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爛泥的真心(3000)

  第68章 爛泥的真心(3000)

  趁夜回到程家,老陸停在偏門,看馬車中鮮血四濺,斜眼看山月砸吧了嘴,山月抹了碎銀過去:「陸爺,清理費用。」

  老陸生氣:「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頓了一頓,話頭一轉:「我去訛五爺。」並且要訛筆大的。

  山月:?

  老陸笑一笑,顯露出江湖人士的颯氣:「我是在笑,你跟五爺時刻明算帳,恨不能離得八丈遠——明明骨子裡也脫不開『過橋骨』的習氣!」

  原先山月與他們距離遠,相貌清雅漂亮,乾的活兒是最「上檔次」的摹畫,在「過橋骨」就像個沉默寡言、高高在上的小姐似的——他們這群刀口上舔血的下里巴人,背地裡叫她高高在上的「嬌小姐」,除了王二嬢面上罵、暗地裡護,他們都覺得這丫頭鼻孔翻天,很瞧不起人。

  偏偏五爺捧著她縱著她,貼心貼肺地幫她擦屁股,偏偏她還不識相,對五爺是疏離又客氣——這不,五爺剛幫這丫頭安置了一個婦人和姑娘,既是安置,也是監視,就藏在深山裡的茅屋裡,誰也不知道。

  那婦人應當是不成了,日日躺床上,心弱心衰,說話聲音浮在嘴殼子邊,直愣愣地瞪著眼睛:「我悔.我對不起那些姑娘翠娘、婉婉、秋娘.我若下去了,我拿我通身炸了油渣贖罪」

  再不然,直挺挺躺在床上無聲地流淚:「我恨,我恨柳合舟,恨程大興,恨我爹,恨我娘」

  更多的時候是昏睡。

  然後,就替換成那個粗辮子丫頭哭:「太太呀太太,你是幫凶,我就是幫凶的走狗我陪您下去通身炸油鍋啊」

  一主一仆,倒是情深似海。

  這「嬌小姐」卻一點沒看出五爺對她的情深似海:五爺那麼穩妥的人,甚至願意為了她冒風險藏人.

  他頗有微詞,在王二孃面前咕叨兩句,被二孃潑了一地的洗腳水:「你懂個屁!」

  他是屁都不懂,但他們這種刀尖舔血的人,肯為人冒風險,就是最大的付出。

  這個「嬌小姐」,真是

  老陸瞅了眼身後,如今這一車的血,把「嬌小姐」和「下里巴人」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山月跟著笑了笑:「那自然。度過的日子,每一天都作數。」

  一邊說,一邊隨手將昏死過去的程行齟扯了出來,活像扯一團軟趴趴的褪殼蟹。

  王二嬢和黃梔早已等候在偏門,守門的是蔣二,看山月單手撐著昏迷的程行齟進來,王二嬢和黃梔一人一邊接過,蔣二怕得如抖篩:「.大少,大少爺這是怎麼了?」

  山月下車便換了張臉皮,眼皮紅紅的,帶了哭腔:「藥被換了,真藥留在了松江府,假藥送出去了,京師的貴人吃錯了藥,柳大人認定是大少爺搞的怪,丟出去用了私刑——舌頭都被割了!」

  蔣二麵皮一僵:「我們.我們在東池子庫房扔骰子那次?」

  難道是他們拉錯貨了!?

  那日賭得頭暈眼花,天又剛蒙蒙亮,什麼也看不清,只記得右邊放著假藥,左邊是真藥,賭了一夜,又刺激又累,腦殼暈乎乎,蔣老三下山時險些翻車.難不成記錯了方向!

  蔣二驚出了一身冷汗。

  山月哭腔一頓,語聲婉轉:「什麼扔骰子?」

  「就,就我們約老千家扔骰子那次欸!」蔣二眼看山月不記得,有些著急:「黃梔姑娘還領我們贏了七八兩銀子呢!」

  黃梔中氣十足叉腰一聲「嘿」:「你放屁!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的噢!」

  黃梔睜著眼睛說大瞎話:「什麼豹子、順子、通天塔.我聽都沒聽說過!」

  蔣二當下大慌:難不成要把這口大鍋扣到他們身上??那他們這群拉藥的,還能有命在!?

  蔣二剛要驚叫,卻只聽這位溫婉柔弱的賀娘子低垂眉目,盈盈開口,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柳大人已認定是大少爺搞的怪。」

  蔣二滯住一楞:欸?

