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184】

  第三比賽場暫時停止了比賽。

  時錦扛不住封岩封雨等人的要求,被他們拉扯著帶去醫務室檢查身體。

  最後發現沒有任何問題後,才被放出來。

  雙胞胎建議她回去探索部的教室休息一陣子,不過時曄看著不太樂意,他想跟自家姐姐去其他地方。

  甚至在發現時錦正處於猶豫狀態時直接抱著她胳膊不撒手。

  最後沒辦法,時錦只得答應跟他去學院飲品店坐坐,少年還給她買了小麵包。

  今下午發生的事情在學院論壇上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由於克洛伐克那名同學所犯的情節過於惡劣,造成嚴重影響,聽說被應急管理部的老師們帶走以後,將會移交這次負責後勤安全保障的軍部處理。

  歡慶日是整個帝國的節日,紀念遠征英雄,雖然充斥著狼性的競爭,但不至於在一個節日的競賽上面真弄的你死我活。

  更何況這次差點兒死掉人的還來自帝國三大家之一的時家。

  這幾年即便時家地位搖搖欲墜,也不代表一個平民可以公然在維多利亞學院裡朝一位貴族下死手。

  至於後續他的處理結果,要看軍部和學院以及時家的態度了。

  克洛伐克在這次的事件里處於理虧方,他們很難為自己學院的學生求情。

  按照相關法律,蘇峰所犯下的罪足夠他終身監禁。

  「終身監禁算是便宜他了,」時曄面色陰沉,微微咬牙道:「流放到偏遠荒星去當勞改奴隸才好。」

  時錦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詞彙,嘴裡塞著時曄買的麵包,聲音含糊不清問:「勞改奴隸?就是勞改犯嗎?這懲罰聽上去感覺也不很嚴重啊。」

  時曄搖頭:「帝國法律里可沒有勞改犯的說法,重點不在於勞改,而是後面的奴隸二字。」

  少年解釋道:「所有犯下重罪的人都會被流放,帝國邊境有一些還沒怎麼開化的星球,那些星球並不適合我們生存,但上面有很多我們可以用於生產作業的能源,所以需要一批人去進行能源開採工作。」

  「不過那種環境惡劣的星球,人類過去很容易死掉的,沒有人願意再上面從事勞動,所以女王下令,可以讓一些囚犯和俘虜們去,反正他們橫豎都是死,還不如在死之前加以利用,至少能夠為帝國做些貢獻。」

  時錦大致明白了,「重罪囚犯我理解,不過俘虜又指的哪些人?」

  時曄道:「就是在遠征中敗給我們的星球,那上面還有很多身強力壯的人,一部分願意投降的,留著作為星球的廉價勞動力,帝國商人和企業家在那些地方開設了工廠公司以後會僱傭他們,另一部分不願意的,就會被集體送往偏遠荒星。」

  「……」

  時錦嘴裡叼著麵包,細細咀嚼,在聽完這句話後,她嚼動的動作似乎忽然有些沉重和緩慢。

  少年的言語淡淡,好像只是在敘述一件十分尋常的事情。

  當然,對於從小生活在這種規則和環境裡的帝國人民來說,這的確只是自己國家發展前進的一種方式,戰敗者沒有人權,他們會被壓迫從事各種最低廉勞苦的工作,甚至隨便一個帝國僱主都有權將他們處死。

  時錦沒有回應,她拿下嘴裡的麵包,垂眸看了看自己的牙印。

  動作十分無厘頭,不過這詭異的沉默氛圍卻還是讓時曄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

  少年似有些疑惑,但他不會將敏感的心思壓在心裡。

  「你……怎麼了?」時曄小心翼翼問著時錦。

  女孩道:「沒有,只是有點兒小意外。」

  「什麼意外?」

  時錦看向身邊少年,道:「我以前一直以為,科技越發達,文明越先進,連帶著道德水平也會越高,結果後來才發現,其實並非如此。」

  時曄一怔,只聽時錦面無表情地繼續說:「從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就感受到了這一點,還以為過去這麼多久,我也應該適應。結果今天聽你解釋一個新詞彙,才發現我可能還是很難融入你們。」

  「我之前就在想,已經屬於機甲宇宙大航海艦船時代的世界,居然還保留著傳統的帝制,有皇室,貴族,階層,分三六九等,以資源掠奪為榮耀,視侵略占有為發展,富國強兵,卻不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是想要有更大的兵力去攻打別人。這裡進步的,好像除了一堆用於殘酷戰爭的軍事武器外,就再無別的。人類的大腦、思想、文明,甚至全部在倒退,退回過去,退回蠻荒,退回文明未開化的時代。」

