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聖歌

  海格和艾薇商討了一整天，制定了許多作戰計劃，但這些計劃似乎都用不上了。

  棕色滷蛋被射殺後，入侵的盜匪們亂作一團，在電磁弩的火力覆蓋下，一個照面就死傷了大半，剩下的一小波人只能倉皇逃命。

  戰況和他們預想中完全不同。

  這本該是一場不費吹灰之力的勝利，而直到這場戰鬥到達尾聲時，魔女許諾的高階魔物也沒有出現，魔女也從未向他們提到過小鎮衛兵使用的穿透力極強的弩箭，只要被蹭上一下非死即殘。

  溪木鎮臨時組建的民兵團埋伏了半個晚上，卻忽然得知了狼頭堡的盜匪潰不成軍，已被擊退的事實。

  格萊汀男爵尤為激動，這群盜匪一直以來都是他的心病，眼下正是將他們一舉殲滅的絕佳時機，他要親自帶隊，直奔狼頭堡而去，根據商隊帶回來的情報，那裡除了盜匪之外，還有許多被他們綁架的奴隸。

  他在小鎮廣場發表了演講，溪木鎮居民們萬眾一心，分成了兩撥人，一撥留下處理屍體，另一撥則前往狼頭堡剿滅最後的叛軍。

  伊森主動加入了剿匪的部隊，讓凜冬等人留在溪木鎮。

  他總覺得這一切來得似乎有些太過容易了，棕色滷蛋和他率領的盜匪沒能組織起任何有效的反擊就死傷大半。

  引發了瘟疫的魔女依舊沒有現身，沒有人知道她接下來的計劃。

  在黎明到來前，這支由格萊汀男爵親自率領的遠征軍抵達了狼頭堡，每個人都做好了浴血奮戰的準備。

  只是……

  狼頭堡看起來有些古怪，城門敞開著，看不到任何盜匪的蹤影，城堡內一片死寂，遠遠看去似乎還有某種不同尋常的身影在城堡內流竄，它們動作很快，看起來是在爬行，跳躍能力很強，幾乎一下就能跳上屋頂。

  再近一些，他們終於看見了人類活動的跡象。

  由於距離太遠，分辨不清是究竟是奴隸還是逃竄回去的盜匪。

  他們似乎是在被什麼東西所追趕，經過房屋時，破窗而出的古怪生物撲倒了他們中的一員，它騎坐在那個人身上，用鋒利的前肢將他開腸破肚。

  「撤退。」

  見狀，艾薇提醒有些呆滯的格萊汀男爵。

  狼頭堡里正在發生的事讓男爵舉棋不定，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場景，逃跑的人們最終沒能逃出生天，在他們就要跑出城堡時，似乎有什麼鋒利的物體切斷了他們的腦袋，那些無頭的身體依舊保持著奔跑的動作，向前邁出一兩步之後才重重地倒在地上。

