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八方雲動
城牆上。
守城將尉遲蓀,身披重甲,腰懸巨劍,單手死死握住劍柄。
她雙目圓睜,朝著大道遠眺。
一位氣質脫俗的女尼立在她的身旁,眼神中帶著淡淡憂傷,口中問道:
「來了嗎?」
「快了。」尉遲蓀開口:
「半個時辰前,就已經距離沛郡四十里,按速度,應該快到了。」
「太乙宗……」女尼悠悠輕嘆:
「你有多大把握?」
「把握?」尉遲蓀面露苦澀:
「師姐,那人一路行來,殺人無數,就連真人都死了不下二十。」
「整個齊州的真人高手才有多少?」
「他來……」
「我唯死而已!」
「那又何必?」女尼神情複雜:
「現今大周早已不復當年,奸臣當道,朝綱崩壞,外戚劉氏專權。」
「沒了這官身,以你的實力,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去,依舊能活的好好的。」
尉遲蓀默然。
良久方道:
「何大人於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不報,且家族百年聲譽在我一身。」
「師姐,今日我若身死,我相公和府里的家眷,還請代為關照。」
「我知師姐對齊郎也有幾分心思,我若不在,你……你們可結成連理。」
「你……」女尼眉頭一皺,張了張口,無奈輕嘆:
「先別多想,那人興許只是路過,也許在前面就已經變了方向。」
「遲了。」尉遲蓀搖頭,面泛絕望:
「已經遲了!」
女尼神情一肅,抬頭朝著遠方看去。
但見視線盡頭的官道上,一支隊伍正緩緩行來。
隊伍人數不多,速度也不快,卻讓城牆上的眾人面色發白。
一股絕望,自心底浮現。
他們很清楚,即使有著高高的城牆、堅固的城門,單憑在場這些人,根本攔不住那人前進的步伐。
而城破……
按律當斬!
唯有以身殉職,才可保全族人性命。
「那是什麼?」
突然,有人開口。
卻見遠處密林中,陡然穿出幾十道身影,高舉旌旗迎向隊伍。
「是黑煞幫、海鱷派、星鄔的人!」一人眼神犀利,認出身份:
「這群悍匪要幹什麼?」
「難不成,是要截殺魔頭,換取朝廷的厚賞?」有人猜測開口。
眾人眼神微亮。
雖然覺得他們成功的機率不大,但能消磨一下那魔頭的實力,也是好的。
等下。
輪到他們的時候,活下來的希望也更大,就連女尼,都表情微動。
「不!」尉遲蓀卻是緩緩搖頭,面色哭愁之色更甚:
「他們,不可能的。」
說話間,遠處的那一群人,已是浩浩蕩蕩攔在隊伍的前方。
「黑煞幫!」
「海鱷派!」
「星鄔!」
「攜門人弟子叩見上宗前輩,祝前輩萬壽無疆,願前輩天下無敵!」
幾十人齊齊跪倒在地,喝聲震天,也讓城牆上的人面色慘白。
黑煞幫三伙勢力,本就是一方頑疾,勢力首領的實力不亞尉遲蓀。
只差半步,就是真人。
三方聯手,足可踏平郡城。
只不過因為此前他們互相不信任,這才能讓沛郡安然無恙。
單單轎子裡的魔頭,就已讓人絕望,現今竟又有這麼多附庸。
城池被破,再難倖免!
「唔……」
莫求掀開車簾,朝外面看去。
這幾日一路行來,千奇百怪的暗殺手段見多了,還未曾遇到這等場景。
一旁的莊恨玉眼眶跳動,面色陰沉。
她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
只是莫求一人的話,就算實力恐怖,朝廷也定然有辦法解決。
但若他招攬部下,形成勢力,那就麻煩了。
畢竟雖然只是短短數日,太乙宗沉寂的名頭就已漸漸掀起。
想來。
以後像面前這三方勢力一般,前來投靠的人,會越來越多。
隨著莫求威望越大,投靠之人越多,他日影響整個天下也未必沒有可能。
「老祖!」不等莊恨玉開口,旁邊的陳明河已是眉頭皺起,道:
「黑煞幫、海鱷派……,都是盤踞附近的悍匪、盜賊,非是正人。」
「放屁!」黑煞幫幫主蕭虎抬頭看來,虎目圓瞪:
「你是何人,竟敢污衊我等,我等明明是不服朝廷苛政被逼無奈之人。」
「前輩!」
他抱拳拱手,朝莫求開口:
「現今大周朝綱無需,民生凋敝,正是您扶正乾坤,另立天下之際。」
「我等願追隨前輩左右,輔佐前輩成就大業,助前輩一臂之力。」
「不錯!」
其他人紛紛點頭,口中吼道:
「我等願追隨前輩左右!」
莊恨玉面色更加難看。
「呵……」莫求見狀,卻搖頭輕呵,面無表情收回手臂,放下車簾。
唯有冷肅之聲,迴蕩天地之間:
「吾太乙宗,乃天下正宗,有真仙傳承,豈是藏污納垢之地?」
「爾等心思奸猾,身染怨念,俱都該殺。」
殺字出口,幾十道陰冷刀光已然划過場中,掠過眾人身軀。
「什麼?」
蕭虎抬頭,一臉愕然,還未回過神來,一道血線已是自額頭朝下延伸,直至分開身體。
魂魄,也被抽離肉身。
「噗通!」
幾十具屍體,齊齊倒地。
「走!」
車轎內,傳來莫求毫無波動的聲音。
「咕嚕……」
莊恨玉咽喉滾動,眼見場中無人應聲,才艱澀的點了點頭:
「繼續趕路!」
腦海里,還迴蕩著莫求剛才的聲音。
太乙宗。
天下正宗!