  「這種行徑,和野蠻人有什麼區別?」

  或許只有經歷過,才會感受到被侵略的殘酷和痛苦。

  地球末日實際上也相當於是在經歷一場侵略戰爭,並且他們還是落敗者。

  整個地球千瘡百孔,動植物變異,人類之間反目,所有人流離失所,一路顛沛,苦苦掙扎求生。

  都市廢棄,鄉村焚毀,河流污染,烏雲遮天。

  大地成水泥一樣堅固的厚土,再無法結出希望的果實。

  始作俑者將這一切苦難美化成幫助人類進化的橋樑。

  那點燃了時錦心中憤怒的火焰,她恨這種自以為是與高高在上,恨傲慢者輕易拿捏著他們所珍視的東西,卻又對其不屑,肆意踐踏。

  時錦不是那種願意用大格局去看待所有事物的人。

  即便最後選擇與喪屍王同歸於盡,也是因為她知道未來是無望的。

  那麼就用全部的憤怒化作從天而降的閃電,像飛蛾最後掙扎撲火的那樣——帶著自己所有的憎惡與怒吼,與一切同亡。

  她不理智,尤其是在關切自身的方面,她甚至衝動的可以不顧任何事情。

  *

  「別想太多,不是批判你的意思,我哪有批判的資格?目前作為帝國的一員,我也是既得利者,當我碎碎念吧。」時錦聳聳肩,將手裡麵包三兩下吃完。

  時曄卻微抿著唇,眸光複雜。

  他自然知道時錦說這話不是責怪,但少年也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時錦的想法,與帝國的主流思想並不同步,甚至說,她可能屬於逆流一派。

  若換做別人,以這種言語來正面或側面地批判帝國,絕對被會視作反叛者,以擾亂帝國安穩為由,直接將其抓捕處死。

  但現在。

  說這話的人,是時錦。

  過了許久,少年才終於低沉著聲音,略微沙啞道:「這種話,在我面前碎碎念就行了,別在其他人面前那麼說。」

  時錦勾唇,略微玩笑道:「他們聽不得這些嗎?」

  時曄伸手拽住她,漆黑眼瞳嚴肅認真,倒映著時錦的身影,有些急切地說:「答應我!」

  「……」

  時錦用另一隻手摸摸他的頭,「行,我知道。不過我的意思你應該也明白,我始終沒法適應這種思潮,即便我將重心放在輕鬆閒散的校園生活和一些課外活動。」

  她在給時曄提前暗示,當以原主的身份在維多利亞畢業以後,她就會離開這裡。

  時錦有預感,跟那巨嬰之間的仇怨,大概是至死方休。

  不過能不能聽出她話里另一層含義,就看這少年的理解能力了。

  「沒關係,」時曄得到她的保證,這才微微鬆口氣,道:「我會努力的,時究和煙姐姐也會,你不喜歡這些,你可以去做點兒其他想做的事情,二叔他們那邊不用在意,軍校畢業不一定非要加入軍部,他們不同意,你就無視他們!未來時家是我們這幾個人撐起的,只要我們夠強大,二叔總不會再讓你去做些你不樂意的事情。」

