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還真是啊?
波西米亞半張著嘴,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連環殺手身上就肯定有血,這謎題也太好破解了吧——「為、為什麼是她?你解釋解釋。」
然而副本主持人卻沒理她。
「現在執行對你遊戲中失誤一次的懲罰,脫衣一層!」
副本主持人剛才說過遊戲一結束就馬上脫衣,果然一刻也沒耽誤;她只聽自己頭上的洋蔥忽然「嘰」地尖尖叫了一聲,忙抬頭一看,正好瞧見有一層洋蔥皮漸漸從它身上消失了,融在了空氣里。
說就說吧,她心想,沒有什麼好怕的,難道她還不知道自己的那點事?
「關於玩家波西米亞的第一個事實,」
在副本主持人開始通報的時候,整個遊戲副本都陷入了死寂,唯有他的聲音幽幽迴蕩著——波西米亞沒有想到,她竟然真的聽見了一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目前這個身份,是玩家波西米亞的第五次轉世。進一步仔細解釋的話,應該說她原本作為一個進化者的生命長度,被截成了一段一段,每一段都是同等時間長度,在完成一段後就會重新轉世、出生、長大,不會記得上一世發生的任何事情……眼下已經是第五段了。」
波西米亞騰地站了起來,金棕色的長睫毛飛快忽閃幾下,面上神色一片怔忪茫然——她一時間竟不知道對方是在開玩笑,還是自己聽錯了。
「什麼……?」
「大家有所吃驚是正常的,基本上所有玩家聽了洋蔥皮後的通報,都是這個反應。說起來也有意思,自己身上總有能把你自己嚇一跳的事情……人到底有多不了解自己啊?不過我保證,我說出來的所有事實,都是真的。這也是為什麼我這個副本彌足珍貴的原因了。好,那麼接下來我們繼續進行遊戲。」副本主持人絲毫沒有意識到她的震驚,「噢,等等,玩家林三酒要求『互看』。正好,你剛才破解了小遊戲,可以兌換一個影響『期末考試』遊戲的權利。」
林三酒的臉剛一出現在牆壁上,緊接著就響起了她身後一個似乎是監考老師的女聲:「39號,低頭!不要東張西望!」
她卻像是沒聽見一樣,緊緊盯著波西米亞,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自己也不知道嗎?」
波西米亞覺得自己仿佛正漂浮在一個夢裡,隨時都會醒來似的,望著那雙熟悉的琥珀色眼睛,愣愣地搖了搖頭。
「39號!」
「第五段……不要怕,」即使已經被孢子侵入了大腦,但屬於林三酒的堅定語氣依舊一點兒也沒有變。她顯然和波西米亞想到了一塊兒去,也意識到了她的情況有多嚴峻:「一出去,我就會和你一起想辦法。副本說的未必是真的,就算是真的,維持生命的手段太多了,不用非拘束在這一具身體裡……」
「39號!再不低頭好好答卷的話,我就要懲罰你了!」
林三酒帶著幾分焦慮抿了抿嘴,飛快地低聲說了一句「我會幫你」,隨即才重新低下了頭。
波西米亞依然愣愣地反應不過來。現實就像是一段厚厚的水泥,剛才林三酒的那幾句話花了仿佛是一輩子的工夫,才慢慢地從堅實厚重的現實里滲了進來,終於一點點被她所理解了。只是即使心裡什麼都明白,仍然全無一絲真實感。
……一個進化者的壽命,一般來說,頂多也不過二百來歲。
就算按照活滿了兩百歲的壽命長度來計算,那麼這兩百年被分截成了長度相同的幾段——這個數字不妨以「X」來代稱——而數字「X」絕不會很大,因為波西米亞今年已經快二十六歲了。
如果每一段人生都只有短短四十年的話,那麼如今作為「波西米亞」的這段人生,就是她最後一截人生路——雖說她才二十六。更重要的是,誰能保證「她」本來的壽命是二百歲?如果總共生命長度只有一百五十年,均等分成了「X」段,她現在又處於第五段……那每一段,豈不是最長也只有三十年嗎?
