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在思考的時候聶正也一直在思考。
他特意來找自己，而不是回鹿城去找沈星。
他一定發現了什麼問題，而這個問題和自己有關。
他現在沒有情緒的變化確實有點像是無意識的喪屍，除了喪屍會攻擊和撕咬人類之外。
是進化途中的必經之路？
喪屍會在被能量入侵的時候就失去絕大部分情緒，而人類則是會在進入到某一特定階段的時候開始逐步失去？
他從其他人類口中聽說過所謂的『大梵天』和『聖子』。
那距離他都太遠了，沒有辦法進行參考比較。
周行給出回答之後聶正再次直視著他：「那麼，你認為失去感情的進化是正確的嗎？」
「生物是多樣性的，」周行神情平穩寧靜，似乎正在和聶正進行一場普通的學術交流：「能量對於生物的改造也是無法預估的，早期的時候，我見過兩朵比鄰盛開的花，卻一紅一藍。」
「那麼你呢？」聶正再次以這個問題開頭：「你以自身作為試驗？有沒有想過——或許這是一場重生？」
他的語速逐漸快了起來：「早期的喪屍幾乎沒有任何思維與情緒，但隨著自我進化，我們會再度誕生出思維來，儘管與人類相比大部分喪屍的情緒還很單薄。可這確實是一種向上的、積極的改變。」
「之前我們聊過，我說人類與喪屍在根源上是相同的，或許只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也許我們仍然會在未來的某個終點相會？」
「比如喪屍會脫能量的束縛，恢復從前的記憶，而人類同樣會在特殊的時期迎來這種挑戰，只要掙脫出來，也是一種新生？」
聶正的話依然沒有讓周行產生動搖，他依然平靜地回答：「這確實是一種可能，但順應能量的改變也可能是正確的道路。」
被聶正操控的翼行者眉頭皺了起來。
不對。
以不可預見，沒有先例的東西很難讓他產生動搖。
聶正相信周行來找自己是有理由的，而且他來找自己一定是在某一個瞬間抓住了其中的重要節點。
他來找自己，說明他在清醒的時候，認為這種轉變是有害的！
只是他現在已經被所謂的【神性】腐蝕太嚴重了。
自己是怎麼從無意識的狀態中掙脫出來的？
是感情！
對於妻兒的感情和眷念。
短暫的思考之後聶正再次說道：「那麼···對於現在的你來說，一切情感都是無意義的對嗎？」
「可以這樣說，大部分感情都已經消退了。」
翼行者的臉上突然露出微笑：「既然如此···那我可以聽聽你過去的故事嗎？」
周行原本平靜的臉上突然出現了掙扎，他的嘴唇微微抖動，瞳孔也在晃動著。
這股掙扎雖然看起來並不劇烈，但坐在對面的聶正和站在一旁的夜鳶都十分吃驚。
在鹿城的時候，聶正最主要的觀察對象之一就是周行。
他幾乎沒有見過周行臉上露出這種神色。
夜鳶也從未在周行身上見過這種狀態。
聶正沒有催促周行，而是靜靜地等著。
這場蛻變，始終要依靠的是周行自己，而他只能做的，就是幫助周行觸動那最核心的一點。
聶正是周行見識過唯一一個從那種混沌、無意識、無感情中掙脫出來的生物。
漆黑幽暗的火焰開始在周行的身體上燃燒。
連他的呼吸中都帶著一縷縷黑炎。
很快黑炎將周行徹底包裹住了，連光線也無法穿透進去。
夜鳶擔憂地看著黑炎，可她什麼也看不到。
她又朝著坐在對面的喪屍看了過去，露出詢問的神色。
但聶正只是對她搖了搖頭。
一人，一屍，一鹿。
就這樣守在周行的周圍，看著中間翻騰的黑炎，等待著那個人的浴火重生。
聶正心想自己大概是猜對了。
周行在鹿城的時候一直在磨鍊自己，幾乎從不停歇。
他的內心一定背負著什麼沉重的過去。
而促成那些的，也正是周行對人類失望的主要原因。
上一次他來的時候···他說自己解開了心結，那個時候他明顯開朗了一些。
他的心裡雖然被黑暗所覆蓋，但一定還留有什麼東西在支撐他。
就在他以為這次又要等上一天一夜甚至更久的時候，黑炎卻緩緩消散了下去。
那些滾滾的黑炎回到周行的體內，他從低頭沉思回憶的狀態里抬起頭，打量著聶正。
聶正看著周行眼裡重新散發出來的神色和他嘴角勾起的笑意先是鬆了一口氣，但周行接下來說的話卻讓他重新陷入了沉思。
「暫時壓制住了，但我需要更多的思考。」
附在翼行者身上的聶正愣了一下：「沒有完全磨滅？」
「很難，這個過程比想像中要困難得多，現在我只能憑藉內心的一點執念勉強維持平衡，而且···我預估這是我為數不多能壓制的時刻，如果我被【神性】再次吞噬，那下一次，我基本想不出破解的方法。」
「想怎麼做？」聶正的神色嚴肅，經過數個月的觀察，他知道周行的習慣和風格，他能說出來的。
就說明是經過他確認的。
「這件事本身在我，也不在我。我打算——按照你的說法，去重新看這個世界。」
聶正先是點了點頭，隨後有些憂愁：「這是一條完全未知的路，人性是多元且複雜的，哪怕是站在旁觀者的視角。很多東西也很難給出答案。」
周行身上的火焰徹底消散，他站起身，眺望著遠處的錦城：「這一點我很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壓制了一部分能量波動，這是我主動壓制的，在這段時間裡，希望人間能給我一個答案。」
聶正所控制的翼行者也站了起來：「人類文明篳路藍縷從無到有，一定會有醜惡的一面，但我相信，芸芸眾生在現實條件所允許的情況下，他們都是包含善意的。」
「也許吧。」周行目光深邃幽遠，他轉回目光看著聶正：「你是一個了不起的人，起碼現在的我，認為你是我的同類。」
聶正也這鄭重地點了點頭：「希望那一天不會太遠。」
周行走到雄鹿的身邊撫摸了一下它粗壯的脖頸，然後看著聶正：「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還是朋友。」
「一定。」
【今天有點累，先更一章，明天補齊！接下來就是周行真正見眾生的過程，以及之前就定好的戰爭。點點追更，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