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茉莉姥姥
整個山谷不算很大，但裡面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大量的洞穴。
頭上長角的壯漢，小心翼翼的在黑暗中摸索著，帶著肖健向根深處走去。
直到這時，肖健這才發現一個問題——比起霍珀他們那種身體結構，眼前這位壯漢明顯並不適合在黑暗中生存。
或者說，他的身體結構尚未出現任何更利於在黑暗中生存的偏向性進化。
霍珀他們那群黑猩猩，不僅手長，而且手上還長著類似不少長長的、像探針一樣的「貓咪鬍鬚」，這使得霍珀他們能夠探索更大範圍的黑暗。
顯然，那些鬍鬚一樣的「探針」，就是他們的身體針對黑暗環境作出的有針對性的進化。
就像原本植株低矮的植物，當它被放到黑暗且光亮稀少的地方，那麼它就會不斷伸展枝葉，甚至不惜變得細細長長的也要儘量多的接觸陽光。
但無論是獨角壯漢，還是肖健在聖女峰見到的其他種類的生物，多半都沒有出現這樣的進化。
尤其是那個魚頭鹿角的壯漢，看上去應該很適合在水裡生存……然而到現在為止，肖健尚未聽說黑石山脈上哪裡有大片的湖泊。
肖健思考的時候，前方的那個長角的壯漢忽然停了下來。
肖健一抬頭，發現山谷在這裡有個轉折，岩壁上的洞穴數量也大大縮減了。
「前面就是神寢之地了……」長角的壯漢有些猶豫，「……審判庭就設在下面。」
「你在害怕？」肖健問道。
「是的，一般不允許我們這些人靠近。」壯漢點頭。
「……」
肖健沒說什麼，直接越過了他，沿著道路繼續往前……
轉了個彎，繞過了突出的岩壁之後，前方豁然開朗。
大片大片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生長在這片山谷內的秘境之中。
只是……所有植物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花、白色的草、白色的樹……甚至還有一條用無數白色的細沙鋪滿了的，蜿蜒曲折的小溪！！
在那座最高的白色榕樹之下，有個由各種白色「樹枝」搭建成的鳥窩。
顯然，這裡應該就是之前那位阿巴什麼之神的窩了。
而在這個草窩的旁邊，豎立著一個純白色的小涼亭，涼亭中坐滿了人。
乍一看，這裡的確仿佛是世界桃源一樣。
在無盡的黑暗中，在寸草不生的黑石山脈里，居然有如此美麗並且生機勃勃的地方，的確令人印象深刻。
可稍微再仔細觀察一番，卻又會覺得不寒而慄……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由白骨製成的！
白骨的花，白骨的草，白骨的樹木和白骨的草窩……甚至連那「小溪」中的沙石，都是被碾碎、拋光後的白骨鋪就的！！
再看那草窩……骨窩旁邊的涼亭。
坐在其中的人仿佛乾屍似的一動不動。
而他們的身體也仿佛紙一樣經歷過了數次摺疊，不僅姿勢變得極為抽象，其中好幾個甚至都失去了應有的人形。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面容扭曲著仿佛在哭喊、在哀嚎。
只是他們再也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了。
是的，所有人都死了。
這裡應該就是所謂的審判庭了，然而就像之前推測的一樣，所有人都死了，失去了生命體徵。
變得如石頭一般硬邦邦的，無聲地定格在了他們生命中的最後一刻。
顯然，那位神明很久之前就暴走了，而首當其衝的就是距離祂最近的審判庭。
肖健默默望著眼前的奇景，忽然知道了那個半人高的小女孩洞穴里的那些骨製品的去處。
原來，它們真的沒有半點屬性，只不過是一件件美麗而又恐怖的裝飾品。
從整個秘境中的布置來看，這位神明已經盡力還原了祂之前的生存環境。
然而可惜的是，黑石山脈中不存在任何能夠存活的植物……
所以，祂只能用更加恐怖的，卻也更加廉價易得的白骨製品，來嘗試復原記憶中早已無法抓住的美好。
「可悲……」
