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8 萬萬沒料到的第一個犧牲者

  當足有二層樓高的巨型蟲子一點一點地低下身體來的時候,作為被它盯上的對象,林三酒覺得這副景象足以讓自己在事後一連做上幾天的噩夢。¢£

  這一次43號在她之前就把交談機會用完了;眼看著現在自己的時間也接近了尾聲——但她心裡非常清楚,自己剛才說的話,沒有一個字被這個害蟲聽進了耳朵里去。

  林三酒不知道蟲子到底能不能「聞見」東西,但當它伸出一隻毛茸茸的足肢、在她耳旁扇風似的擺了擺以後,她確實聽見蟲子上頭的那張扁平人臉中,發出了猛一陣吸氣的聲音來。

  「果然正如46號所說的一樣呢。」害蟲收回了足肢,來回搓了一會兒,語氣十分遺憾:「……啊,沒想到你也為了避免與我接觸,而想出了這樣的辦法。」

  「我好傷心哪。」害蟲一邊說,一邊將兩隻細足捧在了「胸」前。「畢竟你可是我咬的第一棵嫩芽,我還以為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很特殊的呢。」

  林三酒臉色難看地瞥了它一眼,嗓子眼裡一陣一陣地發乾:「……你想讓我死,我就得想辦法不死。有什麼奇怪的?」

  「哎呀——我的小姐,你誤會了。」沒想到害蟲忽然又笑了:「我不是傷心你對我撒謊,而是傷心像你這樣的漂亮小姐,馬上就要從這片農場中消失了呢。」

  這句話才一入耳,林三酒的身體比她的大腦還先一步反應過來了眼下的狀況。腳下一蹬就朝後躍了出去;然而害蟲的「啃咬」是絕對無法避免的——只聽「嗤啦」一聲,她的衣袖已經被重重地撕了下去,在害蟲的巨大身體撲過時,飄飄蕩蕩地落在了地上。

  接下來,所有盯著這個方向的眼睛都看清楚了:屬於害蟲的影子,切切實實地扎進了她的手臂上。

  43號當即就發出了一聲驚叫——眼看發芽期出現了第一個犧牲者,就連46號那一組此時也想不起來要高興,倒抽冷氣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緊接著,林三酒身體重重砸在地面上時的那一下,沉悶得直直撞進了眾人心裡。

  「唔……」

  害蟲站直了身體。目光落在了圍欄下的土地上。盯著林三酒看了一會兒。

  「……它還要幹嘛?」48號愣愣地問了一句,聲音大得連另一條橋上的43號都聽得一清二楚。

  害蟲的無數細足搖擺了幾下,張開了口,好像想要說些什麼——正當所有人、包括剛剛醒來沒多久的47號。都伸長了脖子。立著耳朵要聽它說話的時候。只見它小樓一樣的身軀忽然搖晃了幾下。

  毫無預兆地,害蟲隨即緩緩朝後倒了下去——「砰咚」一聲巨響,半空中突然揚起了漫天的黃塵;一時間土粒、灰塵。嗆得人連嘴都張不開——土橋劇烈地搖晃了起來,好像馬上就要承受不住這個重量而開裂了似的,剛剛從害蟲身邊逃開的43號一陣趔趄,終於還是摔了下去。

  「啊,害蟲死了呀。」

  還不等46號一組人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哈瑞的聲音就先一步在空中揭曉了答案。

  「……想不到嘛,你們幹得不錯啊。」他語氣輕快地誇獎了一句,「等我一下哦,我來處理一下這個情況,去去就回。」

  隨即,哈瑞的聲音便又一次地消失了,只留下了一片迷茫的眾人。

  「害蟲死了?」46號第一個衝著另外一條橋的方向叫了出來,「這是怎麼回事?」

  從他所在的地方,還能夠看見大半個蟲腹從圍欄上方露了出來,無數毛茸茸的細足兀自不斷地一陣陣顫動著,龐大的體積占據了大半條土橋,叫人反而奇怪橋上的土製圍欄竟然還沒有碎裂。

  從那一條橋上,有好幾分鐘都沒有傳來43號的回應;46號又連聲喊了好幾遍,這時從土橋的另一頭,忽然伸出了一條手臂,「啪」地搭住了圍欄。

  ……當林三酒一張滿頭大汗、面色青白的臉逐漸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里時,所有人都愣得不知說什麼好了。

