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5 萬沒料到林三酒

  人生在世,有時也實在是太荒謬了吧?

  她辛辛苦苦升級、訓練、收集資源、戰鬥……作為一個成長型,林三酒好不容易才混到了今天的地步,結果到頭來,她還是淪落到了賣腎的地步?

  大概是見她瞪著自己半天不吭聲,小店主眨巴兩下眼睛,「噢」了一聲:「原來你是一個新入院的病人。」

  林三酒點了點頭,等他繼續往下說。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兒,小店主終於嘆了口氣,似乎不理解為什麼解釋情況的責任非得落在自己身上不可:「唔……你要賺點數,總得拿什麼東西換吧。點數只有醫院院方才有,你想,一個醫院主要會缺什麼?不就是人身上那點東西嘛。」

  二人頭頂上的電風扇,吱呀吱呀地尤其響亮,發出的聲音比攪起的風大多了。

  「當然了,你要是不想賣腎的話,」小店主撓了撓臉皮,「眼角膜啊,血液啊,心臟啊……包括大腦。當然,血型啊基因啊什麼的就不考慮了,不用配對,有貨就行。其實你能想到的人體組成中,有百分之八十都可以拿來換點數。不過一般來說,大家都比較喜歡換腎嘛,因為少了它不影響你活著。」

  林三酒想起自己小時候,對長大後的人生充滿了許多幻想,但顯然小時候的她想像力還不夠豐富。「血呢?血怎麼賣?」

  「這個也不好,」小店主一揮黑乎乎的肉手,「要10升血才能換到3點。」

  10升!

  就是一頭恐龍,抽了這麼多血以後恐怕也得暈過去。

  「那一個腎能換幾點?」她不敢相信有一小部分的自己,正在認真考慮賣腎這個選項。

  「5點。」小店主沖她一笑,「正好夠一本玩家知情書了呀。」

  為了他媽一個紙冊子,真的要丟掉一個腎嗎?值嗎?假如真像鴉江所說,拿到知情書就能結束遊戲的話,那倒還罷了;但是鴉江之前沒有進過醫院,他當時顯然還不知道他錯得離譜。

  林三酒還是搞不懂自己的人生中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以至於她居然需要在幾張紙和自己的腎之間做選擇。從某種角度來說,賣腎去買海洛因都比這個有價值吧?

  「怎、怎麼賣?」她有點結巴,「我的意思是,我……怎麼把我的腎給你?」

  「簡單,無痛,即做即走。」末日裡的小店主想也不想地就吐出了人流GG的宣傳詞,實在叫人有種恍惚感:「你看到這個了嗎?」

  他彎下腰,整個人消失在櫃檯後,只留了一個屁|股頂在外頭。他從櫃檯里掏了幾把,「啪」地將一個小玩意兒拍在了櫃檯上。

  林三酒湊身過去看的時候,忍不住下意識地把一隻手按在了自己後腰上。

  這是一個金屬制的長方形框架,似乎與手術刀用的是同一種精鋼,有成年男性的手掌那麼長。在鋼製框架下方,連接著一個裹了醫用橡膠的圓手柄,很方便讓人握著它,然後——

  「然後這麼一划,從你後腰上腎的部位划過去,」小店主握著它,比劃給林三酒看:「同時我說一聲『腎』,你的腎就掉出來歸我了。」

  ……這也太兒戲了吧?

  當然,這不是說林三酒就願意真正躺在手術台上,讓人摘走自己一個腎。她想到了在自己病房邊被人殺掉的那個人,想像著殺手是如何將他的內臟收集起來,裝進袋子裡拿到這兒來換點數的……她盯著那支框架看了一會兒,在腦海里仔細地篩選了一遍自己的選項,雖然實在不多。

  一,她可以回房去,拿到房間裡的醫療用品,再下來折價將它們賣給小店主。這是一個很蠢的辦法,拿了房間裡的醫療用品,那醫院可是要管她收全價的,她到手的卻只有折價,頂多算是拆東牆補西牆——而且真正的難關和風險,還是她要在暗敵環伺之中想辦法一點一點爬回去;要知道,繩子不夠長,她站在地面上根本夠不著它。

  二,賣腎。

  三,狩獵他人,以他人的醫療用品和身體器官來換點數。

  最後一個辦法,想來就是這個醫院裡玩家的主要手段了。林三酒剛才就遇見了好幾個她不介意從其身上摘個腎的人,但是問題在於,她現在既沒有醫院通行證,也沒有充足的戰力——只要別人逃到牆上去,那獵人和獵物的位置可就要反過來了。

  「你還在猶豫什麼?」小店主的耐心在漸漸消失,嘴巴像鯉魚一樣撅了出來:「你不買就讓開點,別人還要買呢。」

  「你要我賣的可是一個腎,」林三酒哭笑不得,「這是能隨隨便便決定的事嗎?」

  「怎麼不能了?」小店主雖然長得乏善可陳,表情卻生動豐富,一時間滿臉都在跑眉毛:「你要實在很想要齊齊全全的一對兒腎,你還可以在有點數的時候,向醫院買一個新的放回去嘛!」

  還可以這麼幹?

