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於暴雪中

  「聽好了，這個魔術叫做『認知消除術』，算得上我自創的魔術，當初我還在占星公會的時候，每年都是自創魔術最多的魔導師！」

  溪木鎮的服裝店內，羅威娜高談闊論著自己輝煌的過去，絲毫不把店裡的其他客人放在眼裡，「這個魔術能改變的不止人們對於相貌的認知，就連我們的談話也會自動轉化，比如在這些人耳朵里，我可能只是在討論晚上吃什麼！」

  她驕傲地挺起胸膛，做好了接受誇獎的準備。

  但似乎沒有人搭理她，羅威娜回頭望去，便看見伊森正為凜冬戴上一個白色針織帽，用兩側的絨球遮住了凜冬的耳朵。

  凜冬仰頭望著他，由著伊森為她整理額前的劉海。

  這個角度正好能讓羅威娜看見凜冬紅撲撲的臉頰，這讓她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

  呔——！你們兩個光天化日之下在做什麼齷齪之事呢！

  「別忘了這是只有我才能施展的魔術，帝都有不少比這氣派很多的店鋪，如果你們到時候還想想讓我幫忙的話，可千萬別惹我生氣，叫我羅威娜大人吧，我可以欣然接受。」

  依舊沒有人搭理她，羅威娜看見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到了衣架旁，伊森為凜冬挑選了一個貼身的白色羊毛衫和紅色的棉質裙，還有一雙黑色的連褲襪，凜冬微笑著走進了試衣間拉上帘子，換好後還活潑地在伊森面前轉了個圈，為他展示。

  凜冬笑得很開心，而且有些刺眼。

  比午後的太陽還要刺眼。

  羅威娜在服裝店裡偵查到了好幾對情侶，甚至還有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相同的笑容，仿佛專門商量好是今天來氣她的。

  她眼睛都紅了。

  詭計之神在上，她詛咒所有在別人面前秀恩愛的情感暴徒！

  不過羅威娜必須聲明，她可是一點都不嫉妒店裡的氣氛，畢竟她是有過數十次戀愛經驗的超級高手，早就對這些小情侶之間的膩味不屑一顧，她這是在為那些沒談過戀愛的人考慮，她就有一個這樣的朋友，這一幕讓她的朋友不開心了。

  「娜娜，你怎麼不挑衣服？」

  彼岸在店裡逛了一圈，她不知從哪找來了一個聖誕帽，從身後給羅威娜戴上，讓手腳冰涼的羅威娜有了一絲喜慶的氣氛。

  彼岸也是「認知消除術」的受益者，她終於不用以狼的形象出沒了，她很懷念在店鋪里自由挑選商品的感覺。

  「我？我不要額外的衣服，畢竟我之前的十幾任戀人送過我很多衣服。」

  「可是，那些都是占星公會的魔導師長袍吧，你平時經常穿的那紅白色長袍是你自己手工染色的，我聽凜冬說，那個微笑假面也是你自己……。」

  「你，我……你！就你事多！」

  戴著聖誕帽的羅威娜攥緊了拳頭，氣得直跺腳，她惡狠狠地瞪了彼岸一眼——有你事嗎！

  據彼岸所知，魔導師長袍能在占星公會免費領，以羅威娜精打細算的性格，當初肯定一下子領了好幾套免費的。

  這姑娘絕對是個奇葩，叛出公會被帝國通緝之後，就只是把那些免費的魔導師長袍手工改了一下繼續穿。

  「你，該不會是捨不得花錢吧？」

  彼岸用手支著下巴，上下打量著羅威娜，她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住進艾薇公寓這麼久，羅威娜每天都親自去買食材，並堅持平攤伙食費，前段時間柯洛伊小姐來他們這蹭飯的時候，羅威娜經常忍不住嘆氣。

