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說亂,鄭循打算按照順序,先問關於那幾個假鄭循的事。
「我剛進入四螟大廈不久,小霍他們,在我不在場的時候,遇到了第一個假冒的我。
這個鄭循和之前在公館本中出現的鄭循,作用差不多,類似於boss,攻擊玩家,阻止他們通關。
但是第一個假鄭循,據小霍說,不是被玩家擊敗的。」
這是第一個問題。
「小霍描述那個東西,像一灘突然出現的沼澤,把假鄭循吞沒了。
我的理解,那灘奇怪的沼澤,像個第三方勢力,既不屬於白塔陣營,也不屬於玩家陣營。
那是你麼,一元。」
鄭循懶散的神情驟然變得專注,他凝視著沉默的男人,暖黃晦暗的檯燈燈光慵懶地棲在地毯之上。
這沉默似乎已經在傳遞給鄭循一個答案。
「如果你不否認,那我就當你默認了。」
鄭循飛速地跟上一句,很狡猾。
一元笑了。
「你可以繼續第二個問題了。」
「還沒回答第一個……」
「不是已經得到答案了麼?」
「……」
鄭循的表情更鬱悶了。
好吧,這個問題先擱置起來,問下一個。
「那我問第二個。
在副本的最後一天,五層,我被人替換了。這個你發現了麼,一元。
當你在看直播時,那畫面中的,其實不是我。」
一元的動作幾乎沒變。
鄭循繼續說。
「雖然之前出現過幾次假鄭循,但這次讓我感覺到……可怕?我說不好。因為這一次的替換無縫銜接,從外人的視角來看,根本看不出異樣。只有我自己清醒地感覺到,我被隔在了另外的空間。
這是不是說明,如果有哪一天,我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也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鄭循顧忌的,不僅是「替代」的行為,而且是這個行為發生得如此自然。
那個「鄭循」展現出的,和第一個「鄭循」一樣,是攻擊的意圖。
他後來消失在火海之中,鄭循不知道他的結局。
一元的手指在扶手上輕點。
「鄭循,你有沒有想過,那是你的幻覺。」
鄭循搖搖頭。
「我不知道。我總感覺,雖然我們被困在繭中,但有些事情,是真實發生的。
破繭只是一個提前通關的條件。
我以為破繭是把假象否定,回到真實。
但如果破繭是把真實否定,來到假象呢?
在副本中,真和假的界限,本來就沒有那麼分明。
甚至在這裡,糾結真假,都是沒意義的。」
鄭循進行了一串哲學發言。
一元能明白他的意思,鄭循在迷茫。
如果這個世界只需要一個「鄭循」存在,而現在有若干個備選項,那麼他這個本尊,隨時有被抹殺的可能。
他變得不唯一。
「鄭循,你是獨一無二的。」
一元突然開口。
「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的存在。名字只是代號,誰都可以叫鄭循,但你是唯一。」
鄭循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手中的銀叉輕輕轉。
「好吧,一元,這次我依然相信你。」
他用力點了點頭。
「謝謝你又一次的信任,鄭循。」
不知道是不是鄭循的錯覺,一元似乎鬆了一口氣。
「那接下來,就是第三個鄭循了。」
「第三個?」
一元輕輕重複著,這好像在他的意料之外。
鄭循聽出了他語氣上的變化。
「對,第三個。是在副本馬上結束時,我單獨介紹的。
他和其他的『鄭循』都不一樣,溫和、理智、缺乏攻擊性。雖然不想承認,但我認為他比我看上去聰明……」
「你也很聰明。」
「我知道你只是在敷衍地誇我,我現在已經能分辨出你的哪句話在認真,哪句話在敷衍了。」
「很厲害。」
「……」
和鄭循的好朋友們不一樣,一元永遠不會懟言懟語。
要麼就是輕聲反問,要麼就是溫聲附和。
這種聊天方式,鄭循反而應付不來。
「算了,還是說這個『鄭循』吧。他跟我說了很多謎語,還問了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
「如果我擁有了關閉白塔的權力,我會選擇怎麼做。」
這個問題在一元的預料之外。
他安靜了一分鐘,才問鄭循是如何回答的。
「我沒有回答。他說,不必急於給出答案。」
「這確實是一個值得反覆思考的問題。如果是我,也會讓你慢慢來。」
「這句話的意思是……你也會問我同樣的問題麼,一元。」
「……」
「好吧,又不說話。」
一元有太多太多的秘密。
「關於副本中的冒牌鄭循,我想問的就是這些了。一元,等你想告訴我一絲絲真相的時候,不要顧忌,直接告訴我吧。
接下來,我想和你聊聊應思茗的事。」
關於應思茗,這個名字本來應該是在副本故事背景中一帶而過,只起到完善劇情的作用。
從副本的通關條件來看,她似乎也沒有什麼重要的聯繫。
但鄭循認為,還是不能輕易把她忽略掉。她進行的那些目的隱晦的實驗,可能事關一個根本的問題。
應思茗在質疑她所生活的世界。
也許白塔的降臨,並沒有那麼突然。在此之前,已經有了諸多細微的徵兆,只是沒有人發現。
變化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量變到質變。當人們陡然注意到它時,白塔,已經變成不可忽視的龐然大物,矗立在每個人的心頭,灑下濃重陰影。
說起來,應思茗死去的時候,白塔應該還沒有降臨……
「關於應思茗——」
這回一元沒有迴避鄭循的問題。
「應思茗是個很敏銳的人,她的發現,是一種預言。」
「預言?」鄭循忽而想到什麼,「你是說,她真的提前發現了白塔出現前的一些徵兆?!」
「在你的獎勵中,應該有一本她寫的書。你可以好好研究一下。
那本書會把你導向正確的路。」
一元給了這樣的提示。
鄭循一頭霧水。
「看書這種事……睡醒再說吧,我有點困了。一元,你會喝醉麼?」
「嗯?」一元一時間沒能跟上鄭循的思路,「不會,我的酒量很好。」
「太遺憾了。要是你會喝醉,我就能把所有的信息套出來了。」
一元沒吭聲。
等鄭循走到門口,都要和他說晚安的時候,一元才有回應。
「有些話,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不能。
我並不能保證,在交談的時候,『只有』我們兩個。
我知道隱瞞太多會滋生不信任的幼芽,但我仍舊希望、請求得到你的信任。
我會把你帶去……你所期許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