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喧囂和呼聲不斷,梳妝室里的奧蕾絲卻格外安靜,這樣的神態很少在身上看見,但這次尤為不同。
靜靜端坐在鏡子前,任由身旁的一眾冰精靈侍女將自己打扮,最後戴上那小巧而精緻的銀色頭冠,奧蕾絲再度看了看鏡子中這身著典雅得體服飾的身影,手指稍微抬起,想觸摸鏡面,但伸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鏡子中的這位銀髮精靈,在經過精心的梳理打扮後,褪去曾經少女時代的活潑和動人,如今顯露的更多是一種端莊和華美,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歌姬年輕時,因為無需背負太多責任,另外又有歌姬賦予的各種權力和好處,是無數人羨慕和喜歡的對象,不過這種情況隨著年齡慢慢增長,人們對她的期待中也開始慢慢加上一些要求。
人不可能永遠是兒童,也沒有人永遠照顧那個長不大的孩子,責任和使命終會慢慢降臨。
這個時候了,再說自己害怕和不願意,只會引來嘲笑和謾罵吧。
雖說偶爾很單純天真,但奧蕾絲並不是毫無覺察的孩童,很早就慢慢明白了這些,只是如今心裡還是有些徘徊。
總歸是要踏出這一步的。
她手指輕按胸口,平復心情,隨後站起身來。
「去見等待已久的大家吧。」
「是,殿下。」於是一眾冰精靈的侍女幫其牽著衣裙,緩緩走向那通往光亮和喧囂的高台。
山呼海嘯之聲響徹廣場,奧蕾絲面露微笑招手,在她身前,那數十上百萬的目光齊聚,眾多閃耀的鏡頭有如銀河星沙,看不到盡頭。
這就是如今聯邦的希望,目前影響最廣,呼聲最高,追隨者最多,最有希望晉升日曜級的歌姬,僅僅這次出場,就安排了上萬軍警維護秩序,更是被各個星域的媒體全程直播報導,拍攝的照片也出現在各個論壇和新聞頭條。
4月末,奧蕾絲在翠月星域舉行了盛大的告別會後,乘坐星艦前往前線安林星域,那裡已經為她準備好專門的泰坦旗艦,相比西部星區從廢墟中挖出的半報廢泰坦級旗艦,如今第六艦隊簇擁的則是聯邦目前最為先進強大的『海德拉』級泰坦旗艦。
這艘泰坦級旗艦上搭載了九門巨型主炮,可橫貫星河,同時配備的『王座』系統,也能讓歌姬的承載更強的精神衝擊,更好的發揮自身實力。
對比布蘭琪乘坐的古老泰坦旗艦,其差距好比舊時代的風帆戰艦對陣新時代的鋼鐵戰艦。
西部星區的聯合艦隊和第六主力艦隊一步步接近,幾乎每天都有各方媒體報導前線的消息,無數人也揪心的關注著這場戰役。
四葉晶星域,翡翠裙北二區。
多年前,這裡是一片惡土,到處是荒漠和廢墟,但在數百年前,這裡卻是翡翠裙最繁華美麗的地方,金色的世界樹生長於此,行星首府也在此處。
數年過去了,那些荒棄滿是廢墟和枯木殘骸的大地,如今再度煥發生機,青翠的草海遍布曠野,各種樹木也被再次栽下。
若說哪裡的人們最崇信歌姬赫希婭,那一定是翡翠裙北部的居民,而這裡更是她作為歌姬的大本營,重建的『枯樹園』『風鳶庭院』『工業都市萊比昂』,都和這位少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曾經準備放棄的竭樓城舊址,也聚集了懷念和重建的居民。
行走在茂密的果園樹林下,和煦的陽光映照。
林中的空地,古樸的石頭堆砌,其中的噴泉不斷湧出清水,偶爾有飛鳥落下,在水中嬉戲沐浴,隨後又快速飛起,抖落水珠。
一行數位氣質各異的女子在樹藝師的引領下,散步於林間,然後來到這片空地。
「抱歉,我來晚了。」身著雪袖藍裙的緹蘭緩步走出,那梳理如綢緞的長髮和枝頭的桃花交相映襯,顯得尤為美麗。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古老詩句依舊有著動人的魅力。
有如細雪的純白長裙,沐浴在林間的斑駁陽光,柔和的淺藍衣袖花邊,襯托出少女那纖柔的身材,青絲長發和簪子下是清澈明淨的眼眸,沒有一絲凡俗煙火之息,宛如出塵的仙人。
「緹蘭穿著這身,氣質上幾乎是變了一個人。」瑪夏抬袖輕掩笑意,其他幾位歌姬也略帶好奇的打量緹蘭。
