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傑和肖俊通話後，掛斷電話，毫無辦法。

  其他四個隊員小心地湊過來。

  程傑看著四張年輕的面龐，定了定心神。他是隊長，不能自亂陣腳。

  「我們先等等，鄭循那邊應該很快就能結束了。」

  「程哥……」

  陶雪晴欲言又止，現在說什麼都覺得不吉利，她只能轉移話題。

  「要不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大家都累了。」

  「好。」

  程傑讓隊員們自己補充食物和水，他則始終盯著手環屏幕。

  屏幕中，鄭循已經和boss打起來了。

  這次的boss是一道奇怪的黑影，他們看不見他的真實面容，只有鄭循自己清楚，他在和誰對戰。

  鄭循打得很辛苦，在觀眾們眼中，對方似乎很了解鄭循的一招一式，能及時做出預判，並化解他的招式。

  在對戰的間隙，boss發出奇特的說話聲，鄭循在和他對話。

  「我要救人。」

  「……」

  「我不要那些，我只是為了救人，才進入這裡。」

  「……」

  觀眾只能聽懂鄭循的話，boss說什麼，除了鄭循沒人能明白。

  但對於鄭循口中的「救人」，很快，就有人查到消息，說鄭循是為了救九鼎公會消失的趙副隊，才進了這麼危險的副本。

  ：趙副隊？鄭循什麼時候和九鼎的人關係這麼好？

  ：不會又是他在演戲吧。

  ：不能啊，他和九鼎的人不是一向不對付嗎？

  ：說不定兩人是朋友呢，之前不是拍到鄭循拿著花和果籃去醫院看人？

  ：還真是……

  副本場景塵土飛揚，蠟像一片片地倒下，鄭循和boss在其中穿梭、交手。

  很快，明眼人看得出來，鄭循的體力到了極限。

  副本內。

  鄭循也不知道一元在抽什麼風，他還納悶呢，自己從頭到尾都沒得罪過他，為什麼突然下這麼狠的手。

  有點想念剛見到一元的時候了，那時臨尋公館還在白塔中呢，他躲在屬於一元的房間裡，打開書架上的書，胡亂猜測書籤上那些摘抄的意思。

  後來，臨尋公館成為白塔送給他的禮物，他和一元南牆住在一起。

  一元能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一切，鄭循從來不需要為此操心。

  鄭循不知怎得，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個下午。

  那是他難得不需要下本的日子，在公館休息。

  陽光正好，他臉上扣著一本打開的書，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嗅到餅乾和咖啡的香氣，眯縫著眼睛。

  臉上的書被拿走，擺在茶几上，身上也多了一層絨毯。

  剛烤好的餅乾堆放在半個手掌高的編籃里，咖啡是一元的，他正坐在單人沙發上讀一本愛情小說，書籍一頁頁被翻過。

  鄭循突然感到難過，美好的日子短暫且一去不返。

  他很想去質問，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

  但他不知道該問誰，又不知道問了有什麼意義。

  所以沉默著，任由體力耗空。

  直播間內戰況緊張激烈，鄭循反擊的動作漸漸慢下來。

  這不是意志的問題，而是他經歷了多輪苦戰，現在已經瀕臨上限。

  或許一元就是找准了這個時機出手。

  在所有人的目睹下，鄭循戰鬥到最後一刻。

  boss很難對付，他有兩樣武器輪換著用。其一是一把黑傘，另外一個是黑色的手槍。

  冷熱兵器交替，鄭循能撐到現在，已經算得上奇蹟了。

  鄭循從進入白塔世界的那天起，就有這樣的認知。

  ——死亡的降臨是不打招呼的。

  他在模擬副本中，經歷過的死亡數不勝數，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死神敲門那一瞬間的場面。