  「難道我猜錯了?你……你真的把農藥噴在了自己身上?」過了好一會兒,46號才愣愣地問了這麼一句。「不對啊……不對,這根本說不通啊!」

  「我才沒有那麼傻呢,」林三酒氣喘吁吁地回答道:「……哈瑞說了,噴農藥的後果比被蟲子咬還嚴重,我可不願意以身犯險。」

  從圍欄下又冒出來了一張臉,正是43號——他左右一看,忙過去想要將林三酒扶起來。

  「哎哎,這個不重要,」沒想到她卻連連搖頭阻止了他,身體仍然掛在圍欄上,將剛才被咬的那條手臂垂了下去:「你快點幫我解開,實在太噁心了。」

  解開?解開什麼?

  在46號一眾人還在疑惑不解的時候,只見43號立即應了一聲,隨即將手伸向了林三酒的胳膊——在她的胳膊上,此時白白淨淨,完全沒有了之前蟲咬時留下的血紅花紋。

  ……不,不對。仔細一看的話,她的胳膊顏色——與她頭臉、手背的膚色,明顯不是一個色號——

  43號一手抓住了林三酒的手腕,猛一使勁兒,竟從那裡掀起了一個角——那個角越撕越大,接著居然從她的手臂上剝下來了厚厚的一片肥白人皮;人皮一被揭開,立刻露出了底下原本屬於林三酒自己的胳膊皮膚,沾滿了乾涸的體液和血。

  「快把它扔了,」林三酒緊皺著眉頭,一臉極不舒服的樣子:「……我這輩子也不想再看見人皮了。」

  「人、人皮?」46號這個時候也全都明白了,「你將農藥噴在了人皮上?」

  「哪來的現成人皮。」林三酒嗤了一聲,「……還不是從屍體上剝下來的嗎。」

  屍體——?

  46號剛一皺眉,只聽對面的高個兒女人又笑了一句:「你不了解我,我這個人身上值錢的東西不多,也經常缺這少那的……唯獨有一樣東西我從來不缺,那就是屍體。」

  說話間,她朝45號瞥了一眼:「說起來,之所以能想出剝皮這個主意,我還是受到了你的啟發。」

  45號咬住了嘴唇,一臉陰鬱地沒有出聲。

  「也、也就是說。你將農藥噴在了屍體身上。隨後又把屍體的皮剝了下來,纏在了蟲子每次必咬的地方?」48號好像一時忘了幾分鐘之前他們還是敵對狀態,結結巴巴地問道。

  「別把過程解釋得這麼清楚,」林三酒不太高興地用衣袖蹭了蹭手臂。「……不好的回憶都想起來了。不過嘛。的確就是這麼回事沒錯。人皮是我們在蟲子來之前十分鐘才剛剛纏好的。為了遮掩這一步計劃,所以我才老早以前就換上了長袖衣服。」

  「那你怎麼知道害蟲會咬你,而不是43號?」

  「他手臂上也有一塊啊!」林三酒用一種看傻瓜的表情掃了48號一眼:「肥達雖然是墮落種。但人家也有兩條胳膊。」

  48號尷尬地閉上了嘴,悄悄看了一眼46號。後者的臉上,此時也說不上來究竟是個什麼表情——他自以為身處於一個兩組交戰的情況里,從而處心積慮地想盡了各種辦法;結果沒有想到,到頭來兩組共同的敵人卻被另一方以這麼簡單的辦法給解決了——

  46號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張開了幾次,半晌都沒能出聲;林三酒卻笑眯眯地看著他,一點都不肯放鬆的樣子。好在這個時候,43號的詢問聲及時地為他化解了一些尷尬:「……現在蟲子死了,發芽期算是結束了麼?」

  這個問題自然除了哈瑞誰也回答不上來。

  不知怎麼的,43號又問了幾次,不知剛才去幹什麼了的哈瑞這才趕忙出聲了。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哦,你問接下來怎麼辦啊?這話真是,」他嘆氣般地笑了一聲,「有沒有害蟲,並不影響你們發芽所需的時間啊!你們的發芽期還剩下三天時間,就好好地利用這幾天功夫,儘量多吸收一些營養吧!」

  眾人不由都是一愣。

  這個結果,可以說是連林三酒都沒有預料到的——她本以為害蟲死了,發芽期的挑戰完成了就自然可以結束;但是轉念一想,要是真能在平平靜靜中恢復休養上三天,確實也是一件好事。

