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錦指著上面的小方形洞,看向蘇峰,道:「上去。」
「我、我先上去?!」蘇峰面色為難。
時錦點頭,「你跳一下就能爬上去了,別這麼慫,拿出你剛見到我時的氣勢來,眼裡帶點兒嘲諷,微微仰頭,最好用鼻孔看人,孤高桀驁點兒,別讓你這身完美的腱子肉成擺設。」
蘇峰:「……」
他覺得時錦其實還挺記仇的,不然不會抓各種機會帶著他一頓嘲。
但最後那句話還是挺滿足他的虛榮心。
完美腱子肉。
看來自己這身材是真的不錯,連時錦都喜歡。
蘇峰抬眸看向頭頂上方的方形洞,裡面太黑了,根本看見請任何東西。
他有些忐忑,但還是伸出手用力向上一躍,雙手扣住洞口邊緣,手臂發力直接爬了進去。
當整個人身軀徹底沒入黑暗以後,周圍的場景突然就像是被人點燃了一圈圈的火把,瞬間亮了起來!
蘇峰一怔,仰頭望著上空,隨即瞳孔猛地一縮!
倒懸塔時計塔的樓梯此刻從上至下面對著他的臉,燃起的火把與面朝的階梯以一種反力學的詭異呈現於眼前。
台階也是鏽跡斑斑,紅褐色與漆黑交織,看上去同樣是鐵皮製成。
不過最令人驚懼的不是這突然亮起的火把,而是那些貼合著倒懸樓梯,處於面朝著蘇峰散落的各種森森白骨!
全是屬於人類的骨架,它們橫七豎八,姿態各異,有的癱坐在樓梯上,露骨正對著蘇峰雙眼,有的依舊保持著奮力攀登的模樣,有的背靠鐵皮牆壁仰望天空……
它們的身軀分布在盤旋樓梯的各個階層,好像很久以前有過很多人曾在這座鐵皮塔里絕望的向上攀爬。
在他上來沒過幾秒,時錦也跟著跳了上去。
盤旋的鐵皮樓梯,沾染著紅褐色的斑駁痕跡,那些鐵鏽帶著一股難以令人忽略的血腥氣,刺激的人眉頭微蹙。
入眼所及的畫面透著詭譎,她抿了抿唇,但臉色未變。
雖然樓梯上面安置的火把是倒懸的,不過好在樓梯不論正反都是可以上下的。
時錦向上走,蘇峰跟在她身後。
腳踩在鐵皮上發出一道道老舊的鐵鼓聲響,在這封閉沉悶又幽謐的異空間內久久迴蕩。
突然鐘聲再度敲響,隨著它音調的擴散,兩人腳底的鐵皮樓梯竟是也跟著朝下移動了些許位置!
蘇峰猝不及防,身形一歪朝著旁邊沒有欄杆的虛空倒去!
他面色蒼白,好在時錦反應迅速,一把拉住他。
「小心點,最好貼著牆。」時錦蹙眉道。
「知、知道了。」蘇峰目光下移,看向兩人牽著的手。
蒼白的臉色因著時錦救他的舉動而有點兒恢復血色的意思。
女孩白皙柔軟的手正握緊了他,由於上半身沒有衣物,時錦似乎只能抓這裡。
「時間可能不多了。」時錦道:「時計塔上的指針只有間隔非常大的八個格子,到現在為止,已經回退了三格。」
意味著如果再響五次鐘聲,被鐵鏈緊緊纏繞的倒懸塔就會徹底掙脫束縛,掉入下方的岩漿火海里。
——必須抓緊時間了。
時錦回眸看向蘇峰,黑色雙瞳眸光平靜無比,好似即便扔出個石頭也沒法在她眼睛裡掀起任何波瀾。
蘇峰被那種目光注視,心裡有些異樣的感覺,他眨眨眼,問道:「怎、怎麼了嗎?」
時錦直接說:「你速度太慢了,上來,我背你。」
「……」
見他站著不動,時錦蹙眉催促:「別傻愣著,快點兒!」
那面那句話多了些厲色,將呆滯的男生直接嚇得回了神。
「好、好吧!」
身強力壯肌肉緊緻的男生被時錦輕鬆背了起來。
待在她背上的時候,蘇峰還有種做夢的感覺。
「你——」他正想問她什麼,卻見時錦已經抬起了腳步朝上飛奔起來。
「咚咚咚」的鞋底與鐵板相擊之聲不絕於耳。
速度快到蘇峰的心臟都好像被重錘給敲得不停在撞擊胸口,聲音宏亮無比。
不得不說,一個人前進的速度比兩人快了不少,即便背著一個人,她也神態自若地健步如飛。
蘇峰大概是從沒想過自己一個大男人有一天竟然會被一個身材看著還挺嬌小的女人背著爬了幾十層樓梯,此刻在跳動的火把微光映照下,他整個人的臉色看著都有些暗暗的。