  若是仔細聆聽，還能聽見城堡深處傳來的槍炮聲。

  「撤退！」

  格萊汀男爵當即下令，慶幸城堡里的未知物體沒有盯上他們。

  艾薇向伊森使了個眼色，掩護他悄悄離隊。

  待溪木鎮的民兵團遠去後，伊森便隱匿在林子裡，委託寒冰元素去打探情報。

  「是金屬人……還有動物。」

  寒冰元素帶回來了一個伊森意料之外的消息，狼頭堡里的景象要比他想像中更加糟糕，他問道，「你指的是魔導科技？」

  「魔導科技是什麼？」

  寒冰元素沒法理解過於複雜的知識，伊森只能轉而問道，「除了金屬人之外，還有什麼？」

  「有一個女人，她在指揮那些金屬人，唔，她讓金屬人把人皮剝下來，真殘忍！」

  「不必描述細節。」

  伊森不喜歡對於處刑過於細節的描述，問道，「她看起來像是魔女麼？」

  「魔女？魔女是什麼樣的？」

  「應該是就是那種……呃，穿著魔導師長袍，戴著面具，看起來很壞的類型。」

  伊森覺得這描述未必準確，他唯一見過的魔女是凜冬，只能嘗試以凜冬作為模版，增加了一些邪惡的要素。

  「她沒戴面具，穿著和你在教堂里遇到的人有點像，她好像是在找人，真奇怪，明明那個人的皮都被她剝下來了，她卻還在審問他們。」

  寒冰元素又偷聽了一會兒，說道，「她好像是在找你說的人，一個穿著魔導師制服，看起來很壞的壞女人。」

  教廷的人？

  伊森沉思片刻，在無法判別身份的情況下，懷疑這是魔女引誘他和教廷開戰的陰謀，決定暫時先返回溪木鎮。

  回到小鎮時，包括棕色滷蛋在內的所有屍體都已經焚燒完畢了，格萊汀男爵正在小鎮上發表勝利講話，溪木鎮的居民高舉著手中的武器，歡呼雀躍，這是一場沒有任何傷亡的大勝，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狼頭堡的盜匪都不再是威脅了。

  格萊汀男爵決定擺一場慶功宴犒勞所有人，這是他最開心的日子，擊退來犯的盜匪，覺得自己也變成了和祖父一樣的英雄，他成功捍衛了家族的榮耀。

  他吩咐管家為宴會做準備，又讓累了一整宿的人們回家休整，待晚上到來時，他會邀請所有人去莊園做客。

  伊森回到公寓，洗漱完畢躺到床上，連被子都沒有捂熱，就被急促的敲門聲叫起來了，貓貓對此非常不滿，扯著被子揉成了一團。

  艾薇站在門口偷偷摸摸地朝著屋裡瞄了一眼，成功收穫了貓貓一記怒視。

  「格萊汀男爵讓我們儘快去他的莊園一趟，女僕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似乎出什麼事了。」

  伊森立刻套上正裝，跟著在了艾薇身後。

  好消息是，格萊汀男爵還活著，進門時，他正挺直了腰板坐在桌前，對面是一個身材矮小，只有十三四歲模樣的金髮少女，她如同瓷娃娃一般坐在那裡，腿邊臥著一隻金屬狗，這隻金屬狗沐浴在鮮血中，牙縫裡似乎還有碎肉，也難怪格萊汀男爵會這麼緊張。

  伊森已經大致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這位是教廷聖歌隊的判官，這次來是為了調查一個案件，希望得到你們的配合。」

  格萊汀男爵連忙說道。

  聽到「聖歌隊」這三個字，艾薇臉色微變，頭頂上的金毛緊張地縮進了頭髮里，她攥緊了拳頭，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瓷娃娃面無表情，她望著伊森，「收容局的掘墓人提到過你，稱讚你很有能力，幫了他不少忙。」

  「是關於艾索克少爺的案子？」

  伊森問道，他總覺得這個組合有些奇怪，按照派系艾索克是帝國軍工未來的繼承人，帝國軍工和洛菲克財團是一個派系的，兩派恩怨由來已久，艾索剋死了教廷高興還來不及，為什麼會幫忙調查？

  「也可以說和他有關。」

  瓷娃娃平靜地拿出了一張畫像，上面是一個穿著黑色魔導師制服的妖艷女人，「她是占星公會認證的四階魔導師，你應該見過她。」

  伊森不置可否。

  「艾索克少爺不幸感染紅死病的當天，那位魔導師曾去過分局，代表帝國軍工進行了一些簡單的交接。」

  「嗯，這樣就能對上了。」

  瓷娃娃若有所思，又問道，「她有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

  「你指的是哪方面的？」

  「比如皮膚慘白，皮膚上有屍斑。」

  伊森覺得這位聖歌隊的來使在講鬼故事，聽得人涼颼颼的。

  見狀，格萊汀男爵主動為三人騰出了位置，讓伊森和艾薇與瓷娃娃坐在同一桌上，伊森回憶了片刻，說道，「沒有，她當天看起來很正常。」

  「那就是變形魔藥。」

  聞言，伊森頓時有些後怕，幸好他當時去藥鋪購買隱形魔藥的素材時喬裝打扮了一番，否則這位聖歌隊的來使很有可能一下子就查到他的頭上了。

  「你的心跳變快了，為什麼要緊張？」

  瓷娃娃用她毫無情感波動的眼神審視著伊森。

  伊森應答如流，「因為你似乎在暗示我，我所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她。」

  「她叫艾米，根據時間推定，你在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兩天了，我們在齒輪城的荒郊發現了被掩埋的屍體，面容被銷毀，只能從隨身物品推斷出她的身份，艾索克公館的女僕目擊到她在塔隆出發的當晚出現過，那也是她遇害的日子，在離開公館的不久之後，有人殺害了她，拋屍到荒郊後用變形魔藥偽裝成了她的樣子。」