  「或許你可以這樣,」意老師忽然建議道,「你賣腎得5點,買一個通行證3點,不還剩2點嗎?你有了通行證,就可以從牆上跑回房裡去,把醫療用品拿下來折價賣給他,如果能湊出10點,那就買下玩家知情書,再把腎贖回來。如果湊不夠10點,你大不了看完知情書後,再把它賣掉嘛。至於在醫療用品上欠的點數,可以慢慢想辦法……至少你現在知道該怎麼賺點數了。」

  林三酒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我如果賣你一個潤唇膏,你給我幾點?」為了保險起見,她想先打聽打聽價格:「還有注射器、眼膏……」

  「這麼些破東西,加一塊兒我可以給你2點,」小店主用一種跳樓血價不買拉倒的口氣說,「你快點決定!」

  「那贖回腎要多少?」

  「10點。」小店主說到這兒,還加了一句:「對了,玩家知情書只供一個人看一次,你在限定時間內看完以後它就會自動消失,記不住內容也別怪我。想拿它換點數,是不可能的。」

  得,意老師的計劃全泡湯了。林三酒想了想,覺得自己的咖啡效果時間還算充足;在賣了腎、拿到玩家知情書以後,如果她趕快抓個人,或許可以用那個倒霉蛋的身體拿到足夠的點數,換一張通行證。

  有了通行證,她的安全就有保證得多了。

  「我要是兩個腎都沒了,會怎麼樣?」她心裡已經做了決定,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東拉西扯地拖延時間——任誰準備要賣腎的時候,恐怕都不會迫不及待吧。

  「知情書上有,」小店主瞥了她一眼,「你打算讓我都告訴你,你就不用買知情書了是不是?」

  她倒是沒想過這個辦法——行吧,最後一個問題。

  「賣掉以後……我會怎麼樣?我會昏迷、虛弱之類的嗎?」她真希望有人能在這時候出現,最好還得攻擊她,這樣她才能心安理得地逮住對方,把他的內臟掏出來換點數。當然,這附近一個人也沒有——不光是這附近,凡是下到底層的進化者,似乎都很精,從不往別的進化者身邊靠。

  「腎的話,不會,」小店主的眼睛再次亮起來,「我都說了嘛,即做即走,當天就可以上班。」

  完全是人流GG的詞。

  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了身去。「拿走吧!」她咬著後牙根,像磨盤一樣把話磨了出來,「快點,給我換一個玩家知情書!」

  「好的,馬上就好,」小店主高興極了,一把抄起那支精鋼框架,將短胖身體探出了櫃檯。她感覺到一個長方形的東西按了上來,倏地在左側後腰上一划,伴隨著小店主一聲「我要腎!」——她一轉頭,正好看見一個紅色的小東西從自己身上掉了下來,看起來簡直像個便宜的塑料玩具。當然,不會有人給自己的孩子買這種腎臟形玩具就是了。

  她眨了眨眼,果然既不痛也不暈眩,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要不是看著小店主將那個變得像玩具般的腎臟握在了手裡,她真要以為自己還是什麼器官也不缺的全乎人呢。

  「這就結束了?知情書呢?」她趕緊問道。

  「是啊,很簡單吧?我都說了,拿腎是幾乎沒有後遺症的。」小店主仔細打量了一會兒手中腎臟,似乎對它的形態很滿意——活像林三酒有可能在體內埋一個假腎來騙他似的。「噢,我這就給你拿知情書。」一邊說,他一邊有幾分辛苦地在雪白櫃檯後蹲下去,「嘩啦」一聲打開了櫃門,在裡頭翻找起來。他好像把頭都伸進了櫃檯里,跟林三酒說話時聲音悶悶的。

  「這種方式減輕了遊戲的血腥感,讓狩獵人類也變得像玩桌遊棋牌一樣輕鬆愉快了。假如說,我是說假如,還有進化者做不到對他人不擇手段的話,那這種遊戲般的體驗,也更容易讓他們進入角色,讓他們該幹什麼幹什麼。」

  林三酒的面色突然和櫃檯一樣白了——在她猛地朝它沖了過去的同時,「商店」也急速後退了幾步,恰好在她一臂距離之外。

  「有的時候,我在想,我們進化者真就是像奴隸一樣,用血肉生命鑄建起了一個個末日世界……你說對吧?謝謝你的腎啦。」

  這是她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當她飛快地往回沖了兩條路的時候,發現牆上的地圖,早已經和那家商店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