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星北站在那裡,瞬間想了很多。
本來按計劃,他今晚是要拿下桑青木,對他進行嚴刑逼問,了解方舟的航行計劃。沒想到穆雨中途殺出,叫走了王滄江,直奔海面而來。束星北覺得奇怪,這才匆匆帶著猿大,尾隨而來。
這艘戰艦,是王一所在的指揮艦。李興上了方舟之後,整個海鷹隊剩下的九千人在王一和李存量的帶領下,緊緊地跟著方舟,以圖能到達千葉大陸。
王一如今對束星北是又敬又畏,早沒了當初那種表面服從,心裡嘲笑的姿態。他讓艦長完全服從於束星北的命令,束星北要戰艦往哪兒開,戰艦就往哪兒開。
而王一,則藏進了艙房,以免他的不識趣,壞了束星北的事兒。
不得不說,束星北這一趟還真是來對了。從穆雨口中獲得的信息,儘管不夠詳細,可是信息量巨大。
趙尚志所圖甚大。而且方舟未來的航行,也是充滿了危機。可以肯定,不管哪座塔里的力量,最後都有可能被趙尚志派上用場。
束星北本想問清詳細情況的,但穆雨也藉此拖延時間,讓束星北不得不快速地做出決斷,殺了穆雨。
穆雨所說,就是航行計劃的主要輪廓。憑著這個輪廓,束星北可以做出相應的推斷了。
束星北甚至推測到高傲的穆雨,也是船長計劃中的一環。借著穆雨激怒洪小濤的機會,用方舟上的致命武器給了洪小濤致命的一擊。
可惜了。
洪小濤給束星北傳遞心念信息時,束星北還想著能不能有機會向洪小濤請教獸語呢。
束星北站在戰艦上,足足等了半個小時,也沒有等到洪小濤再給他傳遞來信息,他準備離開了。乘著夜晚,再回到方舟上去。等天亮了,他的行動就會顯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然而一道微弱的聲音在束星北的心底響起,「可憐人,能,過來,嗎?」
那道信息微弱無比,卻讓束星北精神一振。
洪小濤,沒死。
「能,」束星北快速地答道。
「能,能,找到我嗎?」洪小濤又問道。
「能,等我,」束星北憑著心念,感受著洪小濤的位置,西南方向,約摸三公里遠。
「王一,快,拿點急救的藥物來,」束星北大聲地喊道。
王一趕緊送了些藥出來了。
「猿大留戰艦上,我出去一趟,」束星北說著,徑直往水下一跳。
那裡有條大鯨魚,聽著洪小濤的吩咐,正候在那裡。
束星北往鯨背上一躍,鯨魚就遊動起來,繞過了方舟射過來的強光範圍,朝著洪小濤那邊遊了過去。
等束星北趕到位置,他看到了一條長達幾十米的大鯨魚正馱著奄奄一息的洪小濤。這個人形怪物被方舟上打出來的武器傷得不成樣子了,左邊肩膀沒了,下半截身子也不見了,腦袋看上去完好無損,可細看之下,那上面有著
密密的裂痕。
束星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把藥握在手裡,
憑著王一給他的藥,他根本救不了洪小濤。
洪小濤自然也注意到了束星北手中的藥物。他神情痛苦地搖搖頭,「沒用了。我,能活到現在,也就是一腔不甘在撐著。」
洪小濤說話時,牽動了傷口,震動著腦部的神經,讓他簡直無法自制,整個身子都在不停地顫著,那顆巨大的腦袋隨時都有可能被震散。
束星北無奈地看著洪小濤,他深深地嘆息著。那種讓人絕望的無力感再一次浮上心頭。對於洪小濤,束星北很是感激。
如果沒有洪小濤的幫助,他在七號遺蹟那裡不可能活著出來。
「可憐人,」洪小濤依然用著他為束星北取的綽號,「我說話,你聽著就行。」
束星北默默地點頭。
這裡避開了方舟射過來的強光。方舟那裡,顯然也在等著確認洪小濤的死亡。不見洪小濤的屍體,他們不會就此罷休。
「獸語是心理術的一種。心理術是我們洪疇王國的國寶,也是洪疇王國賴以生存的基礎。可是成也心理術,敗也心理術。公司大強大了,他們用著高炮武器,輕易地就轟破了我們整個洪疇王國的所有防禦,我們洪家全部成了俘虜,有用的,可以被榨出價值的,留下了;沒用價值的,國滅的當天,就被處死了。我們洪家並不都是硬骨頭,心理術也被承永晟他們得到了。但那些不是完整的心理術,完整的心理術,被我們洪家早已埋藏在你去的那個地方,」洪小濤每說兩句話,就要停頓一下,他僅存的一隻巨手的手掌扶著隨時都會裂開的腦袋,以免自己突然死去,沒能交待完後事。
束星北怔怔地看著洪小濤。他聽出了洪疇王國被公司攻破的慘烈,聽出了洪小濤壓抑的憤怒,聽出了洪小濤對於血債纍纍的公司滿腔的憎恨。當然,洪小濤更多的是一種英雄末路的憂傷。