  槍口對準他的那一刻，鄭循反而有點意料之中的釋然。

  一元站在煙塵中，手中穩穩地端著槍，瞄準鄭循。

  「不會再有任何模擬了，鄭循。」

  砰。

  一聲槍響。

  鄭循的身影緩緩向後倒下。

  所有人都沒料到這個瞬間。

  吵吵嚷嚷的萬世車內驟然安靜，賀雨星不敢置信地盯著屏幕，還給旁邊的喬墨丞看。

  「副隊……這不是真的吧？這不是鄭循吧！」

  他說話的聲音都在抖。

  喬墨丞微微抿起唇，沒有回答。在他前面的蕭寒也沉默著。

  正在播放直播的九鼎會議室內，靜得能聽得見呼吸聲。

  尤雪姍在槍響的那一刻驀地站起來，沉重的皮椅都被她的腿不小心撞得向後。

  「鄭循，」她同樣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兩手按在桌面，轉頭看向一隊隊長，「莫隊，鄭循他——」

  莫謙摘下眼鏡，雙手的拇指按在眉心，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讓司機……」

  他一張口，聲音發啞，咳嗽了一聲，才繼續安排。

  「讓司機把車開出來，到蠟像館副本。趙燃……可能也在裡面。」

  他盡力讓自己的臉色不要太難看，還有正事等著他去做。

  但鄭循倒下的那一幕，卻反覆在他的腦海中播放。

  青嵐公會，羅明軒和許觀各自沉默著，誰都沒有開口。

  許觀退出直播間，又重新進入，這時鄭循已經倒在地上。

  那一槍是真實的。

  在房間內的霍子鄢眼睛發紅，不敢相信這一幕會真實發生。

  鄭循……我們還說過，要一起下很多副本，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和你學呢……

  循回公會的另一位成員也靜默著。

  沈冠玉有些不知所措，和得知父親的死訊一樣。在死亡面前，他的臨場反應總要比尋常人來得更鈍。

  鄭循好像還在和他說話，雖然勉強，但答應讓他住在公館中，縱容著一個動機不純的外來者走進他的生活。

  還有在藍塔，站在擂台之上，被聚光燈打亮，熠熠生輝的他。

  在萬世公會內，鍾毓拉著他最近認識的新朋友雲景，一起看鄭循的直播。

  鍾毓起初還在興沖沖的，說鄭循一定能拿下這個副本。

  現在他正趴在桌上悶頭大哭，雲景很無措。

  鍾毓是性情中人，一邊哭一邊傾訴，說他和鄭循認識很久了，比很多人都要久。

  他在鄭循下第一個副本的時候，就在他身邊，和他一隊。

  那時的鄭循，就註定要成為備受矚目的大明星、大人物。他很崇拜鄭循，沒有鄭循，他不會選擇成為白塔玩家。

  雲景第一次聽鍾毓說這些事，他很少提到鄭循，但一直默默努力，追趕著他。

  雲景深知這種滋味。

  鄭循……

  他也和他一起下過本，鄭循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仿佛所有難題在他這裡都能迎刃而解。

  可現在，天才隕落了。

  肖俊久久地望著屏幕，無法回神。擺在桌上的內線電話一直在響，他沒有接，只是任由它作為背景音，更顯得辦公室空曠和淒寂。

  就在不久前，鄭循還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和他傾訴自己的煩惱。

  那時他已經深處迷霧之中，因為失去方向而無措。肖俊察覺到了一點，但他以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

  他太自以為是了。

  肖俊從皮椅上起身，來到落地窗前。

  天黑了。

  肖哥——

  「鄭循？」

  肖俊聽見有人在背後叫他，猛地回頭。

  是他的助理，站在門口，手還保持的敲門的姿勢。

  「肖哥，我打了電話，但是您沒有接……」

  助理小心翼翼地說著，他發現肖俊的表情不太對。

  肖俊在看清來人的一瞬間，臉上閃過極為複雜的神情。

  驚訝、失落，和無盡的傷慟。

  在距離鄭循最近的地方，鳴雀一隊守在直播前。

  槍響時，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不相信。

  陶雪晴的眼淚在她的大腦還沒作出反應時就流下來，陶雪霽緊盯著屏幕，在等待鄭循像過去的每一次，把奇蹟帶到眾人面前。

  槍聲一響，程傑的手隨之一抖，仿佛那一槍隔著屏幕，打在他的心臟。

  「鄭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