  不得不說,臭弟弟這幾句話說的還挺暖心。

  如果真正的原主還在,早點兒聽見這些,或許就不會那麼怯懦自卑了。

  但根據洛林的說法,原主也算是側面害她大伯死在遠征中的人,如今又有時曄的這段話,她大概只會陷入更加瘋狂的自責與抑鬱中,恨不得自殺償命。

  時錦覺得她這番對原主心理活動的剖析還真是有點兒牛逼。

  連自己都開始覺得愧疚了。

  明明跟她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

  傍晚時分,一天的競賽結束了。

  蘇峰暫時被收押在維多利亞的禁閉室內,時錦再次見到他的時候,男生臉色蒼白,神情狀態不太好,一個勁兒地說自己是被操控的,但又無法證明清白。

  主審人是教導主任,沒錯,就是此前在軍部懲戒所退役的那位,被稱作魔鬼教官。

  可想而知這人會遭受什麼樣的酷刑。

  但或許是因為時錦提前打了招呼,格高主任並未太下死手。

  至少時錦再看見他,他還能下地和說話。

  「拜託時錦同學!真實情況你是知道的!我、那都不是我本意!我、我、我真沒想殺你的……我……」他急切地想辯駁什麼,卻很難再恐懼總完整地說出一句話。

  也就是這一刻,時錦才不得不佩服一下那該死的巨嬰對目前所有情況的掌控。

  ——救下蘇峰,

  這遊戲賭約還沒結束。

  難怪最後跳入火海之時,白髮孩童一閃而過的臉上帶著饒有興味和看好戲的笑意。

  因為就算從異空間回到賽場,回到這個世界,她也還面臨著一個更大的挑戰——來自對蘇峰審判以及定罪。

  第三比賽場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觀看直播的觀眾,都目睹了蘇峰公然操控機甲對她動手這個既定事實。

  「……」

  這太難辦了。

  時錦需要蘇峰的能力去感應巨嬰屍體的存在。

  雨林偌大,想要在短時間內找到他本體實在是很有挑戰性,況且那傢伙還有謝殷辭這條走狗協助。

  利用學生會長的權限,少年很容易駁回社團的一些探索申請。

  時錦是潛進來的,禁閉室里關著的人暫不允許任何人探望,因此就算是「受害者」,她也只能偷偷進入。

  「現在是歡慶日,你的審判大概要等到這周活動結束。」時錦道;「先別急,總會有辦法的。」

  「你有思緒嗎?!」蘇峰眸中燃起希望。

  時錦搖頭:「暫時沒有。」

  男生臉色立刻死灰一片。

  「不過你對我來說還有用,所以我不會真讓你被送上審判庭,如果實在沒別的辦法,就算是偷偷劫人,我想我也沒問題。」時錦摩擦著下巴喃喃道,那話語間染上幾分戲謔,玩笑般地看向蘇峰。

  「???」

  雖然這言論很逆天,但蘇峰見識到了眼前這女人的一身反骨,並且她是目前唯一能夠救自己的人,所以還是選擇相信她。

  「如果、如果這次我真活下來了,我以後一定對您為馬是瞻!當您小弟!」

  時錦眸光嫌棄:「我以前小弟各個本事通天,你哪有這資格?」

  蘇峰:「……」

  嚶!