今天到訪這裡的是南部星區的各個歌姬,因為緹蘭的說服,她們也終於慢慢統合起來,而今天就是聚集在翡翠裙,商討之後的事情。
質樸的淺綠麻布鋪在地上,幾位歌姬圍坐在草地間,伊諾兒目光看看緹蘭,偶爾看看枝頭停留的白色風鳶,格瑞兒則是把玩著手中的小巧瓷杯,撫摸上面的釉質和紋理,雅赫摩斯則是一手輕撐臉側,想知道今天中間這位少女會說出什麼話。
另一邊,捷卡琳將小巧的權杖橫放在膝蓋上,目光撇向一邊,想加入眾人又有點驕傲,不想表現的太順從,至於穆雅瓦蒂,她此刻眼眸微閉,手中握著鏈珠寶石慢慢滑動,似乎還在回想過去的那些人和事。
將泡好的茶水從玉壺中緩緩倒出,然後遞給到場的幾位歌姬,緹蘭自己也捧著一杯,淺淺的喝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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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眾人的並不是傳統的綠茶,而是改良後更接近現代生活習慣的清甜花茶。
先是給大家倒茶和喝茶,隨後眾人也慢慢說到如今的局勢和現狀。
「如果奧蕾絲成功擊退布蘭琪,聯邦內依舊還能維持大致的和平,各方也不會有太大的異動。」
「若是奧蕾絲能繼續保持,並在十年間逐步進入輝日級,那聯邦還能穩定數十年,直到有新的烈陽級歌姬出現,挑戰她的權威。」瑪夏挑動耳邊的髮絲,說著自己的見解。
「可惜,如今的中央議會急功近利,讓奧蕾絲騎虎難下,還未完全成熟的她,面對已經升起過一次太陽王冠的布蘭琪,實在是生死難料。」
聽到這,在場的其他幾位歌姬也慢慢安靜下來,各自想著心事。
「如果我們想改變聯邦,最好的結果是布蘭琪擊敗奧蕾絲,而後兩敗俱傷,當然這個想法聽起來有點陰暗,很不道德。」瑪夏說著微微搖頭。
「無論布蘭琪,奧蕾絲,都和我們一樣是歌姬,她們也是被民意裹挾著前進,生不由己,唉……」
「有沒有那種完美的方法呢,讓布蘭琪和奧蕾絲都能活下來的方法。」坐在中央的華服少女終於開口。
「這……強行逆流而行很難,畢竟雙方陣營的矛盾不可調節,但如果僅僅是救下她們兩人,好像也不是沒可能。」瑪夏想了想。
「嗯,那就讓我去做吧。」坐在中央的這位少女話音平淡的說出這句有如驚濤般的話語。
「這?」剛才還有些心不在焉的歌姬這下全部將目光看向緹蘭,就連一直閉目的穆雅瓦蒂此刻也睜開眼,宛如死寂的眼瞳中此刻也透出驚訝。
少女在草地間緩緩站起,身下那輕質的長裙和衣袖沐浴在微風中。
「我不喜歡太過傷感悲傷的故事,也不喜歡滿是犧牲和絕望的結局。」她兩手稍微張開,承接風中落下的花瓣。
「既然要營造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那就從這裡開始吧。」
「如果硬要說一個理由,那答案就是,我喜歡這樣的未來,我要讓世界變成理想中的模樣。」
微風吹拂,此刻少女身上仿佛散發著某種光暈,但似乎又什麼都沒有,僅僅那寥寥幾句,就講完了千言萬語。
純粹而毫無瑕疵的光明,完全出於自身喜歡和熱愛的情感,如此美麗,又如此強大。
哪怕在場幾位都是歌姬,有著極強的精神抗性,此刻也恍然沉入這微風和夢中,為少女這簡單直白的幾句話動搖。
沒有了過往的迷茫和徘徊,也沒有了曾經的遲疑和猶豫,她深刻明白自己希望的是什麼,也不再逃避這種對的感覺。
無論是自己是天使的轉世也好,漆黑太陽的容器也罷,這些過往在意的東西都不再重要,她要改變這讓她感到扭曲和不適的世界,這種生來就感到的厭惡和煩悶,終於催使她走上了這條道路。
「我需要你們的協助,也希望你們能和我站在一起。」那對如清澈寶石的眼眸看過在場幾人,仿佛是一道光照進幾位歌姬的心底,有的人坦然面對,有的人左右躲閃,有的人沉寂不動。
是的,她之前是說服了這幾位歌姬,但並不是每人都心服口服,她明白其中幾位的猶豫不決的原因,也知曉人性的脆弱。