  瓷娃娃說話的同時似乎也在整理思緒，「兇手以艾米的身份購買了隱形魔藥的素材，這說明她本身精通鍊金術。」

  接著，她又拿出了第二張畫像。

  畫像上的穿著牧師長袍的男人非常眼熟，在他和凜冬潛入聖希爾曼圖書館時，看見的就是這個男人。

  伊森這一次很好地掩蓋住了情緒。

  「這是第二位受害者，聖希爾曼教堂的圖書管理員之一，牧師們在他的寢室里發現了他的屍體，是中毒身亡。」

  然後是第三張畫像，一個灰發男性的魔導師。

  「這是占星公會的另一位大魔導師，在追查艾米遇害案件時遇害，我在狼頭堡的地牢里發現了腐爛的屍體，他是艾米的導師，通過某種魔術定位到了兇手的動向，他在最後一封信件中提到了溪木鎮和狼頭堡。」

  線索到這裡就斷了，「狼頭堡的盜匪說他們的指揮官與一位魔女來往過，魔女讓他們向溪木鎮發動襲擊，稱這裡爆發了一場瘟疫。」

  「那已經是一天前的事了，出於某種無法解釋的原因，患病者痊癒了。」

  伊森的語氣滿是疑惑，「溪木鎮的醫院無法給出解釋，人們只是目擊到了一些金色的甲蟲鑽進了患病者的身體，接著他們就痊癒了，我們也展開了相應的調查，卻一無所獲。」

  瓷娃娃說道，「這和我無關，我只需要與魔女有關的線索。」

  「她犯下了什麼罪行？」

  艾薇小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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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聖歌隊來使剛才提到了許多罪名，但這些都不足以讓教廷出動聖歌隊，她意識到這其中一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她偷走了一本書。」

  齒輪城的首席牧師因看管不利受到了嚴懲。

  瓷娃娃收起三幅畫像，說道，「我會在溪木鎮停留幾日，如果你們想到了任何事，就來找我。」

  從格萊汀男爵的莊園裡出來，艾薇終於鬆了口氣，頭頂上的金毛探出腦袋，確定了沒有瓷娃娃的身影后才挺起了身子。

  「你很怕她？」

  艾薇的表現讓伊森有些意外，他注意到艾薇剛才全程繃緊了身子，表情很不自然，他又問道，「聖歌隊是什麼來頭？」

  「回去說。」

  艾薇不想在大街上妄加議論，待一直回到了公寓，把門反鎖後才往沙發上一攤，「簡單地來說，這些人都是教廷培養出來的殺人機器，他們從小被選拔出來後，就被聖言術剔除了情感，培養成對教廷唯命是從的機器。」

  說到聖言術時，艾薇表情有些複雜。

  「你也被施加過這種法術。」

  伊森瞭然。

  從見到艾薇的第一天起，這姑娘的情感波動就有些不太正常，她的臉上永遠缺少表情，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她頭頂上的那一撮金毛，甚至有些活潑得過了頭。

  「這本質上是一種封印術，為了確保他們能不被情感左右，像機器一樣思考，即使教廷的命令是讓他們殺掉自己的親人，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照做。」

  艾薇似乎不願意在聖言術的話題上多做展開，「你只需要知道他們很危險就是了，而且如果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要對他們出手，如果聖歌隊的成員死在了某個地方，王室很有可能出動黃金艦隊。」

  「放心吧，我又不是什麼變態殺人狂。」

  伊森安慰艾薇，「更何況這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有聖歌隊追查魔女，她最近應該會消停不少。」

  「我先回去休息了。」

  艾薇雙手抱胸，金毛也有些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她整個人在知道了聖歌隊的到來之後似乎都縮了一圈。