時錦一個人開跑以後,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兩人已經從最開始站立的地方來到了大概是倒懸塔中層的位置。
她呼吸微促,倒不是因為背著個人急速奔跑,而是在登塔之前動用了大面積的電流實體凝聚能力,消耗了很多能量,從進入倒懸塔之前就一直是這種呼吸頻率。
在倒懸塔中層有一個巨大的圓盤底,一扇巨大的門鑲嵌在旁邊的鐵皮牆壁上。
大門也鏽跡斑斑,上面似乎還有乾涸許久的血跡,與那些鐵鏽混雜在一起,顯得陰森駭人。
站在時錦的角度,他們是在向上跑,但實際上她們的方位是在往下。
盤旋樓梯的圓弧形面積也越來越廣,那些貼合在鐵皮上的白骨也越來越多。
中間的門內不知道有什麼東西,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進去一探究竟。
時錦放下蘇峰,站在距離大門所在階層的下一段樓梯,那門像是懸在空中,畢竟現在塔內一切都是倒著的。
紫電在掌心凝聚成實體,隨著她用力一揮,前端纏繞在鐵皮門的把手上,時錦將其拉開,許久未曾活動的鐵門在被拉扯的過程中發出了一道機器刺耳尖銳的摩擦聲!
那聲音仿佛是這塔中所有的亡靈們在極為憤怒的嘶吼。
蘇峰忍不住捂著耳朵,道:「這也太痛苦了。」
時錦道:「沒辦法,我們對目前的狀態完全沒有任何頭緒和思路,只能暫時走一步看一步。」
巨嬰的這場遊戲裡充滿了迷惑不解。
這個空間並非他所創造,一開始對方也挑明,只是將他們傳送到了另一個地方而已。
說明這裡是真實存在於宇宙空間的某個角落。
遊戲的賭約是看自己能不能將蘇峰安全地救出去。
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遇見什麼具體的危險,只是有一個比較威脅人的倒懸時計塔在半空中掛著。
門被拉扯開,脆弱的鐵皮直接與連接處斷裂,它掉落在了盤旋樓梯中間的巨大黑色空洞中。
見此,蘇峰又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往時錦身邊靠了靠。
然而下一秒,女孩卻猛地一躍,手中長鞭隨之揮出,直接纏繞住那門後空間內的貼桌腿。
紫電長鞭開始變短,時錦與門的距離也迅速縮短,在靠近門框之時,她伸出手用力一撐,借力跳了上去。
蘇峰微愣,時錦上去後又回身反手一鞭子過來,纏住他的腰身將人往斜上方一拉。
兩人終於一起進入了這個房間之中。
時錦目光朝下,屋內火把通明,能夠將一切一覽無餘。
倒懸的廢舊家具上面還擺放著各種破舊的書籍,天花板一片平攤,沒有任何裝飾吊頂,這個空間四四方方,猶如一個密閉的貨櫃。
紙張書籍之類的東西在兩人頭頂,時錦用長鞭將那些東西卷了過來。
好在它們可以移動,而不是緊緊地黏在桌面。
上面文字密密麻麻,蘇峰問:「寫了什麼?」
時錦盯著其內容,挑眉道:「只是一段被囚困於高塔的日記。」
蘇峰湊過去仔細看了看,輕聲讀著——
【……不知道被困在這裡多少天了,從來到這裡的那一刻起,我大概永遠也出不去了。但我還是心存一絲希望,從塔底一步步地往上走……】
【……我看見了很多已經死去或即將死去的同伴,他們好像來自於各個不同的世界,雖然都是人類,但不論是身上的穿著打扮,還是長相與語言都同我天差地別,但好在我是個語言研究學者,就算語言暫時不通,我也能很快理解他們想表達的意思……】
【我終於碰見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他說著與我相同的語言,能夠手寫一些跟我一樣的文字,他大概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只是他奄奄一息,他快死去了。我將他從樓梯間扶起,我問他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他卻只是精神失常般喃喃著一句話:到塔頂去,在鐘聲即將全部敲完之前……到塔頂去……】