「第五段」……不管怎麼算,她剩下的生命都不會很多了。
「這樣的嗎……」笛卡爾精低低地說話了,「是誰對你做了這種事?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一定是有人把這個效果施加在你身上的。對你們人類來說,還真有點殘忍啊……這根本不是把一個人的生命分成了五段嘛,對你本身而言,你只有一段過於短暫的生命而已。」
如果沒有對上一世的任何記憶的話,那麼所謂「轉世」,對波西米亞來說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一旦死去,下一世的那個人是誰,在哪兒,幹什麼,就和她沒有半點關係了。
波西米亞麻木地坐在椅子上,過了幾秒,抬頭看了看牆壁上的投影。林三酒雖然把頭埋得低低的,但很顯然,她的一腔心思仍然惦記著波西米亞;她的目光流連在試卷邊緣,這麼一會兒了,壓根沒有看題。
「你……你會幫我的,是嗎?」
波西米亞一句話說到中間,聲音忽然顫抖起來,忍不住帶上了無措的哭腔:「如果這是真的,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林三酒沒有出聲,只是望著試卷,默默地、微微地點了點頭。
波西米亞驀地抬起手臂,把臉埋進了寬大的袖子裡。
「幸虧你還有這麼個朋友,」笛卡爾精果然沒有半分人類的正常感情,壓根不能體會氣氛:「誒,不過你說,萬一出了副本以後,她來一句『我會請求真理幫你』,你可怎麼辦?」
「那我就先攥死你。」波西米亞低聲發了一句狠,倒是被提醒了;她鼻子裡呼嚕呼嚕地抹了幾把臉,這才抬起了一雙紅紅的眼睛:「我,我想要兌換那個什麼權利。」
「噢,你決定要影響『期末考試』遊戲了嗎?但你下一階段的目標2,馬上就要出來了,你時間不夠。」
波西米亞猶豫了一下。「那我能不能先看看,我有什麼權利?」
要想讓兩人一起出去,除了等人偶師發慈悲一途之外,眼下能做的也只有給林三酒開瓢了。就算現在不能馬上給她開,先探查一下那邊的情況也好。
主持人答應以後,牆壁上畫面一轉,林三酒就突然消失了——鏡頭換了一個角度,視角從半空中往下看去,只見黑壓壓一片好幾十個人頭,幾乎人人都在奮筆疾書。吊扇呼呼旋轉的黑影一次又一次地闖入視角左側,叫她不由順著那個方向轉過了頭;神奇的是,畫面仿佛感覺到了她的視線一樣,隨著她的轉向也朝左側轉了過去。
好不容易看清了吊扇以後,波西米亞在心裡嘆了口氣。
林三酒和她一樣,在遊戲裡的體力和武力,都只有普通女性的平均水平;要是有這麼一架又沉又大、高速旋轉的吊扇往她頭上一砸,別說開瓢了,恐怕身子都能給開了。
「你兌換的通商權,也不足以讓你把吊扇卸下來。」副本主持人適時地說道,「你可以把自己想像成一個幽靈,你兌換的通商權利越大,你這個幽靈的力量就越大,可以扔東西、交流、甚至殺人……但是你現在嘛,只能夠在期末考試這個遊戲到處看一看。」
波西米亞沒應聲,試著低頭朝教室下方看了看——就像是被一根繩子拽下去的氣球一樣,她的視角慢慢悠悠地落了下來,落在了地板上,一排排課桌之間。
「快點,不要看太久了。」
「別催了,就跟你尿急一樣。」波西米亞回了一句嘴,試著越過課桌上的學生,目光在試卷了停留了一會兒——「咦?這……這試卷是怎麼回事?」
「試卷就是這樣的。」
「可是——這也太危險了吧!」波西米亞越發吃驚,連連看了幾個學生筆下的試卷,發現每一份都差不多,終於明白為什麼林三酒剛才會一頭是汗了。再「飄」著看了一會兒林三酒的試卷後,她不由抽了口涼氣:「這考的是什麼科目啊?」
「自救課。」副本主持人平平淡淡地說,「如果寫錯答案了的話,除了洋蔥會被剝衣之外,還有依據題目內容承擔一定風險——也就是說,錯誤答案造成的後果,會實質性地發生在人的身上。」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句話似的,他的話音剛落,波西米亞只聽角落裡猛地想響起了「嘔啊」一聲——她一回頭,正好瞧見一個女學生摔下椅子,往地板上吐了一大片青青紅紅、說不上來到底是嘔吐物還是血的一灘污物。
「11號,坐回椅子上。」坐在教室前方的監考老師,似乎對這一幕已經司空見慣了:「五,四,三……」
那個女生面色慘白,滿面是汗,還是顫抖著爬進了座位里。
「好了,你該看的也都看見了,」副本主持人催促道,「現在監獄風雲的目標2也出來了。準備好了嗎?」
波西米亞收回心神,匆忙點了點頭,只見眼前一花,牆壁上的圖像就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了;她四下一看,自己依然還在典獄長辦公室里。能夠自由轉換觀察視角以後,感覺上就像進入了3D電影一樣;剛才有那麼一會兒,她連自己其實沒動地方都忘了。
「目標2中包括,第一,請你自己找出為什么女醫生是連環殺手的證據。其次,請你找出你在這個遊戲中的盟友,並保護他/她,或他/她們。最後,請針對調查局兩名探員做出妥當的應對。」
跟上一期的目標比起來,這次她需要做的事情籠統了不少;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講,她行動的自由余地也大了。既然在小遊戲裡蒙對了答案,她現在總算能離開這間辦公室了,身為典獄長,她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自己的監獄呢——
「對了,提醒一下,」副本主持人平靜地說,「由於連環殺手的第六感很敏銳,她現在也知道有人發現她的身份了,正在暗中尋找是誰呢……請你接下來務必小心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