  「是沒必要花錢，這些衣服的款式也就很一般，我自己也能做，自己做的要更精細一些，還能染成自己喜歡的顏色……」

  「走吧，難得來一趟，我給你挑幾套衣服過冬。」

  羅威娜的胳膊被拽住了，她自然不可能在力氣上贏得過彼岸，被對方在店裡拽著走。

  她踏著小碎步跟在凜冬後面，另一手還扶了扶頭上的聖誕帽，這倒霉騎士總是樂呵呵的，或許是因為當久了騎士長，聲音很有感染力，「你喜歡什麼風格的？」

  「紅色的。」

  羅威娜不忘強調，「但話先說好，我是不會付錢的。」

  「這是我給你的禮物，不用你付錢。」

  「那可以。」

  羅威娜的腳步變得輕快了許多，她這才開始認真地打量冬裝的款式，有幾款很符合她的心意。

  她指著其中標價最便宜的一套，「試試看那一套吧。」

  這個冬天，好像又沒有那麼冷了。

  在服裝店的角落，還有一道目光正默默觀察著店鋪里正在發生的一切。

  金毛點了點艾薇的腦袋，仿佛在向艾薇發起靈魂拷問，「你是不是從來沒給我買過衣服？」

  「有你穿的衣服麼！」

  艾薇沒好氣地捏了金毛一把，她盯著凜冬和羅威娜觀察了很久，也轉向了紅色系的冬裝。

  她戴著棉手套，呼出一口冷氣。

  難道，這個冬天的流行款是紅色系麼？

  「咕咕。」

  柯洛伊小姐踮起腳蹭了蹭她，轉向了一套鑲著金邊的裙裝，似乎是在向她極力推薦。

  …………………………

  這是一場嚴冬，可能是帝都近十年來經歷過的最寒冷的冬天。

  北境的暴雪越來越猛烈了，獵人公會出現了數人在風雪中失蹤的報告，但是比起最近發生的許多大事，這註定不會引起太多人的討論。

  「你聽說暗爐城那邊發生的事了麼？」

  這是今天被討論最多的話題。

  首席牧師和加蘭伯爵的遇害讓暗爐城的形勢急轉直下。

  「又是暴亂吧？和之前一樣，要不了幾天就會被鎮壓了。」

  有人迫不及待地加入了討論，這是他們為數不多的興趣了，在這寒冷的冬天點上幾杯烈酒，再來上一罐風味燉肉，借著酒勁對近期發生的大事評頭論足一番，但也不能說得太過火，不能詆毀貴族和財團，就算喝醉了也得掌握好分寸。

  一些人得知了暗爐城暴亂的第一時間，就立刻趕來公會。

  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不找幾個人議論一番讓他們覺得渾身有螞蟻在爬。

  「聽說這次暴亂不一樣，裡面有不少都是王國軍，據說有不少富商和新貴族也加入了，向他們提供了火槍等武器，教廷和伯爵的嫡系快要擋不住了。」

  「要我說，也是那些人咎由自取。」

  有人壓低了聲音，「這馬上就要入冬了，還出台那麼嚴苛的稅收法案，這是要斷了人們的活路啊。」

  獵人們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卻也沒就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下去。

  壁爐里的火焰搖曳著，將嚴冬擋在了公會之外。

  他們都知道問題出在哪裡，然而所有提出問題的人都被扔進火里燒死了。

  那個穿著黑色長褲，雙排扣軍用常服的獵人又發起了話題，「我聽說暗爐城的駐軍軍官非常敬佩騎士長的為人，多半是帝國對待騎士長的方式讓他寒心了。」

  這不像普通獵人的裝扮。

  獵人們臉色凝重了幾分，這酒似乎也喝得有些不太對味了，然而好奇心又驅使他們忍不住問道，「你有內幕消息？細說。」

  「有人說帝國高層早就接到了相關的情報，但卻刻意隱瞞了下來，是故意派騎士長去邊境送死的，要不然新的騎士長人選這麼快就決定了下來了？還是由教皇親自任命的，暗爐城的駐軍軍官一直對這件事頗有微詞。」

