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循和鄭臨一起吃了頓火鍋,火鍋店的生意很好,客人爆滿。
幸好他們的運氣不錯,剛到店,就有一桌空下來。
鄭臨讓鄭循自己點,他要出去打個電話。鄭循接過菜單,在上面一通畫勾,然後坐在位置等著上菜。
鄭臨在外面,隔著透明的窗子能看見他的背影。鄭循望著玻璃窗倒映的自己,忽而想起一件事。
他把手臂伸向後面,鑽進帽子裡。
裡面有一張字條。
鄭循瞄了眼窗外的鄭臨,還在背向他打電話。
他把紙條碾平,上面是一串電話號碼。
這應該是雲景的手機號,對方還沒有放棄跟他對話,要把他提到的那件「重要的事」說給他。
鄭循把號碼記在腦子裡,紙條撕掉,扔進桌下的垃圾桶。
他拿出手機,把號碼存在通訊錄里。
在打開通訊錄的時候,鄭循驚訝地發現,這裡面一片空白。
不對勁。
雖然他在公司懶得社交,但也不至於一個電話號碼都不存。
鄭循又立刻打開了聊天軟體,隨便點開某個同事的聊天頁面。
他敲了個1,發送。
一個紅色的感嘆號冒出來。
對方不知何時把他刪了。
這很奇怪。
鄭循又換個人試試,這次直接點開和主管的聊天界面。
上一條還停留在主管讓他晚上留下開會。
鄭循手速飛快,編輯一條幾百個字的消息,把他主管從頭到腳罵一通。
發送。
熟悉的紅色嘆號再次出現。
好吧,看來他現在一個好友都沒有了。
這很怪。
就算他人緣再怎麼差,也不會所有人都刪掉他。
他點開好友頁,空空蕩蕩。
行吧,是他把人家給刪了。
鄭循肯定自己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至於誰有機會刪掉他所有的好友⋯⋯答案顯而易見。
他又點回首頁,和鄭臨的聊天記錄被置頂。
這是鄭循自己設置的,鄭臨是他唯一的親人,理應得到一個置頂。
他們每天都有聊天,上一次還是昨天,他的消息全部能順利發送出去。
鄭循點開輸入框,想了想,發一個字。
:哥。
正在打電話的鄭臨聽到消息提示音,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
他低著頭,快速打了一句話。
:餓了你就先吃,不用等我。
只有鄭臨的消息可以正常發送。
鄭循頓時頭疼。
服務生把熱騰騰的鍋底端上來,涮菜碼了滿滿一桌。
鄭循一手握著筷子,半天沒動筷。
想不通。
他不懂鄭臨為什麼要這麼做。
在鄭循的記憶中,鄭臨一直是個模範哥哥。
他從小成績優異,人品也好,在學校相當受歡迎。
他們的父母離世後,鄭臨肩負起了照顧弟弟的責任。他們兄弟之間的年齡差有點大,鄭臨總把他當作小孩對待,上大學了還要每天打電話發消息。
有一次鄭循跟著老師外出調研,出發時比較匆忙,沒來得及和鄭臨說一聲。鄭臨打了四五通電話,他都沒聽見。
他忙完之後,看見手機上的來電記錄,心裡一激靈,趕快給他哥打過去。
已經是半夜三點了,鄭臨還沒睡。鄭循內心慌得一比,給鄭臨解釋。
鄭臨沉默了很長時間,久到鄭循都在想他是不是睡著了,他才開口回應,聲音中是濃濃的疲憊。
「鄭循,下次去哪裡一定要提前和我說。」
鄭臨第二天就飛來鄭循調研的城市,和他一起吃了頓飯。鄭循的同學聽說這檔子事,都覺得他哥太誇張了。
「你都成年……好吧你還沒成年,但是都上大學了,不至於吧?我爸媽在我十一二歲的時候就不管我了。他還把你當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嗎?」
鄭循聽見同學這麼說,也不生氣,笑嘻嘻地把話題岔過去。
「那是我哥關心我。走了走了,出去轉轉。」
鄭循和幾個同學勾肩搭背地走出研討室,等到了幽暗的走廊,他嘴邊的笑容驟然消失。
他們家的情況特殊。
鄭臨是個計劃性很強的人,他對自己的生活有著極強的掌控欲,不能容忍任何計劃好的事情脫軌。
這種性格特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顯現了。他會按照自己的步調生活,任何打亂他節奏的存在,都會被他剔除。
父母遭遇空難身亡,這件事對於鄭臨而言,就是一起嚴重的脫軌事件。
他知道一個人不能掌控所有方面,但最起碼,他在乎的人和事,他一定要牢牢控制住。
稍有不慎,就會出意外,造成不可挽回,也不可承受的後果。
鄭臨深知這一點。失去的痛苦,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會隨著一場噩夢捲土重來。
鄭循知道他哥的痛處,也能理解他的種種行為。
這是一種病態,鄭循明白的。
鄭臨犯病最嚴重的時候,會長久地盯著正在做自己事情的鄭循,突然說一句——鄭循,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把你弄死算了。
冷不防聽見這話的鄭循訝異抬頭,這時鄭臨又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開玩笑似的,再接一句——免得你一天到晚惹我生氣,氣得我壽命都要少十年。
類似的話鄭循聽過一兩次,真真假假,誰也說不上來。
鄭循不會感覺不自在,相反,他覺得他哥很可憐,看起來光鮮亮麗,實則活得很艱難。
父母離開後,他們兄弟只有彼此。鄭臨為了照顧鄭循付出許多,鄭循不能只享受鄭臨給他的關愛,不能一味索取。
所以鄭循願意做出讓步。
可現在……鄭臨明顯要斷掉他的一切社交,讓他只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先是讓他搬家,又勸他考A大的研究生,還把他所有的人際關係都斷絕……
這有點越界了。
鄭循打算找個合適的時間,和鄭臨商量這件事。
他可以適當地服從鄭臨的安排,但凡事要有限度。
他可以讓步,但不能一味讓步。
鄭循正在琢磨著要用什麼口吻跟他哥說,這時,有一人站在了他這桌的旁邊。
鄭循抬頭,是個年輕男人。
長相一般,沒什麼記憶點,但氣質很出眾。
「是鄭循麼?」對方面上帶笑,主動打招呼。
他竟然認識自己。
但鄭循對他沒有什麼印象。
「白天在鄭教授的課上,我見過你。我們之前在一個學校辦的活動中有一面之緣,你可能忘記了。」
鄭循遲疑地點頭,他有點印象,但還是想不起來對方的名字。
「那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肖俊,在A大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