儘管肖健並不了解那位阿巴什麼之神，但在看到這個精心打扮的秘境之後，他忽然理解了生存在黑石山脈上的這些「神明」們的心酸。
墜入無盡的黑暗，不停的被腐蝕所折磨，直到最後也無法逃避陷入瘋狂的結局。
只有依靠僅有的那麼點能夠抓住的東西，試圖回味曾經。
就像戰火紛飛之中，家破人亡的小女孩試圖用彈殼去拼湊父親給自己買的，卻早已被戰火燒毀的洋娃娃。
不得不說，墜入黑石山脈的神明們真是太慘了。
然而，那些被神明釘在岩壁上、抽出白骨來做花的普通人更加悽慘……
……這鋪滿了整個秘境的白骨，究竟要消耗多少生命才能造就啊！？
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生存都已經很不易了，居然還被獵殺了這麼多……難不成這黑石山脈中的人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嘿，別說，還真別說……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肖健抬起頭，望向了天空。
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無盡的、即便連【破惘】都無法看穿的黑暗。
就像天幕破裂後，隱藏在天幕之後的，肖健前幾次看到的那種黑暗一樣。
「……」
「火焰之眼大人……火焰之眼大人？」
肖健收回瞭望著天空的目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就見那個長角的壯漢，正顫顫巍巍扒在秘境入口，用極小的聲音向這邊呼喚著。
那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這秘境之中還生存著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顯然，這座山谷秘境之中的恐怖，已經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裡，即便明知那位神明已經死去了，可卻仍在本能的害怕著。
「什麼事？」肖健回到了秘境入口，而在看到肖健眼中的火焰之後，那位頭頂長角的壯漢也終於鬆了口氣。
「大人，我找到了個倖存者……她可能知道那個老騙子的事。」壯漢低聲道。
「哦？在哪？」肖健問道。
「在……這邊，抱歉，她不方便活動……我也搬不動她，所以您能不能？」
壯漢試探著問道。
「帶路。」
「是。」
壯漢鬆了口氣，轉過身來摸索著往回走。
那位倖存者所住的地方，就在肖健之前經過的那些比較稀疏的洞穴里。
這裡，曾經是審判庭以及他們的家人所居住的地方。
而現在，這裡就只剩下了唯一一個倖存者。
壯漢邊帶路邊將倖存者的來歷講給肖健聽，等他帶著肖健來到一座巨大的洞穴內的時候這才閉上了嘴。
「……姥姥？茉莉姥姥？您還在嗎？」
壯漢小心的問道。
「我在孩子，我一直都在……」
黑暗的盡頭，傳來了一個慈祥的聲音。
可那壯漢在聽到這個聲音後，卻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本能的就想往後縮。
「來吧，來吧我的孩子，讓我好好看看你……讓我看看你的臉，你的心肝，你那肥美的小腸和大腸……來吧，快來吧我的孩子，讓我看看你……」
「嗚……」
壯漢猛然捂著耳朵，用盡全身的力氣控制著自己，就連他的膝蓋都在巨大的自身角力之中咯吱作響……
可惜，他作出的這些努力都無法抗衡那個魔性的聲音。
他卻依然無法控制的挪動著腳步，一點點地向著洞穴深處走去。
「對，對對對……就是這樣……一步兩步，一步兩步……向我走過來吧，慢慢的向我走過來，讓我看看你我的孩子，讓我看看你……」
隨著茉莉姥姥的聲音再次響起，壯漢突然滿臉淚水，嗚咽著看向了肖健……
「嗚……」
「……可以了。」肖健輕輕拍了拍壯漢的肩膀，頓時他就鬆懈下來了，這個人仿佛虛脫了一樣，大量的汗漿從他身體各處冒了出來。
其實很簡單，並不是肖健動用了什麼特性，也不是他有什麼特殊的力量……而是他殺死了一隻蟲子，一隻只有蚊子大小的蟲子：
【應聲蟲】
