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一元。
鄭循在意識到對面的人是誰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差點停掉。
不僅僅是因為他知道了那人是一元,而且現在,他也懷疑那個男孩的身份。
先前他還認為那只是個同名同姓的孩子,跟他本人無關。
如今就要重新考慮這件事了。
儘管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影,鄭循也能把那個高挑的身影,和一元重疊起來。
另外的那位他看不清楚,但對方的身份也很好猜。
是他想見但始終沒見到,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又仿佛陌生人的南牆。
南牆沒有說話,但是輕輕地笑了一聲,她看上去要比偽裝起來的一元友好許多,甚至微微彎下腰,對男孩伸出了白皙修長的手。
男孩起初沒有任何動作,貌似在思考,或許是在判斷對方是否友善。
片刻後,他在南牆的手中,放入了什麼東西。
南牆的語氣柔柔的,聽起來很驚喜。
「糖果嗎?我也喜歡吃糖,謝謝你。」
原來是糖。
鄭循隔著朦朧的一層玻璃,也能看見男孩在聽見對方表示感謝的話後,頓時變得拘謹起來。
「不、不用謝。」
他竟然還結巴了一下。
然後他又把頭轉過去,大概是在看一元。
鄭循就算無法看清五官,也能猜到對方的臉上絕對是標準到完全挑不出錯的微笑。
男孩同樣給了一元一塊糖果。
快速地伸手,又快速地收回。
一元望著手中的糖,遲遲沒有說話,這可不符合他的習慣。
也許是驚訝於對方飛快的手速,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麼。
但他最後,依然輕聲說了句——謝謝。
「鄭循」完成了他今日份的社交,把手背到身體後面。
青年抱怨了一句。
「小循從來都沒有給過我糖果。」
「……」
「鄭循」保持著沉默。他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這個人。在他目前走過的短暫人生中,他是一個讓人無所適從的難題。
男孩最後還是從外套的口袋裡又翻出一塊,遞給了大人。
或許這應該是他留給自己的那塊。
鄭循發現那男孩給了這塊糖後,身子動來動去,應該是很彆扭的。
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兩人的關係也撲朔迷離。
鄭循抓了抓頭髮,亂蓬蓬的,這畫面讓他疑惑重重。
為什麼要讓他看見這一幕。
這是從哪裡而來的一幕。
他和這一幕又有什麼關係。
在玻璃前停留得太久,讓人幾乎都要忘記了,此刻他還身處在危機四伏的副本當中。
但很快……
砰地一聲巨響!眼前的玻璃突然被穿透了一個洞,一枚子彈旋轉著破開這一層屏障,向著沒有防備的鄭循襲來!
「鄭循小心!」
鄭循聽見小霍的聲音。那可比霍子鄢平時說話的聲音響多了,足見對方的驚慌。
鄭循想露出一個輕鬆的表情,讓小霍別擔心。
他可是無所不能的鄭循,不論遇到如何危急的場景,總能化險為夷。
但鄭循做不到。
這次的情況是真的有點糟糕。
那枚子彈出自於誰,想都不用想。
鄭循其實是能躲開的,但是在玻璃碎掉的同一時刻,他發現玻璃外的那幾個人,也變得清晰了。
一元和印象中的沒有太大的變化,而南牆……鄭循曾經在夢中見過她,海藻似的濃密長發,雪白的長裙,連衣裙的袖口和裙邊都有精緻的刺繡和蕾絲。
在她的左手手腕上,還有淺黃色的絲帶,交疊著纏繞了三四圈,絲帶尾巴那裡,系成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南牆的五官被烏黑的長髮遮掩住了,因而鄭循還是沒能把對方的樣貌看仔細。
至於剩下的兩人……
那隻矮矮的「小木墩」,儘管滿臉的倔強和不屈,五官尚未長開,但鄭循依然能夠辨認出,那就是小時候的他自己。
起初,他望著的方向是南牆和一元。
但當那堵玻璃牆被子彈刺穿後,他也轉向了聲源處。
他和長大成人版的鄭循,隔著殘破的玻璃牆,遙遙對視。
……
其實鄭循也不太確定對方是否在看他,總而言之,是在看這個方向。
那男孩是無精打采的。
他看上去氣色不算太好,帶著病容。和之前青年說的「醫生」的話題倒是對映上了,之前應該是經常跑醫院的。或者就是長期住在醫院。
現在青年帶男孩來到新家,似乎有在這裡安居的打算,那位醫生聽上去是青年的朋友,或者是由他請的家庭醫生。
不知道對方生了什麼病。
在鄭循自己的記憶中,他一直活蹦亂跳,連感冒都很少有,是個很好養活的孩子。
但眼前這個小孩,即便從穿衣打扮判斷出來,對方生活的條件應該很好,他的臉上,卻始終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壓抑。
和縮小版的自己對視,是一種奇異的感覺。
鄭循不明白這到底是一場編織的夢境,還是他未曾知曉的現實。
如果是現實,命運又為何如此安排,讓他們在這裡相遇。
子彈打穿玻璃,眼看著就要傷到鄭循。
霍子鄢眼睜睜地望見這一幕,泡泡脫手而出,在半空中撐開,要為鄭循擋下這一記。
但有一個存在比他更快!
飛濺的透明碎片之間,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其中飛速遊走,仿佛一條靈動的蟒蛇。
那「蛇」游到了鄭循的面前,蛇尾一甩,將子彈打飛,然後張開巨大的蛇口,把鄭循一口吞下,替他擋住了那些尖銳的玻璃碎片。
鄭循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就看見眼前一張深淵巨口。他「啊」一聲,就被對方吞進去了。
「……」
等到玻璃徹底落在地上,那幻境也隨之破滅的時候,黑影才如同潮水般退下,變成了一個黑漆漆的少年身影。
那影子噗通跪在地上,在它前面就是平躺著、閉著眼睛的鄭循。
「鄭、鄭循!」影子突然出聲了,和它的形象還很符合,是個少年氣的男聲,慌亂極了。
因為鄭循面容平靜地躺著,它嚇了一大跳。
「鄭循、鄭循!你怎麼就死了……」
影子開始哇哇大哭,因為缺氧而短暫昏迷的鄭循終於清醒過來。
「別嚎了大黑。」
差點被自己的從屬給憋死,罪魁禍首還在這裡哭喪。
「我沒事。」
(今天太晚啦,明早早起給大家更新哈)