真仙傳承……
為何自己從未聽說過?
從莫求的態度也能夠看出,他對太乙宗的名聲,極為看中。
更是不恥這些邪魔外道,直接下殺手。
太乙宗。
純陽宮傳法弟子……
這太乙宗,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城牆上。
尉遲蓀眼眉跳動,即驚訝於那魔頭拒絕了三方勢力的投靠。
更驚恐對方的手段。
幾十人,無一弱者,其中數人的實力,更是與他不相伯仲。
而今。
竟是毫無反抗之力命喪當場。
眼見官道上的隊伍距離城池越來越近,城牆上的人已是滿臉絕望。
就在尉遲蓀深吸一口氣,手握劍柄,要發出臨終遺言之際,一道人影從隊伍中穿出。
陳明河身形閃動,躍至城門之前,朝著上方眾人遙遙拱手:
「諸位,我家老祖欲購買一些東西,還望行個方便,這是清單。」
然後屈指一彈,朝上射出一張信箋。
信箋薄而脆,但在他的勁力加持下,卻如勁弩般深深扎進女牆。
「價錢好說,不過要的急,半日內定要集齊,集齊後我等就離開。」
說著,不等他人回話,就已轉身行向隊伍。
「大人。」一人面露愕然,看向尉遲蓀:
「他……這是什麼意思?」
尉遲蓀同樣皺眉,不過動作卻未遲疑,伸手攝來不遠處的信箋。
展開後,是一些靈物、陰器。
雖然都非常見之物,但絕大多數,都是郡城能集齊的存在。
更為關鍵的是,在這些器物後面,還有這價錢標註,而且是市場價。
「去收集上面的東西!」尉遲蓀念頭轉動,隨手把信箋遞給屬下:
「若是城破,我等身死,城裡的東西同樣保不住,不妨試一試。」
「是!」
屬下應是,接過信箋急急退下。
此事事關生死,由不得他們不用心,不過一個時辰,就拉來數車活物。
莫求並未食言。
收起東西後,轉向其他地方,留下城牆上一群呆若木雞的將領。
似乎直到此刻,都未相信,那殺人一路的大魔頭,就這般走了。
「嘎吱……嘎吱……」
轎子,不知何時變成了馬車。
車轍轉動,聲音有序響起,莫求掀開車簾,恰好看到一臉沉思的陳明河。
「在想什麼?」
「老祖。」
陳明河回神,急急拱手,道:
「晚輩在想,太乙宗到底是何宗門,此前為何從未聽說過。」
「太乙宗啊……」莫求眼神微動:
「你也算是太乙宗的弟子,對此不清楚,確實是不太應該。」
他略作沉吟,道:
「宗門所在,此界無人得知,但你需記得,我宗乃仙門大宗,非尋常宗門。」
「你所知道的所有宗門,在太乙宗面前,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這口氣太大,讓人不敢接茬。
「老祖。」陳明河緩了緩神,遲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宗,真的是魔宗嗎?」
「呵呵……」莫求輕笑:
「你觀我行事,像不像魔道中人?」
「不像。」陳明河急忙搖頭:
「老祖雖然殺人無數、下手無情,但殺的都是心懷不軌之人。」
「或者是黑煞幫那等惡人。」
「不濫殺無辜,不擅闖城池,更公平交易,老祖行事也從未持強凌弱。」
「豈是魔頭?」
不遠處的莊明月緩緩點頭。
細細想來,自靈郡始,死在莫求手上的人,似乎都有取死之道。
殺的人雖多,卻絕非濫殺無辜。
與傳聞中的魔頭比,確實相去甚遠,甚至做事讓人感到佩服。
「我算不得好人,但大概也不算惡人。」莫求點頭:
「太乙宗宗門戒律四十九條,濫殺、姦淫、盜搶……,皆是大罪。」
「我宗乃仙門大宗,傳承久遠,比此界有記載以來最古老的皇朝還要久遠。」
「這些,你以後會清楚。」
