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不怕風險人偶師

  「滴答」、「滴答」的秒針走動聲,一下一下地敲走了時間。

  這一片靜寂已經拉伸了好一會兒了,林三酒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大家都沒有半點動靜。反正包括她自己在內,眾人都站在原處,一動不動地看著遠處同樣一動不動的人偶師——其實他們不必動手,只要靜等時間結束就行了。

  至於為什麼人偶師不動手,林三酒想不明白,但至少她鬆了口氣,不必擔心誰會因為他動怒而受傷了。稍稍安心了一點之後,她就能夠騰出工夫感嘆另一件不相干的事了:人偶師的東西,還真是一件比一件……華麗得沒必要。

  比人還高的古董黃銅鐘,坐在黃梨木雕花鐘箱裡,每一下撞擊聲都似乎含著一種名門式的驕矜;歷盡時間洗禮的沉穩木色,盛著絲縷劃痕與不知是誰的記憶,隱隱泛著一絲暗光。

  雖然看著又華美又昂貴,但這也太不方便了,林三酒心想,難道每次需要看時間,都得先哐嘰一下把這麼大一座鐘撂地上?

  在鐘的對面,人偶師正坐在一張天鵝絨與羽毛做成的椅子裡,漆黑皮革里的長腿交疊著,仿佛在雪裡凍白的十指,輕輕搭在一起。

  如果此時走進來一個局外人,肯定想不到他其實正在與大巫女商討應該怎麼用幻體把鬼收回去——因為幻體就像一塊垃圾似的,被他隨手拋在了腳邊;別看人人的目光都要在它身上轉幾圈,卻始終沒人上去試著搶一搶。

  慢慢地,在一片死寂里,人偶師吐了一口輕氣。

  「……怎麼樣?」余淵問道。

  他看起來一點不急,反而越來越放鬆了。在場除了人偶師與元向西之外,其他六人對於消耗時間,都是一點異議也沒有的——包括余淵。

  余淵之所以出聲詢問,也不過就是應付場面罷了:他的「執念」僅僅在於「真相」,等他覺得把事件真相推測得差不多了,他也就滿足了,至於他自己和林三酒一行人究竟接下來會怎麼樣,不在他關心的範圍里。

  「我和大巫女都認為,有一點至關重要……」人偶師說話時誰也不看,因為他剛才說了,他要保護視力。「你們這群魑魅魍魎,上一次是怎麼進入幻體的?」

  「唔,這個嘛,」余淵想了想,問道:「你們有什麼猜測麼?」

  「那部影片。」人偶師抬起睫毛,目光在座鐘上輕輕一碰,垂了回去。

  「有道理,」余淵想了一會兒,點點頭。「一般電影製作公司完全沒有任何理由,要在拍鬼片的時候用上真正的靈異體……上哪兒去找且不說,難道發行一百部幻體,就要找六百個靈異鬼魂?除非這根本就不是一部正常拍攝發行的電影,這部電影存在的理由,就是為了要通過拍攝過程,把我們困進幻體——」

  他說到這兒,忽然「噢」了一聲,笑了起來,露出一排白牙。「一時沒注意。不是『我們』,是『它們』。」

  人偶師閉了閉眼睛。

  「再過……再過四分鐘,」余淵從時鐘上看了看,說:「就是『我們』了。」

  林三酒一直屏息聽著他們的對話,聞言終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松下了肩膀。

  一群人,花了那麼大功夫,又是場地又是演員又是能量塗料,費時不知多久,才總算將那些靈異東西和演員們留下的「能量圖景」一起關進了幻體裡;眼下人偶師只剩四分鐘了,什麼辦法和道具都沒有,就算戰力再強,又能怎麼樣?

  她的朋友們應該總算安全了。

  余淵似乎也想到了同一處,看著人偶師問道:「你也沒法拍一部電影啊。你要怎麼辦?」

  以林三酒對於人偶師的了解來說,他此刻的沉默,眼角亮粉像刀尖似的反光,都說明了一個問題:他和大巫女,誰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連存有一部分數據體知識庫的余淵,都對幻體裡的東西一無所知,毫無辦法,何況是別人呢?

  「不要擔心,」她看著人偶師神色,也不由想說點什麼,讓他好過點:「等一會兒輪到你,你就知道了,這不算什麼大事,不疼不癢的。吞併人這種說法說起來怪嚇人,可是和人本不一樣,我們不會變成——」

  她嘮嘮叨叨一番話根本沒有說完的機會,迎面一團虛影「啪嘰」一聲,就打在了她的鬼窟上,要不是沒了痛感,肯定拍得臉皮嘴皮生疼;林三酒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唇齒絆跤」,險些被那一口堵住的氣給嗆著,趕忙伸手一抹,從臉上刮下來一塊布。

  仔細一看,甚至都不是人偶師用來擦手指的那種乾乾淨淨的白巾子;倒好像是擦鞋布。

  等林三酒從擦鞋布上抬起頭的時候,她面前已經被一道陰影給籠住了。

  「你剛才說……人本?」

  人偶師站在一兩步之外,也不知道是他的嗓音,還是氣息更加幽沉寒涼。

  「我說了,怎麼了?」林三酒如今對著他,也體會到了元向西那種一腳踏入輪迴後,心中無憂無恐的平靜,反問道:「你想要啊?」

  人偶師近乎溫柔地浮起了半個笑,唇角尖銳地勾刺在人的視野里。

  「真可憐,」他同情地說,「人做不好,鬼做不成,不人不鬼,不三不四。」

  「你幹嘛,過嘴癮呢?」林三酒反嘴說道,「我怎麼就不三……嗯?『鬼做不成』是什麼意思?」

  人偶師看著她歪過了頭,一綹濕漉漉的黑髮滑下了面頰。

  「都到這個程度了,」林三酒比了比自己,說:「難道你還覺得你有辦法能逆轉我們被侵吞的過程?人本也不可能起任何作——」

  一句話沒說完,她突然頓住了。

  人偶師不急不忙地說:「看來你也想到了?」

  林三酒僵硬著,點不下去頭。

  「給我。」

  林三酒直著脖子,一時間所有的思緒都集中在了一個地方;「種子」能力里的兩個人形,感知到了異樣,都開始動了幾下。

  「不、不行……我明明是把這件事作為一個秘密告訴你的……」她結結巴巴地說,「你不能反而用它來對付我……」

  人偶師拿出一塊白巾,擦了擦耳朵。

  「你也知道,我一、一把老太婆拿出來,就可能被它的主人感知到……」

  人偶師笑了。

  「我還怕把你連累死?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