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孟青允

  連著下了幾日的大雪終於停了,幾個家丁拿著掃帚在清理地上的雪,庭院裡點點的綠梅從白雪露出一個個小腦袋,偶有風吹過,樹上方的雪又落了下來蓋住了下面那些剛剛露出腦袋的綠梅。溫棠裹著大氅站在遊廊看著那些綠梅發呆。

  「姑娘,該用藥了。」雲竹過來說道,「姑娘可是喜歡這綠梅?」

  溫棠接過藥碗回道,「為何這樣說。」

  「我看姑娘盯著這些綠梅出神了好久。」雲竹笑嘻嘻的說道。

  「我不喜歡綠梅,我也沒有喜歡的花。」溫棠喝完湯藥,轉身進了屋子裡,對身後的雲竹問道,「最近你們大人怎麼都沒來?」說著又想到了那個身子骨很嬌弱的喬亦禾,她與溫棠說不上幾句話便開始氣喘,就只能被丫鬟婆子們簇擁著回房歇息。溫棠偶爾去看望她,也只見她閉著眼睛半躺在在榻上。想到這裡她又問了一嘴,「你們大人不是隔幾日就會過來看望夫人的嗎?」

  「可能大人在城中有事吧,大人一般有事的時候,會好幾日都不來看望夫人呢。」雲竹的語氣裡帶著埋怨,以前孟青允來的時候,宅子才會熱鬧點,大家就可以一起吃飯說話,夫人的氣色也會看起來好很多,其他時候大家只能各司其職,靜悄悄的連說話都不敢大聲怕擾了夫人清淨。

  還沒等溫棠再說話,就聽見有腳步聲傳過來。只見一個男子披著墨青色刻絲鶴氅,長發用玉冠束起,腰間佩戴者一枚蛇紋黃玉,修長的身體挺得筆直,風姿特秀。「岩岩如孤松之獨立,傀俄若玉山之將崩。」看見孟青允的第一眼溫棠腦子裡就閃過了這句詩詞,她覺得用來形容孟青允真的是再合適不過了。

  「溫姑娘看起來好多了。」孟青允記得把她救回來的那日,她臉色發白,裸露在外的肌膚都有一道一道的劃傷,此時看起來劃痕少了許多,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那雙杏仁眼明若晨星,寬大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襯得她的臉只有巴掌大。

  「小女感謝孟大人相救,日後有機會小女盡會答謝大人的救命之恩。」溫棠起身微微福禮說道。

  孟青允抬手示意溫棠坐下,「不知姑娘家住何處,我也好派人去通知。」

  溫棠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趁這一次借孟青允的手離開京中回溫宅,於是她握了握自己在桌下的手,定了定神,表現出失落的樣子低下頭說道,「謝大人好意,只是小女忘了自己家住何處,姓甚名誰。」

  聽到這句話,孟青允愣了一下,繼而又認真的看了一眼溫棠,問道,「你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

  溫棠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看了一眼孟青允,道,「回大人的話,小女只記的自己是從淮揚趕過來的,想去長青山上為父母祈福,後又從山上摔了下來,其他的事情小女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孟青允想了一會說道,「既是從淮揚而來,那把你送到淮揚去,也許你就會想起來什麼,這樣可好?」

  溫棠歪著腦袋看了看孟青允,俏皮的對著孟青允點了點頭。

  「那這幾日,你且好生休息,去淮揚的事情由我來安排。」頓了頓,他又說道,「到時候我會親自送姑娘去淮揚的。」孟青允笑看著溫棠,後面幾句話說的晦暗不明,一雙眼睛雖然是含笑著看著溫棠,可讓溫棠覺得這雙含笑的眼睛背後是猜疑。

  孟青允正準備起身走時,忽又想到了什麼,看向溫棠微笑著說道,「你既然忘了你的名字,我送你一個名字可好。」雖是問溫棠,卻是帶著不容讓人拒絕的語氣。

  溫棠乖巧的點了點頭,說道,「請大人賜名。」

  「清陽曜靈,和風容與。你就叫朝朝如何。」

  「謝大人。」溫棠微微行禮說道。

  孟青允沒有再說什麼,笑了笑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又聽到溫棠在後面的聲音,「其實大人早就想好這個名字了吧。」

  孟青允抿嘴一笑沒有停下,大步走開了。

  溫棠看著孟青允離開的背影,剛才揚起的笑臉一下子冷了下來。

  這一切都在她的計劃里。

  她知道孟青允會救他,那天她離開林府時看見了孟青允。

  孟府和林府看著距離是離得挺遠的,但是兩個府邸的後牆是緊緊挨著的。雖然溫棠從未出過門,但是溫棠喜歡在夜晚的時候坐在房樑上對著夜空發呆。偶爾一次孟青允心血來潮要去整理放在西邊後院的房中古籍,因為整理的太晚了,等他從房中出來已經天色漸晚,身邊的小廝抬頭看見了坐在房頂的溫棠,便告訴了孟青允。

  「這看著不像是林太傅的女兒。」孟青允順著小廝手指的地方望過去,說道,「去查一下。」

  從這以後,孟青允會時不時地去看坐在房頂上的溫棠。他擔心她發現他,就躲在後院的樟樹下,她坐在上面看夜空,他站在夜空下看她。

  根據打探過來的消息,他知道她是淮揚富商溫恭唯一的女兒溫棠,父母早亡她被林太傅接到了府里;也知道林府從未對外提及溫棠,哪怕從接她入府的時候都是悄悄進行的,自從注意到了溫棠,孟青允也突然對林府充滿了好奇。

  那天孟青允看見溫棠從林府後門出來上了馬車,他覺得有些奇怪,便跟著過去了。他看見馬車把溫棠送到長青山下就立馬離開了,馬車沒走多久山中開始下起了大雨,孟青允見馬車離開就想上去告訴溫棠雨天上山不安全時,卻看見一個蒙面黑衣人緊跟著溫棠也上了山。孟青允察覺到了什麼,心裡暗暗一緊,快速往山上走去,這時他聽見一聲女子的叫聲。他遠遠就看見溫棠掉了下去,又趕緊下山往溫棠掉落的地方找去。該說不說,這個女子真是命大,竟然落在了一棵古樹上。

  他帶她去了孟家老宅,這裡人少清淨。他在宅里待了幾日見溫棠都沒有醒來,便先回府了。等再來看她的時候,她卻告訴自己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還暗戳戳的提到淮揚。孟青允看著她裝出失落的樣子、可愛的樣子對他說話,與她坐在夜空下清冷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孟青允知道她在林府里過得不如意,畢竟寄人籬下的日子哪有那麼好過的,林府表面上是收留了溫棠,實則更像是監禁。也許送她回淮揚,她就會自由,他順著她的意思提出送她回淮揚。他想送她一個名字,希望她如晨出的太陽一樣,熱烈而自由的活著。她雖然表面答應了,後面又對他說道她知道他早就想好這個名字了。

  書房的桌子上放著剛剛煮好的茶,裡面加了薄荷,那是孟青允最愛的味道,他一邊飲茶一邊想,這可真是一個聰明的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