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並不需要休息。
這種強度的趕路,夜鳶和雄鹿也不太需要休息。
起碼不需要十來個小時就休息一次。
但營地里的人不行。
他們還是人類,只是稍微強壯一些的人類。
順著原本的高速路痕跡走了四十幾公里之後隊伍停在了一個早已廢棄的服務區旁邊。
「今天先到這裡,去融點雪燒水,把能拆的木頭拆下來燒火。」
他們是下午出發的,能走四十多公里已經是極限了。
天黑之後他們沒有視野,而且老人和孩子的體力也快要到極限了。
現在的路況,車輛很難行駛,除非是那種性能極好的越野車或是軍用的汽車。
在營地的時候他們並不怎麼畏懼寒冷,可是經過半天的跋涉,大部分人的體力都消耗的差不多了。
他們在服務區的飯店裡燃起了幾堆篝火,圍著火苗烘烤著衣服,用攜帶的鐵盆煨煮著食物。
周行和夜鳶坐在門口,窗外已經暗了下去,屋內的氣氛也有些壓抑。
「朋友,吃點東西吧。」
國字臉青年端著兩個冒著熱氣的小鐵盆走到周行身邊,鐵盆里是一團團麵糊一樣的食物。
「不用,你們已經付過帳了。」
周行看著窗口飄落的雪花。
記憶里,小時候的家鄉偶爾也有這麼大的雪,那時候爺爺會給他做很多竹子做成的玩具。
會教他怎麼用簸箕抓那些飢餓的麻雀,會帶著他在雪地里追蹤兔子的腳印。
到了南國之後他很久沒有見過雪了。
國字臉青年見狀也不再多說,他端著鐵盆回到人群,把盆里的麵糊分給了老人和孩子。
食物不多了···
剛才他在這個破敗的服務區里找了一下,半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有。
周圍的窗戶也四處漏風。
「墊上褥子,把被子展開,老人擠一擠,女同志帶著孩子。我們男同志將就一下靠緊一點。」
黑暗中,國字臉青年舉著蠟燭一邊張羅著眾人鋪床一邊安排:「我值上半夜,小光值下半夜。」
說話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靠在雄鹿身上的夜鳶和盤坐在窗口旁的周行。
那頭鹿身上肯定很暖和···
可惜他不好意思去跟周行商量。
周行給他的感覺很怪,像無情,又像有情。
黑暗中,周行的呼吸悠長,雄鹿的嘴裡也時不時發出聲響。
靠在雄鹿身體旁邊的夜鳶已經睡著了,但周行沒有睡。
他對睡眠幾乎沒有需求了,哪怕是精神疲憊的情況下,也只需要簡單的休息就可以,完全不需要進入無意識的睡眠中。
夜晚就是周行用黑炎淬體的時間,他漆黑的夜色里,那些凝實的黑炎在周行的骨骼里流淌往復,一遍又一遍洗刷著他的身體。
坐在地鋪旁邊的國字臉青年睜著眼睛盯著外面模糊不清的飄雪。
這太難了。
如果在幾個月之前他們動身的話。
那個時候天氣溫暖,野外也沒有這麼危險。
可當時他們並沒有走,那些想走的人早就走了。
他們還惦記著那些可能還活著的家人,無論怎麼樣,他們還是想要一個結果。
有些事做了也不一定有結果。
就像他們一樣,他們努力朝著舒縣進攻,期間犧牲了好多同伴。
但最終大部分人都沒有找到自己的家人,而最後的最後,面對冬天的到來,他們也只能計劃離開。
周行到來的那天早上,孩子們在外面踢球,大人們在營地里商量。
想要兩頭顧已經顧不過來了,只能先顧生,活下來的繼續活下去。
國字臉青年回想起了那位他很喜歡的作者說的一句話。
「活著,是我們中土文明中最有力量的兩個字,它的力量不在進攻,不在吶喊,而在於忍受,忍受生活和生命帶給你的一切。」
······
天剛剛亮的時候,孩子們還蜷縮在被子裡呼呼大睡,老人和女人已經在準備早飯了。
還是簡單的麵糊,加上一些正在融化的積雪。
等麵糊快要熟的時候,女人們去喚醒了那些孩子,給他們擦了擦臉,然後又給他們系好帽子,圍好圍巾。
一些人開始打包被褥,一些人往保溫瓶里灌著熱水。
早在天剛剛亮的時候夜鳶就醒了。
她和周行一起觀察著倖存者們的一舉一動。
這是南明大人的旅途,也是她的。
那些孱弱的倖存者,或許他們的選擇並不果決,導致了他們陷入了僵局之中。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仍然像野草一樣頑強的活著。
快速吃完早飯之後倖存者們推開形同虛設的玻璃門,一夜過去,外面的積雪已經足以淹沒他們的小腿。
「要快點走。這天氣不對勁,往南邊再走一點可能雪會小一點。」
這一次倖存者們把隊形稍微調整了一下。
所有青壯年走在最前面,他們會把雪踩低,踩緊。讓後面的老人、女人和孩子節省一些體力。
周行和夜鳶依然走在隊伍的側後方,他們踩著蓬鬆的積雪慢悠悠地跟著。
夜鳶的神色有些低沉。
「想幫他們?」
夜鳶腳下的積雪稍微陷落下去一點:「他們···」
周行一邊走一邊問:「怎麼幫?你連自己飛起來都費勁,還要踩踏空氣借力。說實話···」
周行轉頭看了一眼夜鳶和雄鹿:「讓你們倆跟上來,已經遠遠超過原來商量好的價格了。」
夜鳶還沒有掌握斂息,雄鹿就更不用說了。
有他們在,這支隊伍周圍根本不會出現野獸。
「你能幫什麼?是幫他們踩雪,還是幫他們背小孩?或者乾脆去打兩隻野獸過來給他們補充營養?」
看見夜鳶沉默不語,周行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你想,那你可以去做,不過我要提醒你——」
「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和美好。」
夜鳶悚然一驚。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南明大人之前說過,大部分人都是中性的,善與惡的切換隻區別於有沒有足夠的誘惑。
如果她現在去幫助對方,如果對方單純只是感激那還好。
但如果對方開始提出一些無理的要求,又或者指責她為什麼一開始不幫忙的話···
以南明大人的作風···
很有可能會覺得這場【觀察】就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