  說話者小聲說道，「聽說內定的騎士長根本不受奈瑟瑞爾聖堂的待見，反而和教廷的人走得很近。」

  典型的陰謀論！

  但沒有人反駁，眼下的帝國高層謀劃什麼陰謀都不會讓他們太過驚訝。

  這一次騎士長的任命的確不符合章程。

  帝國騎士長曆來都要在七人議會中占有一席之地，其地位可見一斑，因此通常都會由國王親自任命，可如今教皇聯合審判庭的審判長稱亨利陛下身體抱恙，王儲們又太過年輕，便代替王室行使了這一權力。

  教廷的野心已經明顯到連他們這些底層的小角色都能看出來的地步。

  有人問他，「你都是從哪裡打聽來這些的？你是從暗爐城的公會過來的？」

  「我昨天才進城，暗爐城已經待不下去了。」

  那人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有人好心勸說他，「那你得了解帝都的規矩，這些話可別讓教廷的人聽見了，否則你要吃不了兜著走。」

  「多謝提醒。」

  「你這次來帝都是打算在這裡定居？」

  「不是。」

  那人搖了搖頭，他看向告示板的方向，「我總覺得這裡就要發生大事了。」

  說話間，有人進了公會。

  一男一女。

  男人看起來很年輕，從著裝來看像是帝國的公職人員，女人則穿著白色的羊毛衫，羊毛衫很貼身，勾勒出她近乎於完美的身材，讓公會的獵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兩人是來發布委託的。

  的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在聽說了兩人的來意後，侍者驚訝不已，他連忙讓兩人等待一番，轉身便去叫會長了，不多時，這位昔日的傳奇獵人匆匆忙忙地趕來了前廳，再三詢問兩人，似乎是在確認消息的真實性。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這個見多識廣的傳奇獵人面色凝重，他莊重地拿出一張清單，讓男人填寫。

  隨行的女性將準備好的帝聯儲儲蓄卡遞交給侍者，開始辦理繁瑣的登記手續。

  公會獵人們的好奇心紛紛被調動了起來，他們很難想像究竟是什麼樣的委託才會讓會長如此緊張，要知道，那可是一位四階的老獵人，年輕時甚至參加過亞龍種的狩獵！

  待兩人完成登記離開公會，兩人便紛紛圍了上去。

  首先吸引住他們眼球的便是委託上的酬金。

  一個零，兩個零，三個零……

  多少？

  五千金獅！？

  獵人們頓時沸騰了，這種大單子可不多見，誰要是能完成這個委託，這輩子就都不用再幹這種刀尖舔血的營生了，當他們迫不及待地看向委託的具體內容時，更強烈的震驚頓時壓垮了他們。

  人群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瞪圓了眼睛，再三確認自己沒有看花眼。

  有人在北境深處發現了一個遺蹟，從遺蹟的魔力符文推斷疑似和騎士領主有關，委託人正在招募一支精銳的獵人小隊前往遺蹟進行探索，誰若是能帶回和聖劍有關的信息，便能瓜分這5000金獅的報酬。

  那可是正位神的遺蹟！

  此前所有與騎士領主有關的遺蹟中都存放著一把聖劍，那是騎士領主對最虔誠信徒的指引，持有聖劍的傳奇騎士便會引導帝國和聖堂走向光明的未來。

  如今的帝國實在太需要一位新的聖者了。

  倘若騎士長還活著的話，聖劍的歸屬將毫無疑問，然而現在，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

  由誰來擔任帝國的下一任騎士長是當下帝都最熱門的話題，只是底層人民大多對由教廷提拔的人選不太滿意，王國軍內部也出現了許多不贊同的聲音。

  難道……

  那個與教廷沆瀣一氣的亞巴頓會成為下一位聖者？

  當獵人們腦海中產生這個想法時，便頓時覺得帝國的前景一片黑暗。

  但不論如何，遺蹟一事在帝都很快傳播開了。

  當天下午，亞巴頓就召集了一支精銳的騎士團，這是一個由數十位精銳騎士以及十多名教廷高階牧師組成的部隊，配備了最精良的裝備，對遺蹟中潛在的聖劍志在必得。

  亞巴頓將親自率領這支精銳之師前往北境深處。

  對於近期飽受質疑的亞巴頓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他得到了聖劍，成為下一任騎士長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更重要的是……