  「嗯……那個……」

  從46號一組所在的橋上,突然傳來了45號帶著幾分猶豫的聲音。自從發現自己的身份其實早就已經被眾人知曉以後,她就很少說話了,這還是今天頭一次張口:「我說,那個蟲子的屍體是不是有些變化啊?」

  被她這話一提醒,眾人頓時將目光轉到了龐大的蟲屍上。

  剛才明明還有一大片腹部是露在圍欄之上的,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林三酒隱約感覺似乎蟲腹的高度變低了一些。她低頭看看土地,卻又全被蟲子油亮的肢體和毛茸茸的細足給遮擋住了大半,加上塵土被濺得到處都是,她一時還真弄不清是哪兒出了變化。

  「噢,對了,我還沒跟你們說,」哈瑞好像這才想了起來似的,「自然界中的植物雖然會受到蟲害,但同樣會受到蟲子帶來的一系列好處。當然了,在這個農場裡,你們是沒有籽讓蟲子去散播的;相應地在蟲子死了以後,蟲屍被微生物分解、農藥被土壤過濾,最終蟲子化作土壤里豐富的營養,反過頭會作為能量來補充滋潤你們的體力——43號、49號你們兩個,到現在也應該開始有一點感覺了吧?」

  林三酒眨了眨眼,神情還有幾分怔忪——她再仔細看了看,這才終於確定那個巨大的蟲屍正像是融化了的雪糕一樣在緩緩下沉;與此同時,她腳下的土壤也越來越溫熱了,仿佛有無數股細細的熱流正從腳下奔湧進了血管一樣。

  低頭一看,她一雙腳上因為長期沒有進食而乾燥枯瘦的暗黃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地豐盈了起來;暖流經過的地方,凸起盤踞的青筋漸漸地被撫平了,從腳趾開始一路向上,她的肌膚終於重新散發出了蜂蜜般的色澤來。

  「我感覺我的體力回來了些,」43號也驚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握了握拳:「逐漸有點勁兒了!」

  看了看林三酒的臉色,他好像也想起來了什麼似的,苦笑了一聲:「……的確,看著那隻蟲子的死屍的話,確實有點噁心……別細想了,吸收就行了。」

  46號一組呆呆地望著這一邊,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過了幾秒,45號這才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怎麼,只有他們那一邊有營養嗎!」

  「……蟲子是死在那一條土橋上的,當然只能滋潤那邊的土地了。」哈瑞理所當然地回應道。

  要不是一想起自己的能量來自害蟲屍體、而隱隱約約有些反胃的話,林三酒真想朝他們大笑三聲——尤其是46號郁怒著坐回了土橋上時的樣子,簡直讓她痛快極了。

  害蟲的屍體,足足花了兩天的時間才徹底地融化在了土壤里。當它完完全全地從土橋上消失了蹤跡的時候,林三酒感覺自己差不多也即將能回到全盛時期的狀態了——不光是體力,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力、潛力值,都有了一截顯著的高漲;只不過由此而來的另一個後果,就是她的幻覺也在逐漸地消失。

  在發芽期還剩下最後一天的時候,43號輕輕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下了。

  「我自己知道,這一次如果不是你的話,」他不知何時重新包上了頭巾,臉上儘是一片赤誠的感激。「恐怕我早就連骨頭也剩不下了。不管發芽期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你放心,我都一定會在你的身——」

  他的話沒有說完,臉就消失了。

  在一口包住了43號的頭以後,一隻比人頭還大上好幾圈的長青蟲,取代了他原本頭的位置。

  林三酒驟然跳了起來,手一揚,擊出去的【高頻粒子震盪切割刀】便仿佛抹了油似的從青蟲身上滑了下來;壓根沒有理會身邊毫無意義的攻擊,長青蟲「咕嘰、咕嘰」地將仍在不斷掙扎的43號身體給徹底地吞了下去。

  「謝謝你啊,小姑娘,」長青蟲一雙如同玩具一般沒有光澤的眼睛,盯住了仍然在不斷衝上來、發瘋般攻擊著它的林三酒:「……那個愛說話的甲蟲是我的天敵,現在它死了,我終於可以出來吃嫩芽了——我跟它不同,我一次喜歡吃一整棵。」

  下一個從林三酒心中不由自主浮起來的念頭,叫她突然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嫌惡。

  ……幸好,發芽期即將要結束了。(未完待續。)

  ps:  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喜歡這個發芽期的結束方式!就是這麼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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