並不是每位歌姬都抱著偉大的理想,她們當中不少也是偶然獲得天賦的俗人和普通人,僅僅是被命運推著走上這條路。
「穆雅瓦蒂,我知道你懷念曾經的友人和年輕時那美好的時光。」這位少女抬起衣袖,原本雅赫摩斯指間的手鍊飛起,落入空中。
隨著細繩的斷裂,其中一顆顆寶石和珠子飛出,然後環繞空中。
少女眉心浮現出淡淡的月光印記,隨後那一顆顆寶石散發光暈,顯出一位位年輕女子的容顏和身處的場景,這些纏繞珠玉上的記憶碎片為少女激發顯現,其中映出的畫面讓穆雅瓦蒂眼神一動不動,沉迷不已。
「我答應你,會將這些寶石和珍珠中的記憶銘刻下來,成為和你永眠相伴的美夢,當你百年後身故,也能伴隨你一同沉入艾竭卡之海。」
聽完後,穆雅瓦蒂回過神,一臉期待和崇拜的看著這位少女,之後她緩緩在草地間彎身跪下,眉心浮現和緹蘭相似的光暈。
見到這一幕,在場的幾位歌姬都震撼不已,然而這遠遠沒有結束。
「雅赫摩斯,我許諾你,你的身和名會和我一樣,記錄在歷史之中,無論是你嚮往的黃金之鄉,還是詩歌史書中的篇章,都不會遺漏缺失,但你要收斂欲望,答應和我一起,構建讓絕大部分人都公正幸福的世界。」她已經看出,這位外界形象庸俗的歌姬,其實內心也一直渴望得到大眾的認可,然而即便是庸俗的人也未必是壞人,只要發揮得當,依然能造就福祉。
「願您的身和名行走於大地和天空。」雅赫摩斯此刻也低頭,完全表達了認可。
「捷卡琳,我知道你,一直渴望擺脫嬌小弱勢的形象,真正成為執掌星域,讓無數人遵從的偉大歌姬,我會指導和輔助你,走上日曜級歌姬的道路,但同樣,你要勸導那些古板守舊的人們,從陳腐的傳統中走出,以質樸而澄澈之心迎接世界的變化。」
宛如刺穿黑夜的流星,明明只見過兩面,赫希婭卻一言道中捷卡琳心中最脆弱和渴望的地方,讓她原本想倔強的反對詞句此刻蠕動許久,無法說出。
「我……」她咬咬嘴唇。
「我也答應你,只要你說到做到,就會幫助你,還有大家,達成理想。」捷卡琳說完,目光頑強的看著緹蘭,隨後身上浮現淡淡共鳴的光暈。
「格瑞兒,我明白你,想讓世人明白那些藝術的深刻和偉大,但又不想沾染世俗的煩擾和玷污,我會建立新的體系,不斷嘗試摸索,以達到既讓人尊重,又不因利益浸染的體系。」她的話語簡單而樸實,恰到好處的說到格瑞兒心中一直徘徊許久的痛點,這種感覺,仿佛是遇到知己一般,讓人感動。
很少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理解他人內心深處的執念,可一旦做到,兩人就很容易成為真正的朋友,哪怕他們其實交流不多。
「既然緹蘭都這麼說了。」格瑞兒微微搖頭。
「我又有什麼好反對的呢。」她眉心也浮現同樣的淡淡光暈。
「伊諾兒,你很少有在乎的東西,但我可以保證,即便是未來,精靈也不會被排斥在主流社會之外,依舊屬於人類的整體之一。」這位精靈歌姬還處在愛玩和懶散的年紀,雖然她不關心很多事,但她之所以能過這樣的生活,也和精靈那種輕鬆的社會氛圍有關,如果她足夠聰明,就會意識到,這樣的幸福,並不是從天而降的,而是歷史和環境造成的。
「啊這,我還好奇緹蘭會說什麼讓我心服口服,不過既然是這個的話,我確實不好怎麼反駁。」她想了想,雖然現在沒有什麼特別想實現的願望,但如果想以後能更好的摸魚和維持這樣輕鬆的生活,那就要有足夠的功績和實力。
混亂的時代即將到來,如果她不參與,恐怕今後也會面臨許多劫難。
「既然這樣,那我就記下了,緹蘭不能忘記哦。」伊諾兒眨動碧翠的眼瞳,開始和緹蘭進行共鳴。
最後場內就剩下瑪夏還沒表態了,不過她似乎也不用額外表態了,因為她早就站在了緹蘭這邊,就連說服南部星區的其他幾位歌姬,都是她的主意。
眨眨眼睛,瑪夏看著望著自己的其他幾位歌姬,突然笑了。
「不要看我呀,我早就是緹蘭殿下的忠實擁躉了。」她手指取下面紗,露出眉心那燃燒的火羽印記,其正散發著淡淡光暈,和眾人頻率一樣。
如此,南部星區的七位歌姬,真正的團結一致,上下齊心,而以她們為核心,慢慢向外擴散影響,整個聯邦南部的各個星域,也終將慢慢被整合,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