  怔愣之後,俯身試探道:「那跟我們.就無關了?」

  山月眨了眨眼,無辜道:「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少爺已經這樣了,我們再誠實,他老人家的舌頭和手腳也接不上了啊。」

  蔣二大喜過望,更覺劫後餘生,當然自告奮勇作背人的搖杆,把四肢俱廢的程行齟背回正院。

  程行齟耷拉腦袋,順著嘴角流出的鮮血,滴答滴答地落在青磚地上。

  山月隨意踩上地面紅瀝瀝的血跡,內心湧上一股奇異的平靜。

  林越越正好在正院,一聲驚叫劃破長空,再看程行齟鮮血糊滿的嘴巴,兩行淚不由自主地刷刷砸下來:「爺,大少!您怎麼了!?」

  程行郁拎著藥箱,埋下頭腳程極快而來,單手搭脈,屏息靜氣,隔了許久才面目平靜道:「腳筋、手筋被挑斷。」又錯開程行齟的下頜:「舌頭也不成了——」言簡意賅:「先止血保命,再談其他。」

  程行郁至外間寫方子。

  林越越低低垂頭,待人走後,才滿目悲愴地抬起頭來:「.是你嗎?」

  山月單手搭於案桌之上,為自己倒杯熱茶,平靜地直視林越越。

  「你讓我把大少爺壓在木匣子裡面的紙條燒掉」

  林越越淚流滿面:「那日,我跟你打賭,我欠下你一樁事,你叫我趁大少爺不備把那張太太留下來的紙條燒掉——你說,是為了大少爺好,以免被程家人發現大少的身世,便不叫大少爺當家了.我信了,我既信任你,也想要應諾言,只怪我蠢,被你誆騙著做下傷害大少爺的事。」

  山月吹散茶麵的浮沫。

  林越越仰頭大喘幾下,再看床榻上如爛泥死狗一樣的心上人,心如刀絞,抬頭看山月:「.我一定要告發你!」

  茶湯還行,是雨前龍井的高碎:自上次程行齟與柳大人「認親」後,就將茶葉全換成雨前龍井的高碎了。

  唯一不足的是,有碎茶沫子貼在口腔內壁的嫩肉上,沖刷不下去。

  沖不下去,山月便選擇一點一點地嚼爛。

  在細嚼慢咽的隨意里,鋪天蓋地下了場苦中帶回甘的大雨。

  林越越淚意四濺,咬緊後槽牙,轉頭便往外去。

  「.真是個可憐的傻姑娘。」山月終於說話,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盅:「一顆真心換爛泥,你的希望和信仰倒塌,若要發泄,我隨你。」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不是爛泥!」

  林越越轉過身,聲音像驚鐘般高亢:「不是爛泥!我們之間的情意不是爛泥!大少爺也愛我!他也愛我!我們不是爛泥!——他護著我,他給我暖飽,他讓我住進正院,他讓我感到安全,我不必顛沛流離、不必寄人籬下、不必卑躬屈膝——他對我笑!」

  林越越喑啞地尖叫:「我們是真心換真心!」

  山月無動於衷地從上到下打量林越越,紫紅色的鑲邊褙子、紫藤花刺繡的裙面、撩起的不再遮眼睛的劉海

  山月站起身來,走到林越越身側,單手輕撫過林越越的左側面頰,大拇指順著摩挲過眼角。

  指腹用力,將林越越左眼下方,那顆用眉黛點上的淚痣,重重擦掉。

  山月錯身,目光平靜地附耳輕語:「夜裡,他叫你明姜,還是越越?」

  林越越僵在原地。

  山月緩緩鬆開林越越的肩頭,眸光始終平淡,她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在程家擺出她最舒適的表情——那就是面無表情。

  「真心?」

  山月譏諷輕笑:「你拋卻所有——少女的清白、名節、未來,去賭男人的真心,卻換來他透過你看向他人的侮辱你若把他對你的『好』,也當作真心一片,那可真是個可憐的傻姑娘。」

  林越越像溺水的魚,斷翅的鳥,呆愣愣地睜大眼睛立在原地,目不斜視地看向青磚地上星星點點的血跡和被衣裙拖曳的血痕:她早有預感,就在賀氏給她改了妝容、髮飾和言行後,大少爺對她陡然展現出了猛烈的愛意和占有。

  她向來內向,卻在床笫間被大少爺要求「不要看我,用指甲擰我!罵我!打我!」,每每她展現出偽裝的傲慢,大少爺便熨帖如三伏天吃了口窖井的西瓜

  大少爺愛的不是她。

  是另一個,不可一世的、高傲的、看不起芸芸眾生的女子。

  這個認知,幾乎將她摧毀,她已全身心投入,再無路可退,所以她只能裝作不知,一條道走到黑。

  林越越此時反而眼窟乾澀、已無淚水。

  山月垂眸:「我若是你,看到程行齟如今的狀態,我該高興。」

  林越越緩緩抬起頭來。

  「因為他如今跑不了、走不動、說不出、寫不了,整個人、整個身體、整個魂魄都將完完整整全部屬於你,再無人與你爭搶。」

  山月語聲平靜:「甚至,你能因此,獲得安穩的、富足的、平靜的生活。」

  山月將手放到林越越的小腹上,沉聲道:「就在程家。」

  林越越眼神透露出不解,遲疑片刻後,終於明白了山月的意思,驚懼地看向山月。

  山月微微抬起下頜,勾唇笑了笑:「去他娘的真心——你不過是想要一個家。」

  這幾天天氣降溫重感冒,鼻子如水泥封住,每天都像一條張大嘴呼吸的錦鯉.大家要注意天氣變化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