他的話,讓人難以相信,但平淡的語氣,卻仿佛再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似乎。
根本不屑於撒謊。
陳明河垂首,心潮湧動,一時間不知作何感想。
「撲啦啦……」
就在這時。
一個信鴿飛來,落在車轎上,莫求取下信箋展開,隨即輕輕點頭。
「前輩。」莊恨玉看了看前方,小聲道:
「前面就是黑山界域了,黑山老妖雖然在十大散人排行第三,但在黑山界域,他的實力卻比排名第一的張清秋還要強。」
「據聞,不亞天師。」
「再加上他行事兇殘,下有諸多陰魂鬼兵,所以黑山界域乃是齊州一大禁地。」
「我們……」
「要不要繞道?」
「不必。」莫求收起信箋,面色不變:
「原路直行就是。」
「是。」
…………
皇城。
皇宮後院。
珠琉玉冠下,一位身著黃袍的女子正自手持如意閉目端坐。
淡淡的靈光,環繞她周身。
「嗚……」
陰風捲動,一頭色澤漆黑的烏鴉,出現在不遠處的蔓藤上。
烏鴉張口,竟發人言:
「陛下,又有太乙宗的人現世了。」
「那又如何?」女子睜眼,表情淡漠:
「這麼多年,年年都有號稱是太乙宗的人,結果又是如何?」
「姓贏的,你還要瞞我等到什麼時候?」烏鴉陡然振翅,音帶憤怒:
「那人是卓白鳳的前輩!」
「前輩!」
「你說過,卓白鳳就是太乙宗傳宗之人,其上在沒有什麼長輩,現今又怎麼解釋?」
「假的而已。」女子表情不變。
「放屁!」烏鴉怒吼。
「放肆!」
一個冷厲之音在不遠處響起,隨即一抹刀光划過烏鴉的身軀。
「啊!」
「十大限,是你!」烏鴉驚叫,身軀隨即爆散:
「姓贏的,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結束,弱水裡的屍皇不日就要出山,你最好盼它首先找的是那人,而不是你這位皇宮裡的皇帝!」
「呵……」女子輕笑,手中玉如意輕輕一敲,徹底磨滅場中殘魂:
「今夕不同往日,就算那人甦醒,我有法寶在手,又有何懼?」
「至於太乙宗……」
她美眸一縮,殺機湧現:
「嬴禍!」
「兒臣在!」一女應是。
「你去走一遭。」
「是!」
應聲之人面色僵硬,眼神枯寂,整個人就如一具行屍走肉,就連身上的氣息,都宛如死寂。
…………
有山立於極西之地,山峰巍峨,號稱崑崙。
山下有水,曰弱水。
水底暗流涌動,一座黑棺隨之起起伏伏,不時有詭異之聲響起。
「太乙宗?」
「外面,又有人進來了嗎?」
低沉的聲音響起,一隻乾癟的大手從黑棺中探出,撐起一具乾屍:
「天屍宗,為何還沒有來?」
「嗚……」
低沉的咆哮,震盪偌大弱水齊齊蕩漾,數十里之地都為之震顫。
…………
黑山。
大殿之上。
身罩濃煙之中的黑山老妖坐於高高虎椅之上,雙眼似眯非眯。
「太乙宗的人……」
「是!」殿下,一人拱手:
「主上,朝廷給的賞賜頗為豐厚,人已經到了,我們要不要出手?」
「出手?」黑山老妖垂首,冷眼掃過那人,輕哼一聲:
「為何要出手,朝廷每隔數年都要發兵圍剿黑山,我又豈會幫他們做事。」
「倒是那太乙宗的人……」
「不妨一交。」
「可是。」屬下抬頭,道:
「主上,那人手段兇殘,滿手鮮血,而且極為牴觸所謂的『邪魔外道』,他怕是不喜我等。」
「那又如何?」黑山老妖眯眼:
「我不惹他,他最好也別惹我,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若不然……」
「嗯?」
話音未落,他雙眼猛然一睜,隔空怒視黑山腳下:
「好膽!」
「竟敢殺我鬼仆,擅闖黑山!」
「找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