  伊森也有些疲憊了，一回到臥室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只是對于格萊汀男爵和他麾下的衛兵們來說，這繁忙的一天並未結束，瓷娃娃帶來了狼頭堡的消息，那裡的盜匪遭到了全滅，只剩下了被他們綁架到狼頭堡的奴隸，他們有不少都是帝國人，其中不乏與家裡失聯了數年之久，又遭受了屈辱和虐待，如何安置他們成為了急需解決的問題。

  格萊汀男爵親自帶人去了狼頭堡，他幾乎立刻就被隨處可見的殘缺屍體給嚇到了，不過相對於那些遭到審訊的盜匪們來說，能痛快的死去就已是教廷給予他們最大的仁慈。

  奴隸們大多都躲在建築里，猶如驚弓之鳥般在見到格萊汀男爵的第一時間就跪地求饒。

  格萊汀男爵強忍著疲憊，用一個上午了解到了狼頭堡的情況，大多數奴隸都希望溪木鎮接收他們，他們渴望與失散的家人取得聯絡，少部分奴隸想帶上一些物資，前往附近的中立城邦，他們聽說了帝國的近況，似乎覺得那裡也並不安全。

  伊森睜眼時已是傍晚，貓貓早就醒了，騎在他的身上像是在生悶氣。

  她沒好氣地說道，「我的睡眠時間也徹底亂套了！」

  伊森忽然覺得凜冬惱羞成怒的樣子很有趣，這隻貓貓越想越氣，惱火地叫了一聲之後，索性在床上打起滾來，把被子弄得亂糟糟的。

  再想到這隻磨皮擦癢的貓貓是他的老師，有趣程度又上升了幾分。

  「其實吧，熬夜也沒什麼不好。」

  從過去到現在，伊森都是一個堅定的熬夜黨，他甚至覺得晚上的專注度要比天亮時高得多。

  貓貓停止了打滾，豎起耳朵，瞪了伊森一眼，「不好，一點都不好！」

  她以前倒也沒有這麼排斥熬夜，但是最近，她發現了熬夜的諸多壞處。

  聖希爾曼教堂圖書館裡的探索生命奧秘的書籍里就提到過，夜晚是絕佳的時間，可一旦伊森熬起夜來就東奔西跑的，等到了白天躺到床上倒頭就睡，有時候撓他都沒有反應！

  凜冬意識到要是養成了這樣的習慣，以後探索生命奧秘的時間將大大縮減。

  雖然他們還沒有進展到那個階段，但必須未雨綢繆，這才符合魔女的智慧。

  貓貓往床上一坐，直起身子，頗有了些老師的威嚴。

  她用嚴肅的語氣說道，「那你打算用什麼時間來探索生命的奧秘？」

  「探索生命的奧秘？現在就可以啊。」

  「現在！？在這裡？」

  好不容易積攢起來威嚴蕩然無存，貓貓當即就炸毛了，她的尾巴都豎了起來，聲音止不住顫抖，「現在怎麼行？他們都醒了，尤其是羅威娜，你要是一會兒不搭理她，她絕對會跑來偷窺，而且我還沒有完全準備好，但如果你實在忍不住了的話……」

  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一句只有她自己聽見了。

  「這和羅威娜有什麼關係，不是要探討生命的奧秘麼？」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的確讓伊森想要找個時間和博學的老師深入討論一番，以他目前的神秘學知識尚不足以解答許多問題。

  「既然說到了生命的奧秘，老師，其實我一直都有一個疑問。」

  「嗯？」

  貓貓向後退了退，似乎又有些期待。

  「你說，魔女究竟是一個稱號，還是說她們已經轉變成了一個新的物種？」

  作為魔女研究學者，伊森的研究最近卡殼了，「我覺得目前學界對此還沒有一個明確的定論。」

  「嘭——！」

  一聲輕響打斷了伊森的探討，他抬頭看著突然變成了人形的凜冬，感受到對方帶著寒意的眼神。

  雖然仍穿著女僕制服，老師的威嚴在這一刻攀升到了巔峰。

  「這就是你要探索的生命的奧秘？」

  「老師，這可能是關乎到新物種的大發現啊！更重要的是——」

  伊森的話戛然而止。

  他遭遇了老師的襲擊，凜冬一個翻身就跨坐在了他的身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她揚起嘴角，露出了完美符合帝國頭號罪犯的笑容。

  ——「你這逆徒，覺得我是新物種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