「心理術共分五層,第一層讀心,可以識別對方的念頭;第二層種心,能把自己的意志強行地種於他人心中。公司從我們洪家拿走的,到第二層結束。種心練得好了,可以控制三到五人,基本就是極限。第三層是控識,以強大的意識和他人交流,並能夠控制他人一兩分鐘。我看得出,你練了我們洪家的心理術,而且勉強能達到第三層。第四層是心念共存,不存在什麼獸語。心理術達到了第四層,就能做到和人,和獸,和魚,甚至和周圍環境裡的一切,只要有生機的,達到心念共存。我練了十年,達到了第四層,也就是我們整個家族曾經做到的最高峰。至於第五層一念生死,沒有人練成,我也不知道威力。可憐人,我想把我們洪家的心理術全部傳給你,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洪小濤認真地看著束星北。
他的目光依然凌利。
此時束星北敢肯定,只要他說一個不字,洪小濤會用他僅存的力量,讓周圍潛伏的海獸把他活活撕滅。
至於洪小濤的條件,束星北當然也能猜到。
他,是洪小濤的嘴裡的可憐人。顯然,洪小濤也能猜到束星
北會答應他的條件。
「我發誓,在方舟正式抵達千葉大陸之前,將公司的高層一網打盡。如違此誓,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束星北搶在洪小濤說條件之前,先發了誓。
洪小濤弱弱地笑了,也沒見他做什麼,只看到一頭海獅浮出了水面。它的背上,還放著一個盒子。
「你把它們帶走吧。和公司作對,一切要慎之又慎,千萬不可貿然行事。我們洪家的復仇大業,就全落在你的身上了,」洪小濤說著,眼睛裡都流出了血淚。
不甘,他真不甘啊。
一個王國,被公司覆滅了。一個原本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家族,被公司殺了個精光。唯一留下來的人就是他,還是因為他當時過於年幼,沒來得及學習心理術。要不,他也被殺死了。
就算這樣,公司也沒有放過他,把他當成了實驗室的動物,不管什麼新藥,研製出來之後,都在他身上進行實驗。針劑,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到他體內再說;片劑,不管有沒有副作用,先讓他吃下肚子再看。
甚至那些治療各種外傷的藥,也都用在他的身上。沒有刀傷?不要緊,先用刀在洪小濤身上割一刀再說,然後再施藥;沒有弩箭傷,沒問題,先用弩箭朝洪小濤射一箭。
洪小濤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經歷過多少折磨,吃下去多少盒片劑,被扎過多少針,那些都是數不勝數的事兒,他無從統計。在公司被囚禁的十五年,他只有一個念頭,活著,像豬狗一樣活著,只有他活著,他才能為洪家報仇雪恨。
被俘進高塔的時候,他才八歲啊。一個八歲的孩子,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遭受著各種各樣的折磨,他都沒有死去,就連研究院那些穿白褂的傢伙,都嘖嘖稱奇。
最終,他的體形因為藥物的作用發生了異變,他由一個外表清秀的大男孩,變成了一個人形怪物。
發生異變之後,洪小濤昏迷不醒。研究院那些傢伙認為他活不成了,直接讓人把他送到了船屋區那邊的火化場。
也就在運送船隻抵達火化場的那天晚上,洪小濤醒過來了。海域的風吹在他的臉上,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在高塔了。
洪小濤連想都沒想,縱身躍進了海水之中。從此,他逃離生天,還找到了自己家埋葬心理術的地方,學會了心理術。
他也生活在那個海域。公司派來的那些打撈遺蹟的船隻,因為磁場的作用,根本到不了遺蹟。而守在暗處的洪小濤直接送他們上了西天,再讓海獸們把那些船隻和屍體拖到海底的深處。
隨著心理術掌握的層次越來越高,洪小濤覺得他報仇多少有望。他開始頻繁出入於船屋區和混亂區一帶,所有見過他的人,都嚇得要死,管他叫怪物。
洪小濤慢慢的,對所有人仇視起來。他不喜歡這個世上所有的人。
沒想到到頭來,他還要指望一個人來幫他報仇。
當初他之所以連續兩次放過這個人,是因為洪小濤看出來了,這個人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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