【似乎所有來到這裡的人,包括我,都在潛意識裡有這一個模糊但又清晰的認知,好像只要到達塔頂,在鐘聲全部敲完之前,就一定可以離開這裡,塔里有些奇特的古字符,也許我可以好好研究一番……】
【……我終於來到了中層,這裡有一個房間,周圍多是已經累死的人,我覺得我也快不行了,但我太想離開了,我是個唯物主義者,但這一刻,我真希望神跡能夠出現……】
【……有人能夠登頂嗎……】
最後的幾個字已經寫的虛浮無力,看上去這本日記的主人也最終在登塔的過程中死去。
不過這其中有些奇怪。
時錦道:「在我們剛進來鐵塔的時候,不是看見了一些白骨嗎?」
「是啊,距離小方洞位置不過幾米,如果登頂真就能離開,明明再走兩步就可以了,一般而言人越接近希望,越會有動力,但到底什麼讓他們停了下來?」
屋子裡擺設也很簡單,除了桌面有一些紙張外,已經沒別的可以探索的東西。
「走吧,」時錦道:「我們還沒看見這『頂』部真正的樣子呢。」
她合上日記,鬆開手,奇特的是日記本脫手瞬間,便猶如從高空落地一樣又落回了那個倒懸的桌面上。
蘇峰好像明白了什麼:「看樣子目前整個塔裡面,只有我們兩個人是跟一切相反的。」
時錦輕聲「嗯」了一下,她忽的注意到在日記本落下的時候,有一張上面不知道塗寫了什麼的紙條從本子最後一頁的夾縫裡掉了出來,落在桌面上。
她眯了眯眼,抬眸仔細看了看。
蘇峰也望過去,隨即愣住——
【無法被淨化的身心永無解放之日。】
【淪為惡魔的俘虜,成為永囚於高塔的罪民。】
【神的憤怒與制裁將化身突如其來的閃電,一切罪業都將在被其擊中以後歸於火海。】
話音剛落下,第四道鐘聲響徹!
「咚——!」
巨大的聲音傳進兩人雙耳。
看樣子時針又倒退了。
時錦立刻轉身,用剛才進來的方式又帶著蘇峰離開房間。
由於塔身越往上越寬,那些樓梯的弧度面積也愈發寬大,花費的時間比之前多了一些。
當第五道鐘聲敲響之時,兩人終於來到了這座倒懸之塔的底部。
之前站在外面觀望的時候,並不覺得這底部有多大,然而現在真正身處其中,時錦這才覺得裡面果真是地廣天寬。
目測這平坦的圓形地面大概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
樓梯盡頭粘在寬廣無比鐵底上,這裡沒什麼白骨,那些東西主要集中在中下、中間,以及中上位置,攀登者們幾乎死在了過程里。
寬闊的地面中央有著一座巨大的火把。
但它卻處於熄火狀態,樓梯上的火把跳動著烈焰,只有它黯淡無光。
時錦伸手試著觸摸了一下地面。
在倒懸的狀態下,他們大概是已經無路可繼續走了。
蘇峰忍不住問:「這……我們後面怎麼辦?」
時錦想了想,「之前你看見的那張紙條,上面最後一句說的是什麼來著?」
蘇峰迴憶了一下,道:「大概的意思好像是,神會用閃電把一切罪業送進火海里?」
時錦看向他,挑眉:「那就試試。」
「試試?!」蘇峰怔住。
下一秒,只見時錦突然將黃色的電流匯聚在掌心之中,她將手對準大廳中央的火把,在蘇峰錯愕不已的目光里,直接一閃電劈砍了過去!
「餵——!你這也太隨便了吧?!」蘇峰震驚。
但時錦卻很淡然:「不管猜想的方法有沒有用,試試也不會少塊肉。」
她剛說完,前面被閃電擊中的火把頓時燃燒起了一道沖天火焰!
蘇峰瞪大眼眸,「還真可以?!!」
隨著他話音的落下,兩人腳底的世界似乎開始傾倒。
火把劇烈燃燒著,時錦只感覺前面的地面突然對她產生了一種極強的引力!
她微微眯眼,翻身穩住身形,平安落地。
蘇峰卻沒反應過來,直接從樓梯背面摔了下去。
時錦伸出手,將他穩穩接住。
已經習慣女孩大力氣的男生不在感到錯愕,到現在甚至有了些小羞澀。
「謝、謝謝啊。」他紅著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