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該死的老狗

  第89章 該死的老狗

  床底下那雙眼,被猝不及防出現的山月,嚇得身形微微一顫。

  素年來,殘酷獵殺訓練積累下的本能迅速占據上峰。

  殺手的眸光立刻轉為屠戮的凜冽。

  她向來有三不殺:平民婦孺不殺,未見過血之人不殺,不殺她者不殺。

  可,如今自保在前,為活命,她便是屠盡一村平民婦孺,亦可!

  山月敏銳地察覺對方眼中的殺機,微不可見地向後倒退半步,鼻尖充盈鐵鏽一般的血腥氣。

  「蘭姑娘,你傷得很重。」

  山月平淡開口:「我們不必兩敗俱傷,你要逃命,我要存活,都是本能,你我弱者之間若不能扶危濟困,這天下,永遠是這破爛樣。」

  殺手蘭氏一眨眼,眸中的殺機減弱了一大半。

  山月率先伸出手:「人都向東邊去了,你藏匿於此,便是燈下黑,一時半會不會有人前來搜查。」

  蘭氏沉默地深看山月一眼,搭上山月伸出的手,緩慢地自床底出來。

  山月早已將門窗關好,偏身吹滅最亮的那盞燭燈,克制住心頭懼怕,只借一盞小燭火與自門縫傾斜而下的月光看蘭氏的傷勢——傷得很慘,整個後背血肉模糊,右手大臂有一處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汩汩湧出。

  因失血過重,蘭氏唇色發白,暫時無性命之憂,她不覺神情恍惚,猶如一弓強弩之末。

  山月掏出一方素絹手帕,死死圈扎在右臂傷口之上,勉強止血。

  便再無他法。

  「入堡樓前要搜身,我除了一方治燙傷的白玉膏,什麼藥也沒有。」山月腦子轉得飛快:「得先埋伏下去,想辦法摸出堡樓才行。」

  「沒用——」蘭氏喘口氣,口中哈出白氣:「不止血,我無法強撐著破陣而出。」

  蘭氏垂眸,覷了眼流血的手臂:「照如今出血的速度,再有兩個時辰,我將陷入昏迷,明日一早,太陽升起,我入土。」

  山月:.此情此景,這個心態倒是值得敬佩。

  蘭氏咬緊牙關,將山月用來圈扎的素絹帕子一把扯開,徵詢抬眸:「這帕子你還要嗎?」

  山月搖頭。

  蘭氏將帕子扭做一條,張口咬進嘴裡,再伸手去接山月手中的蠟燭:「可否借蠟燭一用?」

  山月:.這人不僅心態好,還挺有禮貌。

  山月將蠟燭遞過去。

  「茲拉」一聲,蘭氏單手撕開衣袖,露出隱約顯露白骨的右臂,再拿起燭火,借最燙的外焰湊攏傷口。

  火焰炙燒傷處,發出「滋滋滋」的灼燒聲。

  山月陰沉著臉,坐立難安地「騰」站起身來。

  蘭氏緊緊闔眸,面容扭曲地仰頭向後靠,用力死咬後槽牙,將下頜骨凸顯得十分明晰!

  大約燒了十個呼吸,蘭氏將蠟燭移開,滿頭是汗地張嘴喘息,沾滿血淚的帕子一下子掉在地上。

  如山月剛才所說:醫道分五類,其中一類,便是炙。

  在缺醫少藥的關鍵時刻,只有將燒紅的烙鐵「滋」一下摁在創面上,血肉被燒焦後固結成一團,便將不再流血——這都是底層人,為活命無所不用其極的辦法。

  山月緊緊抿唇,轉身從包袱最下方取出幾張參片,沖泡在熱水中,遞給蘭氏:「喝下去,把參片嚼爛,至少能保你今夜不至於暈厥。」

  蘭氏大汗淋漓,深吸一口氣,看向山月,隔了一會兒才接過茶盅仰頭一飲而盡。

  山月開口問:「今日,你為何要逃?」

  「若不能中選,除了文氏,我們都會死。」蘭氏一邊珍惜地嚼爛參片,一邊輕聲說:「你也猜到了,不是嗎?我們所有人的身世,除了文氏是真的。我們都是『青鳳』,我們沒有做舉人的父親幫忙撐腰,一旦落選,等待我們的就是放在後院的那幾口棺材——我不過是金陵府送來濫竽充數的,我從小是被作為死士養大的,臨選前突擊學了三個月的畫,便是最後交到京師的畫作,也是請人捉的刀。」

  「我必定落選,既然橫豎都是死,我為什麼不破釜沉舟,求一條生路?」

  蘭氏緩緩抬眸:「可惜我所有的兵器都在入堡樓前,被搜走了。若是給我一把刀,今日我未必逃不出去。」

  「我觀察了三日,每天暮時,晚飯後是堡樓二門處換防的間隙,我趁其不備,潛伏於深林之中,本欲一路向東攀爬至山巔再擇後路,卻在路中被人發現,一路追殺至林後——單拳難敵四手,我實在逃脫不了,便索性聲東擊西,返回廂房蟄伏原本的屋子是不敢去了,文氏與我非一路之人,顧氏城府深重、心機深重,只有你。」

  蘭氏微微一頓:「你畫的火,很漂亮,我能感受到你其中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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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在三間廂房中,她選了山月的屋子作為庇佑。

  蘭氏輕輕一嘆:「你放心,我絕不會拖累你,待參片起效,我殺出一條血路去——老子以十換一,就算是入土,也要拉十幾個人給我陪葬!」

  蘭氏眼中閃爍的光,像枯土中緩緩注入的養分。

  山月神色晦暗不明地看著蘭氏。

  她想活,憑什麼不讓她活?

  收走了她的刀,便斷絕了她的活路嗎!?

  這就是上等人的想法嗎?

  「我有辦法,在明日之前送你出去。」山月沉聲道。

  蘭氏微微眯眼。

  翌日清晨,搜山結束,三十餘個侍衛自山中返還,堡樓大門打開,一頂燙金蘇繡軟轎不急不緩地自大門而入,直接進入堡樓中最為華麗的正中堂屋,何五媽恭謹迎上去,雙手扶住自夾棉門帘中伸出的那隻芊芊玉手。

  「夫人,您路途辛苦了,一早便為您吊了一碗桃膠枸杞小梨湯」

  何五媽後背弓如河蝦,絮絮叨叨說著:「這山上冷,您晌午時來多好呀,頭頂著暖陽,身子骨也沒這麼發——」

  「閉嘴。」

  祝夫人將碗盅往小杌桌上一放,秀氣的黛山眉輕輕一挑,梨心似的薄紅唇輕抿,顯出幾分矜貴與克制:「你是辦事不當心。這才四日,一個跑了,一個死了,死的那個一刀封喉,跑的那個無影無蹤——區區四個『青鳳』,就玩出這萬般的花樣,你這條老狗,是怎麼看的家?怎麼做的主?」

  《還有很長一段!——最後選擇多發了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