使被叮上的宿主無法抗拒茉莉的聲音。
……
是的，剛剛壯漢那一系列詭異的行為，都是這隻【應聲蟲】造成的。
而隨著這隻蟲子被肖健拍死，洞穴深處頓時傳來一陣仿佛刀刮玻璃般的刺耳聲音……
「嘰——吱——嘎——」
「該死！姥姥就這麼幾隻小可愛了，伱居然敢殺了她！！」
「你該死啊！！」
「嘎——」
刺耳的尖嘯中，又是兩隻細小的蟲子飛了出來。
它們不僅個頭小，而且也像蚊子一樣只發出極小的聲音，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根本令人防不勝防。
然而……
肖健擁有【破惘】特性，不僅能看破黑暗，甚至還會自動給黑暗中的1星以上怪物進行標記。
所以，這兩隻小蟲子剛剛飛出來，肖健就看到了它們的屬性，就像肖健之前看到壯漢肩膀上的那隻「蚊子」一樣。
「噗噗……」
肖健手指輕彈，兩枚飛羽從他背後的虛空中脫落下來，對著那兩隻小蟲子直飛過去。
-
1-
1
兩隻飛羽精準地命中了飛行速度緩慢的「蚊子」，隨後消失在空氣中。
而這一次，洞穴內安靜極了，仿佛洞穴深處尖嘯的那東西已經消失了一樣。
肖健邁開腳步繼續向前，幾步之後就來到了拐角，隨後他就見到了一隻巨大的、撐起了整個洞穴的蛆蟲正蠕動著想要逃跑。
可惜，它的身體只有上半截還保持著水潤，下半截早已風乾了……
一如外面那些被釘在岩壁上的乾屍。
一如白骨涼亭中抽象摺疊的審判庭成員。
顯然，這也是那位阿巴什麼之神的傑作之一。
「你就是茉莉？」肖健看著那隻大蟲子，頗有些奇怪地問道。
「……」
大蟲子猛然停住了蠕動，安安靜靜地待在原地，並且一動不動。
過了足足兩分鐘之後，它這才試探著，用極為緩慢的速度再次蠕動起來……
可惜，它的行走機構多半在已經變成乾屍了的下半身，上半身僅存的兩隻……也不知道應該叫足、叫手還是叫胳膊的玩意，總之它就只能用這兩個帶四根手指的肉凸艱難地拖拽著它那龐大的身軀緩緩前進。
「茉莉，你在幹什麼？你是想逃走嗎？」肖健湊了過去，觀察它那形狀奇特的……行走機構。
肖健很難形容這東西究竟叫什麼……跗節？偽足？手？腳？
無論哪種說法似乎都不夠形象，就連「行走機構」這種說法似乎也無法準確描述這兩個長著四根手指的肉凸。
總之，鑑於它這肉蟲的形象，就暫時命名為「偽足」吧。
好像肉蟲子的足都叫這個名字來著？
「……」
就在肖健給它的身體部位取名的時候，這位巨大的、自稱茉莉姥姥肉蟲，又變得一動不動了，仿佛只要這樣繼續裝死下去就能逃脫肖健的目光一樣。
「……」
肖健看了看四周，用無形之手撿起一根一米多長的骨頭棒子當棍子，隔著老遠戳了戳這隻大肉蟲。
「……」
茉莉姥姥微微動了動，又更努力地往洞內縮了縮。
「還裝死？」
肖健又用那根骨棒狠狠地戳了戳，結果那大肉蟲子吃痛猛然往後一縮，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嗚……不要吃我！」
「我不好吃！我的身體沒有營養，都是臭的，吃了我會壞肚子的……」
「哇……」
茉莉姥姥大聲地哭著，洪亮得仿佛剛剛降生的嬰兒……
在肖健身後，頭頂長角的壯漢終於緩過來了，偷偷湊了過來，在後邊探頭探腦的。
「它這是怎麼回事？」肖健一把將壯漢拽了過來。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叫茉莉姥姥，是某個審判員的親屬……吧？」
壯漢也有些摸不到頭腦。
「當然，這些都是我聽說的……平時我們這種人根本沒資格，也不敢來這種地方。」
的確，這位茉莉姥姥雖然看上去很弱雞，但實際上她的屬性卻超越了絕大多數的3星怪物。
如果算上用【應聲蟲】控制人的手段來說的話，已經是妥妥的4星怪物了。
在面對壯漢他們這種普通人時，其已經可以扮演半個神明了。
「我不吃你，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你先冷靜一下。」
肖健無奈道。
「真的？你發誓？」
茉莉姥姥立即停止了哭泣。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