  *

  傍晚是一天中最鬆散的時候。

  介於夜晚與白晝之間。

  晚上回加強巡邏手背,白天人眼也多,只有在太陽快落山這段時間,人的戒備會處於最低點。

  時錦離開禁閉室,臨走前偷瞄了一眼給她放海的格高主任。

  格高主任確實嚴厲,但也公正。

  很多事情大部分人其實也明了,只是礙於暫找不到證據,無法提出異議。

  時錦這個「受害者」本人都在偷偷為蘇峰擔保,那麼這其中必定會有點兒其他的東西。

  第三比賽場的事情還在論壇上鬧得沸沸揚揚。

  時錦也再度成為論壇焦點。

  帖子快速刷屏,其內容有嘲諷謾罵克洛伐克的,有罵蘇峰的,還有一些克洛伐克同學的道歉。

  當然裡面不乏一些分析蘇峰突襲原因的分析帝,以及一些討論時錦如何躲過機甲重拳的猜想帝。

  應急管理老師和軍部都出動了,學院高層也對此重視,更何況直播畫面還傳到了整個帝國的星網,讓本就受人關注的歡慶日比賽更引發廣泛討論。

  時錦,時家之類的關鍵詞也不停出現在熱搜上。

  傍晚司機將私人飛船停留在學院門口等待著時錦和時曄。

  從禁閉室出來以後,時錦也準備回家。

  不過時煙大概是看見了論壇上的東西,一結束下午的比賽就匆匆過來找她。

  依舊穿著緋紅色緊身戰鬥服的女孩目光暗沉,眉頭緊蹙。

  在看見時錦出現在校門口的那一刻,她直接三兩步來到了她面前,雙手捧住她的臉上上下下仔細檢查著。

  時錦:「……小煙?」

  「還好嗎?」時煙本是清冷的聲音在此刻不自覺多了一絲緊張。

  「我沒事。」時錦眨眨眼道。

  「檢查過了嗎?」

  「當然,離開賽場後就被朋友和時曄拖去醫務室了,放心,沒有任何問題。」時錦朝她安撫性地笑了笑。

  然而時煙似乎還是不放心,聲音低沉,「內外都檢查了?萬一有些皮肉傷呢?」

  女孩漆黑雙瞳灼灼盯著時錦,其中關切和壓抑的憤怒讓時錦心頭略感無奈,「皮肉傷也沒有,連條小口子都不存在。」

  時煙眸光微動,抿著唇,半晌後道:「那個對你動手的傢伙,現在是在哪裡?」

  時錦道:「禁閉室,已經關起來了,沒事兒,你別在意,其實這其中還有點兒誤會,後面解決後我會跟你解釋的。」

  「但我現在就想去殺了他。」時煙罕見地咬牙切齒,那陰冷幽暗的神情好像現在恨不得直接重進禁閉室將蘇峰大卸八塊。

  時錦見此雖然心頭暖暖的,但也害怕這丫頭真這麼幹,於是立刻抱住她胳膊道:「誒誒誒,別衝動,咱們是學生,咱們可干不出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

  「但我不甘心,姐姐。」時煙別過頭,目光恰好對著禁閉室的方位,眸中充斥著殺意。

  知道她現在冷靜不下來,又害怕半夜三更這丫頭一個沒忍住真溜進禁閉室把人給砍了,時錦只得採取別的行動,「今晚要不要回家?」

  這問題一出,時煙怔了一下,「回家?」

  「嗯,」時錦道:「看在我今天算是受了驚的份上,你陪我一晚唄。」

  「……好。」時煙答應了,聲音小了一聲,倒不是不樂意,而是面色微紅,看著竟然有些莫名的侷促,以及一絲想要強壓下去的緊張。

  準備離開時,姜宴和洛林似乎也趕來了。

  兩人也穿著比賽制服,應該是一結束就立刻到校門口來找她。

  姜宴呼吸略顯急促,眸光擔憂,金色秀髮在傍晚橘紅微光的照耀下顯得也多了幾分濃郁之色。

  藍瞳里的溫和早已被急切所取代,他顯然沒克制住,直接上前抱住了時錦,看的旁邊時煙瞳孔微顫,直接浮現起濃烈的敵意。

  「姜社長,請放開——」不過話還沒說完,姜宴就鬆開了時錦。

  偶爾衝動,卻又能夠在反應過來後瞬間克制。

  金髮少年勉強勾勒起唇,看著時錦,有些沙啞地說:「雖然知道以你的能力,不會出什麼事情,但還是有點兒慌神,剛才下意識這麼做了,抱歉。」

  姜宴俊美精緻的面容上因著擔憂,似乎臉笑容也苦澀了幾分。

  時錦道:「這有什麼可道歉,朋友之間擔心不是很正常嗎?如果我聽說你出點兒什麼事情,再次見到你時的第一反應肯定也是撲上來抱住你確認存在。」

  人之常情,她知道姜宴很懂分寸,但有時候她也希望少年可以與她更熟絡一些,不必太在意距離。

  十八九歲剛步入成年的人,依舊介於成熟與青澀之間。

  時錦已經將少年當做可以無話不談的好友,若是對方表現的太在意距離,反而會讓她覺得失落。

  「道歉的話,該是我來吧。」洛林看上去非常自責和頭疼:「我沒想到蘇峰會這麼大膽。」

  他揉揉眉心:「這件事責任方全在克洛伐克,後續對他的審判,我們不會有任何異議。」

  「不,」時錦卻道:「說到這事,我得請洛林會長幫個忙。」

  洛林微怔:「什麼忙?」

  「對蘇峰這件事情,不用你們的配合和沉默,相反,」時錦看著他,認真說:「——我需要異議。」

  *

  時曄見時錦許久沒上飛船,本想出去找她,但剛把頭探出窗外,就見時錦和時煙並排朝這裡走來。

  少年眼眸一亮,看見時煙時立刻歡喜地叫了聲:「煙姐姐!」

  時煙點頭,「嗯」了一下,算是回應。

  看到時錦上了飛船以後時煙也跟著上來,少年愣了愣問:「今天……煙姐姐也要一起回大宅嗎?」

  「是啊,她太擔心我,所以我讓她今天陪我一晚上。」時錦點頭。

  「陪、陪你?!」時曄怔住。

  時煙聲音似乎又恢復清冷:「下午剛經歷那種事情,姐姐晚上可能需要照顧。」

  時曄:「……」

  少年面色似乎有些不太樂意。

  雖然以往他也很喜歡跟時煙待在一起,但現在,看著時錦和煙姐姐更顯親密的模樣,他不知怎的,竟是對一直崇拜喜愛的煙姐姐,有些不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