他穿著死去孩童的靈魂,讓他們即便是死,也不得安生。」
*
「兩億星際幣一次!」
「兩億星際幣兩次!」
「兩億星際幣三次!好!成交!讓我們恭喜歐格斯先生!我最敬愛的老闆,成功拍下這對美麗的商品!」
觀眾席上雖然有可惜的嘆息之聲,但更多還是恭維地掌聲,似乎在恭喜男人拍得這件商品。
「皮是活剝嗎?」時錦忽然問。
「是。」姜宴說:「但歐格斯卻不喜歡血腥的場景,那些皮囊必須已經處理完畢,所以——至少那個負責處理的男人不算完全變態,他給孩子們注射麻藥,死的時候,沒有太多痛苦。」
「……還是很噁心。」時錦淡淡地說。
相比起來,喪屍在這幫人面前,都顯得可愛多了。
「是啊,可,對於這幫人來說——戰敗者,在他們眼裡,根本算不得人。」少年平靜地敘述一個事實:「商品,物件,奴隸,人力資源,甚至是工藝製作的原料……能夠掠奪一切,都要壓榨掉他最後的價值。」
「……」
華美的牢籠被推入歐格斯的豪宅。
比時家的大宅還要大兩三倍,奢華無比。
地下是男人專屬的收藏室,裡面擺滿了各種奇珍異寶,華貴家具上面堆積著許多皮製品。
紅布重新被掀開,現在已經換了地方了。
牢籠中的兄妹此刻身處一片珍寶之中,那坐在皮質沙發上的男人嘴裡叼著一根雪茄,雙目欣賞又痴迷的注視籠中二人。
旁邊管家詢問:「主人,現在就送去手術室嗎?」
男人搖搖頭:「不,現在還太少,可以先養一段時間,你去安排下房間。」
「是。」
管家轉身離開了,歐格斯又端詳了兄妹倆幾眼,似乎越看越滿意。
他撫摸著沙發上的皮質抱枕,露出了一種十分愉悅快樂的表情,緊接著將抱枕搭在臉上,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享受它殘存的氣息。
趁此機會,男孩看著牢籠上為了搭配它的華貴而設計的古老鎖頭,伸出手,試著撥動它,但沉重的鎖頭很難找到打開的間隙。
忽然殷辭回眸看見了籠子旁邊的桌子下面,有一塊不起眼的菱形石,似乎是掉落的。
它的兩端較為尖銳,放在歐格斯一眾的寶貝里十分普通。
他伸出手,幸好小小的手還能夠穿過牢籠柵格。
血紅雙瞳一邊警惕地注視男人,一邊偷偷地將那桌下的石頭拿了過來,藏進衣物中。
很快,管家回來了,推著兩人的籠子,將他們關進一個狹小的房間。
兩人被圈養起來,沒有自由,只能夠在這間十幾平米的小房裡活動。
房間各個角落都有監控,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管家的監視之下。
夜幕來臨,殷霜疲憊不堪,卻不敢睡覺。
殷辭摸著她的頭說:「沒事,你睡,我會守著你。」
「那你呢?」
男孩道:「我不困。」
她在這他的安撫下,慢慢閉上眼睛。
雖然殷辭強撐著身體,但還是難敵困意來襲。
他坐在床頭邊,慢慢閉上了眼睛。
再次聽見什麼動靜時,已經夜半三更。
一聲抽泣突然在耳邊響起,他猛地睜開眼,頓時發現白天的管家不知何時進入了他們的房間,一隻手正死死捂著妹妹的嘴,另一隻手貼在女孩柔嫩的肌膚上。
殷霜痛苦的掙扎抽泣,想要喚醒他。
這一刻,殷辭只覺得腦子一陣轟鳴,他發了狂一樣地沖向管家,張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男人一把揮開他,「滾開!我先玩了她再來玩你!」
「你敢!!!」他嘶吼一聲,再度衝上去。
管家臉色陰狠,興許是被男孩弄煩了,後一腳踢的更為用力,直接將他踹在牆上。
「咳咳!」血液從嘴角流淌而下,可他仿佛感覺不到痛。
衣服里藏的菱形石隨著他倒地也一起落下,但其動靜並未管家注意。
看見那紅色的寶石,殷辭眼底猩紅的光乍現。
聽見耳畔妹妹的求救和抽泣聲,他伸出手,顫巍巍地拿起了它,卻又在握緊後變得堅定穩重起來。
他抬起頭,這一刻似乎萬分冷靜。
起初的惶恐與憤怒好似成為過去,他死死盯著男人,眸光陰鷙,像是伺機而動的獵犬,待找準時機以後,突襲飛奔過去,狠狠地,將口中尖銳的獠牙刺入獵物的脖頸。
那菱形石鋒利的尖端也刺進了管家的脖子。
鮮血頓時溢出,男人眸光不可置信,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竟然敢動手殺他!
「你……」他剛一出聲,男孩邊加重了力道,讓石頭的尖端刺得更深。
管家想要按下警報,但男孩卻像是懂了他的意圖,更快一步,抽出尖銳的石頭,狠狠扎進他的手掌心。
「啊——」男人吃痛,五官因疼痛而扭曲。
這些天的痛苦,恐懼,憎惡,絕望,似乎在這瞬間終於有處可以發泄。
站在管家身旁,看他像狗一樣在地面痛苦趴著往前爬行,男孩面無表情,握緊手中的石頭,衝著他的頭部,連續不斷地狠砸了十幾二十下,直到男人徹底咽氣,他才終於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樣,任由染血的石塊掉落在地面,而他自己,也忽然癱坐在地上。
周圍死一般寂靜。
血腥氣在房間裡瀰漫。
沉默的兩分鐘像是兩年那樣漫長。
最後,還是男孩率先打破平靜,他看著旁邊緊閉的合金門,又回望向床上哭泣的女孩,在對方恐懼又擔憂的眼神里,努力扯開嘴角,安慰性地笑笑。
「小霜。」
他說:「我們逃吧。」
利用管家的生物信息識別逃出這個房間。
臨走前,他不忘那塊石頭,卻忽然發現冰涼的菱形石突然開始發熱。
石塊一個切割面就像是一面鏡子,在某個瞬間——映照出了他此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