  他或許可能因此一躍到達屬於聖者的領域，作為一個在王國軍待了近三十年的老牌騎士來說，這是難以抵擋的誘惑。

  當教廷私下找到亞巴頓時，他幾乎立刻就答應了教皇提出的計劃。

  作為交換，教皇通過某種他從未見識過的手段，讓他免於破誓的懲戒。

  長久以來，對於彼岸的嫉妒幾乎要將他淹沒。

  一位更年輕，更強大，擁有一切騎士品格的年輕人出現了，亞巴頓見證了這位年輕騎士贏下了一場又一場戰役，見證了她成為被所有騎士崇敬的榜樣，也見證了亨利陛下親自冊封她為帝國的騎士長。

  而他，作為一個上了年紀的騎士，到了中年跌跌撞撞地獲得了四階勳章，之後便再無長進。

  亞巴頓知道，像他這樣的人，註定是要成為背景板然後被時間所淘汰的。

  可是，他不甘心！

  明明他也付出過相當的努力，好事卻全都被彼岸搶走了，那一系列和「最年輕」掛鉤的記錄總是讓他的內心燃起熊熊妒火，他常年處於破誓的邊緣，直到教皇找到了他。

  而現在，彼岸已經死了。

  他那天見到了在溪木鎮留下的死亡現場，那可是相當慘烈的景象，他卻翻來覆去地品鑑了許多次，直到現在，亞巴頓都時不時會拿出那一份報導。

  就如教皇所說，只有活著的人才有可能更進一步。

  「你務必要取回聖劍。」

  威嚴的聲音將亞巴頓拉回現實，他正單膝跪地，向聖座上的男人低下了頭顱，從理論上而言，騎士長與教皇的地位相等，但亞巴頓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用忠誠換來的，只不過他所效忠的對象，從王室變成了眼前位於聖座之上的教皇。

  那個高高在上的老者所說的每一句話，仿佛都是在傳達的神靈的旨意，「這是屬於你的命運，去取回屬於你的東西吧。」

  「如您所願。」

  亞巴頓恭敬地向教皇行李，卻在轉身的瞬間，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狂喜。

  你看見了麼，「前」騎士長？

  命運，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與此同時，北境深處。

  凜冬和伊森一前一後地行走於暴雪中，帝都的輪廓早就消失在了風雪盡頭。

  在這裡，只有一望無際的寒冷，白色成為了這個世界的唯一顏色，仿佛除了他們之外，再也找不到別的活物，伊森已經記不清他們在風雪行走了多久，好在他們是寒冰精靈的朋友，寒冷從不會為難他們。

  這是要見家長了。

  儘管凜冬提到了她一個人住，但據伊森了解，那是一個生活在暴雪深處的族群，白髮與紅瞳是他們的特徵。

  他此前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能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演練著開場白：

  你好，我正在和凜冬小姐交往，我叫伊森，你們叫我小森就行。

  我是做小本生意的，開了一家店，最近店裡的生意還不錯。

  這是我從溪木鎮帶來的一些土特產，還請各位不要嫌棄。

  ……

  「就要到了。」

  走在前面的紅色身影忽然停下腳步，正站在雪坡之上。只是她身後的景象和伊森想像中有些不太一樣，這裡沒有村落，也沒有人類生活過的跡象，朝雪坡上望去，就只有一個掩埋在風雪中的山洞。

  山洞前是一豎著的木牌。

  暴雪並沒有遮擋木牌上的文字，那是凜冬的筆跡。

  『大貓先生。』

  木牌上這麼寫著。

  接著，伊森看清了山洞裡的景象。

  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除了他們之外的任何人，只有一些簡易的木質家具。

  「已經好久沒有回來了。」

  凜冬伸了個懶腰，轉過身地向伊森展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歡迎來我家做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