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跟我說她瘋了,我起初會果斷地反駁,但漸漸地,我也在懷疑她⋯⋯」
李堯雙手抱住自己的頭,頹喪地坐在床邊。
「這也是我後來不斷後悔的原因,明明我是離她最近的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自己逼向絕路。」
李堯無數次地懊悔,如果當初他再用心一點,再多去陪伴她,或許事情就不會進行到下一步。
李堯深陷痛苦時,鄭循冷眼旁觀,他在觀察。
房間裡砸得這麼亂,警方說指紋很難提取,對方有備而來,他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房子的主人李堯。
對方告訴了他筆記本上的故事,但也有可能是編造的。
可他臉上的痛苦不像假的,他真的愛應思茗,也在為自己當初的無能為力而悔恨。
但反過來,如果事情真像他說的這樣,應思茗受到幕後主使的限制,她註定無法與丈夫傾訴任何事。
應思茗活著的時候,就已經在與丈夫道別了。
鄭循上前一步,微微彎腰,手扶在膝蓋上。
「李先生,應研究員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她做出了她的貢獻,世人會銘記她。」
「真的麼?」
李堯把臉從雙手間抬起來。
鄭循站在他面前,目光平靜。
「真的。」
時間太晚了,鄭循打算先離開,讓李堯好好休息。
在離開時,他站在門口,對李堯說。
「李先生,如果後面有新消息,還要麻煩你轉告我。」
「沒問題,」李堯一口答應,又頓了頓,「鄭循,關於你的事,我想再說幾句。」
應思茗故去後,李堯懊悔不迭,無時無刻不在因心中的自責而煎熬,甚至一度患上了心理障礙。
為了緩解這種思念,李堯開始慢慢梳理他和應思茗之間的過往,關於應思茗的一切,包括她童年居住過的地方。
在這個過程中,李堯發現了鄭循的存在。他曾經調查過鄭循,但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他們身份各異,背景不同,長相也都不一樣,看不出明顯的關聯。
直到他知曉了白塔中出現的新人也叫鄭循時,李堯突然有一種預感,這就是應思茗提到的鄭循。
李堯起初不清楚應思茗為何會反覆提起,或者說提醒她自己這個名字,帶著這種困惑,他繼續整理妻子的遺物。
「最開始,我以為思茗對你是有敵意的。」
李堯不清楚那個寵物機的存在,它早已被應思茗銷毀。
他只是從應思茗留下的一些日記中,發現了應思茗對鄭循的態度。
「灰兔,這是思茗對你的指代。」
鄭循立馬聯想到動畫片裡那隻短耳朵的兔子,也是灰色的毛。
應思茗的筆記寫得並不清楚,有很多是李堯自己的猜測,並不保證準確。
但作為多年的伴侶,李堯對於應思茗寫東西時省字的一些小習慣和文字邏輯,還比較了解。
關於這件事,鄭循心裡清楚,他早在那本《馬猴的產後護理》中看明白了。
「但是,」李堯還有後話,「思茗始終沒有放棄追尋她要找的真相,關於你的事,她在持續地調查。後來,她的態度有所改變。」
「改變?」
「對,」李堯點頭,「不是從壞變成好,而是她開始質疑,是否該對你懷有敵意。」
李堯的話就說到這裡。
至於更多的,不是他不想提,而是他也沒有更多的發現。
不確定的事情他不會輕易說,否則會干擾他人的判斷。
鄭循從李堯家中離開,他再次前往九區精神衛生中心,尋找趙燃。
關於那個幼稚的動畫片,他想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鄭循叫了一輛計程車。深夜,路上的車很少,四周空曠,好半天才能遇到一輛飛速駛過。
他坐在後排,倚靠著車窗,後退的路燈將他的臉覆上一層暖黃。
司機開著車內廣播,正在播放深夜新聞。鄭循聽著女主播溫柔如水的聲音,望向窗外的風景。
謎底在逐個揭曉,但相應地,謎題也在增加。
應思茗、一元、那個離開副本的「鄭循」……
還有關於他自己的。
鄭循又想起了他的朋友們。因為第七病院而反覆受到折磨的趙燃,無法釋然的許觀和狀似釋然的肖俊,同樣被捲入謎團失去記憶的程傑……
他會結束所有的噩夢,不惜一切代價。
鄭循想,或許這正是他來到此世的使命。
「下面為大家插播一條白塔新聞。」
廣播裡突然提到的「白塔」二字,吸引了鄭循的注意力,他望向前排的電子屏。
「近日,沉寂多日又復出的前青嵐公會一隊副隊孟一嘉引起熱議,他與循回公會鄭循選手之間的過往糾葛成為現實版『羅生門』。
一小時前,警方接到報案,在某小區樓下,發現一具疑似孟一嘉的屍體,墜樓身亡。經初步調查,警方排除他殺嫌疑。
在孟一嘉的家中,警方發現一封遺書和若干病歷。在遺書中,孟一嘉提到前東家青嵐輕信謠言,將無辜的他趕出公會,以及鄭循選手對他的針對和迫害。在生命最後的階段,他已經確診了重度抑鬱症。
『要被懲罰的人,終將受懲』。孟一嘉在遺書中最後提到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要被懲罰的人』是青嵐,還是鄭循?隨著孟一嘉選手的死亡,一切都成為謎題……「
後面的新聞鄭循根本無法聽進去。
孟一嘉死了。
之前還叫囂著讓他付出代價的人,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可能。
別說其他人,連鄭循自己都不會相信。
現在他的遺書簡直成為懸在鄭循頭上的一把刀。
就算鄭循自己心裡清楚,孟一嘉的死對他來說根本是無妄之災。他先是被孟一嘉偽造的視頻潑了髒水,如今對方又坐實了他的污名,哪怕要付出巨大的生命代價。
一條生命,就這麼沒了。
計程車司機尚在議論。
」早就說這白塔是害人的東西,瞧瞧,這選手壓力大得,都從樓上跳下來不想活了。嘖,害人哪……「
那一瞬間鄭循只能聽見自己的耳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